41 我的哥哥请带我走（1 / 1）

出发去东京，在此之前，必须把所有未完成的事情办妥。

和佳梨分手，然后在圣诞节之前获得东大的免试资格，因为能安慰老爸。

「东京大学的两位面试官已经来我们学校了，今天下午将进行对候选人的最后筛选，藤宫同学，请加油了！」

我正发短信约佳梨中午到天台，没反应过来情况，肩膀上已经被人拍了一下，差点让我连桌带人翻倒，紧接着掌声响起来，手机收来青木的短信，「加油！」

我一定会加油的。

为了千景，为了我们的未来。

中午吃完了饭又休息了很久，直到天台上的人走得差不多了，我才开口，「佳梨。」

而她有些犹豫的样子，倒像有话跟我说，「……说吧。」

「我想送你一件礼物。」

「嗯？」

她抬头，眼里闪着期待的光芒，突然又觉得奇怪，「可是……可是圣诞节还有一段时间。」

「圣诞节的话……」

「我……我想约你去东京涉谷，看名塚世家举行的音乐节！你一定会很喜欢的，因为千——」

我捂住她的嘴，低头一点，「圣诞节……不能去那里。」

「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因为……我要和你分手。」

冬天的风吹过之后，感觉身上更冷了。

「我——」

「我是……认真的。」

这样之后，她终于不再开口，只是露出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

「闭上眼睛。」

她重新看我，睁着眼睛，而我已经起身伸手，她以为我是要怎样，一把将我推开，而我向一侧躺倒，手里的项链抛出去，落到不远的地方，闪着金色光泽。

「骗人的！」

不去管我刚刚为什么会给她项链，她像疯了一样，「今天又不是愚人节，说这样的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我站起身去捡项链，听她在我身后又哭又喊，「我不要分手！好好地为什么要分手！我是哪里做错了吗？为什么哥哥不喜欢我，连你也不喜欢我！」

我擦拭掉上面的灰尘回头，拽起项链给她看，「没有见过吧？」

「难道是你为了分手给我安慰的礼物吗！我不要礼物，更不要分手！」

「不是，」其实我自己也不懂从何说起，只能想到一点说一点，反正这个局面早晚都是要面对的，「这条项链……是名塚社长曾经打算在你十四岁生日的时候送给你的。」

「骗人的！都是骗人的！」

生气而绝望的佳梨，根本不想听我说任何话。

「你十四岁那年，Cartier发表的新款，全世界仅仅一百条，伦理环的款式代表亲情，内侧刻有PS，法语中是妹妹的缩写。」

看她不说话，我继续道，「名塚社长不是不关心你，只是不知道用什么样的方式去爱你而已。对你太好，会使你骄纵；对你太差，会让你叛逆，所以只好放手让你自由发展。」

「我也有千景，一定明白他的感受。但是千景又跟你不同，莲介是名塚世家的中心，他给你自由，就没有人能干涉你；而千景，就算我放弃一切，只看着她发展，父母家庭给她的压力也不能忽视。」

「我希望……你能和千景一样坚强。」

「因为亲人也许会放弃你，朋友也许会背叛你，而我……现在也和你分手了。」

「这些……千景都经历过，才造就了现在这样强韧的性格。」

「莲介之所以喜欢她，是因为她的性格跟自己相似……人总是会向自己的同类靠拢，相信你有一天也能找到自己的惺惺相惜。」

脑子里胡思乱想说出这么多，但也总算把谎话说圆了，可是她却抬头眼泪汪汪，「那你的意思是……我就只能等待属于自己的那个软弱的男生吗？难道不是该坚强的佑护软弱的人吗！」

她说得有理，但我始终只能回答，「……我不是那个坚强的人——」看她要反驳，又是加上一句，「也许曾经非常软弱，但是为了心里的梦想，一定要坚强起来。」

「那我也可以啊！为什么不让我陪着你呢？」

我默不作声，闭上眼睛，看来还是不能这样敷衍下去，只能说出实情，「呐……佳梨，和你在一起是件和意外的事情，虽然知道有一天会结束，但没想到会这么快……不，也许应该早就分手了，只是因为你太过美好，所以没注意到时间居然过去了这么久。」

曾经单纯到带给我心动的女生，曾经无论好事坏事都站在我这边的女生。

「我喜欢你……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另外一个人的话，我想我一定会选择你的。」

她猛地瞪大瞳孔，「……什么？」

「没错……在第一次吻你的时候就是这么想的，如果没有她，我将爱上你。」

「……谁？」

「曾经我以为她是我世界的中心，但是现在发现自己错了，我才是世界中心的主人，左边是亲人朋友，你站在最中央的位置；右边空空荡荡，而那尽头，站的就是她。」

「……」

「也就是说，如果我放弃了她，就可以跟你在一起，并且和所有的亲朋好友幸福的生活下去……但是，我选择了她。」

说到现在，佳梨终于不再开口去问「她」。

「那为什么……为什么喜欢她还要跟我在一起呢？」

「因为她太坚强了，作为弱者的我不配向她靠拢……所以才要奋起直追，直到现在才确定自己的心意，确立自己的目标。」

其实想想我周围都是坚强的人，无论男性女性，对比而言，我自己就显得越发渺小。

「在启程向她奔去之前，必须处理好所有杂乱的情绪，所以佳梨，抱歉了。」

从她身边走过，项链放到她手中，「再见。」

才走过一步，就听到项链落地的声音，但总算物归原主，再也没有我的事情。

下一个难题，通过东大面试。

二对一的面试，终于轮到我进入。

一位年长教授，一位年轻助理。

对于可能被问到的问题都做了充分准备的我，没想到回答的仅仅是一个，「如果你现在通过面试，被同学认为是名塚世家幕后操纵的话，该如何解释呢？」

这么提问的考官，一定对我的生活状况十分了解，仅是家常已经没什么可说，而学术问题也是通过考试解决了，所以才来问我这些棘手的事情吗？

「名塚世家吗？」

「是的，因为你的女朋友是名塚佳梨，对吧？」

「但是……十分不巧，我们刚刚分手……」

两个人显然一愣。

「是吗……那我们就假设这个前提吧，你该如何诚实而有力的为自己开脱呢？」

「这——」我刚要开口，才发现不对劲，「两位老师……你们的意思是……我已经被选中了？」

他们露出疑惑的眼神。

「如果不是选中我，为什么还要考虑这些事后问题呢？」

两个人相视一眼，我又说道，「和名塚世家无关，因为太明显了，三选二，本来几率就很大，动用不了名塚世家的力量；反倒是……要把我剔除的话，倒是需要名塚世家来动手。」

对于我的过分自信，两个人显得有些不理解，「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和那个家族的关系……并不是想象中那样让人羡慕，只能说是，真实与谣言，一纸之隔，正反两面。」

「即便如此，也不解释吗？」

「我有需要保护的真实，所以就算谣言也无法将我击垮。真实是永远存在的，而谣言只是暂时的。」

「是吗？原来如此。」

我起身告别，「两位老师请不必为难，如果因为那个家族的施压让你们剔除掉我，也没有关系。」

猜对了，露出这样表情的人，一定是被名塚社长警告过了。

「就算去不了东京大学也无所谓……但是，我有必须去东京的理由，他这样是无法阻止我的——因为我，现在就要赶过去！」

我不会让这个圣诞节就这样过去，更不会让千景成为淹没在东京都市里的贵妇人。

为了不让自己后悔，为了不让将来后悔，我决定做一次疯狂的选择，就算付出前程，付出一切，也要把属于我的，夺回来。

十二月二十四日，下午六点赶到东京。

要说为什么拖到现在，因为十三日晚就收到了东京大学的录取通知，老爸拉着我出去疯玩了一圈，把从小到大教我的老师都拜访个遍。然后是同学过来祝贺，各种各样的祝福，快把我一个家都淹了。

拖着拖着，直到二十二日晚，才发现自己原来离开这里也有这么多不舍得。

因为没有跟着老爸一起走，所以在东京绕了很多远路，到达「名塚世家」的时候，已经接近音乐节的开始。

呼叫了很久的千景，都不见接电话，直到后来收到一通她的短信，写着淡淡的祝福，「恭喜哥哥进入东京大学，那么，我也要努力了。」

我连忙回拨，却发现已经关机，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只好发短信过去，「千景，我现在就在音乐节，来带你走。」

只要站上那个舞台，她都不再属于我。

出色的话，被导师选中，去英国深造；普通的话，被名塚选中，成为莲介的妻子。

所以只有在音乐节开始之前，跟我离开这个地方。

找不到后台，嘉宾不知道，工作人员不告诉，我急得就快发疯。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马上就到七点半入场的时间了，突然想起还可以联系的一个人，可是呼叫老爸的时候，却始终不接。

看到嘉宾检查手机进入会场的时候，我才了解到，现在的老爸一定就在会场里，或者观众席，或者舞台后，因为手机设置了静音，所以才接不到电话。

不管怎么样，实在不行就捣乱会场！先进去再说。

不行不行，这样的话就更加逃不掉了，不能显眼，只能偷偷摸摸。

最重要的是，千景的回应我根本就不知道。

正在这时，身边的人突然用不太标准的日语跟我搭讪，「千景……的哥哥？」

「你是——」我飞快转动脑子，直到答案跳出来，「导师！」

「是的，我就是，很高兴在这里、遇到你，你也是、来给她鼓励的吗？」

不，我是来带她私奔的。

正当我想着，他已经说道，「千景、很努力，我也想看看、她的成就，一起进去吧！」

我才要反驳一句，后面的人已经轻推我一把，就这样跨过了边界，进入音乐的神殿。

座位不在一起，作为最上流嘉宾的英国导师坐在首席，和名塚世家的几位独立董事一起。

而我的位置也不算靠后，在中前方。

恢弘的画布切换到「名塚世家」的标志，然后今晚的表演自此展开。

心情突然平静了下来，看着主持人出场再退回，看着舞台上的大师换了一个又一个。

直到钢琴第一次被运上来，我的心也被提到嗓子眼。

但不是，是二重奏。一共推来了两架钢琴。

表演的是在日本音乐界熟稔的大师，和他的搭档演绎完美的平安夜曲。

曲终。

钢琴被撤下一台，我抓紧扶手，甚至要站起来身来。

「下面，有请钢琴界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藤宫千景，为我们带来的钢琴改编曲目，Theme From Schindler's List！大家把掌声送给这位年轻的少女。」

鼓掌之余，周围人的神色都有变化。且不说千景的演奏曲目是小提琴改编而来，更是因为美好的平安夜，演绎悲伤哀痛的曲子实在不合气氛。

但是名塚莲介的选择，让她只能这样接受命运。

身穿白色晚礼服的千景，化着精致的淡妆，从她幕后走到光明底下的一刹那，不仅是我，全会场的人都有些震惊。

她是那样的人，无论走到哪里，哪怕带着最为平凡无趣的表情，也能一跃成为众人眼中的焦点。

所谓的让人眼前一亮，却让我的心突然一暗。

她上台了。

也许爸妈就在后台等着她，看着她。

学了这么多年的钢琴，今天终于再一次迎来抉择人生的时刻。

从她平淡的眼神中透露的执着我知道，她是不会放弃的。

哪怕是我。

我看向导师，他已经正坐，似乎并没有为任何事所扰。

演奏……开始。

完美的切入，惊艳四座。

经过改编的经典，成为焕然一新的曲目，熟悉的节奏，熟悉的情感。

差别的只是到达那种悲伤的过程而已。

也许小提琴原曲是用延绵不断的忧郁让你感受到剪不断的思绪，那么钢琴无疑是慢慢营造出一个氛围，也许一开始还没察觉，等发现的时候，已经被痛苦包围。

小提琴的声音不断拉长，钢琴的声音忽近忽远。

两种不同的累积，却达到了一样的质变。

我想为她称赞，因为本不是钢琴天才的她，本不是适合这架琴的她，现在成为了这么多名流大师的焦点。

可以说是十分成功，无论从哪方面而言。

从来面对弹琴没有感情的她，这次加入了一点情感，让琴声升华。

重章复唱部分。

第一个音调，正确，几乎一模一样。

第二个，应该抬高音阶，但是……她错了，而且显然两个音符之间的间隔变长了。

节奏错了，从台下的人反应来看，不是我一个人耳朵的问题，而是千景……失误了。

不是，不是失误。

因为再缓过神的时候，她已经完全脱离原来的音轨，演奏了另外一首曲目。

和Theme From Schindler's List刚开始的音符意外的巧合，但往后听来，连整首曲目的情感也不同了。

之前那种缠绕不去的悲伤感，突然化成断断续续的心痛，稍稍跳跃的节奏，像是心动的喜悦一样。

虽然那只是一点，但因为她倾注了自己的感情，所以让人非常容易察觉。

痛苦，却又幸福。

这首曲子名叫，「Koi No Theme」——恋爱主旋律。

在她曾经的CD里放出来过，我也听过，不下十遍。

原曲中用琴弦颤抖发出的颤栗，她也改编的非常精妙，让人心随之晃动。

而小提琴和钢琴合奏的部分，非常巧妙的躲开相同的音阶，营造出一种四手联弹的假象。

如果纯粹享受的话，闭上眼睛，画面就铺展开。

这是一个故事，千景诉说的恋爱的故事。

高×之后，迎来尾声，尊重原著一样，她用了相同诡异的音符，带故事里的人走向未知的境界。

结束了。

她已经致意离开，台下却始终缓不过神来。

抬头发现导师已经从坐席消失，我也匆忙从侧门奔出，再也管不了任何，发了疯一样寻找着她。

她成功了，但同时也失败了。

虽然没有放弃比赛，却等于放弃了一样。

把不为人知的小众音乐，搬上这日本一流的舞台，她的梦想达成了，但却毁了自己的未来。

没有人会接受她，哪怕她留给我们一次无与伦比的经历。

匆匆上了后台，却只看到母亲和导师谈论的身影，老爸靠着墙，一直在叹气。

「老师！」

几乎是赶到导师跟前，我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感受，「……给她一次机会。」

导师只是一直摇头，母亲也把脸撇向了一边。

「刚才已经、跟她说过了……她的努力我很赞赏，今晚的表演也让我惊叹……」

「那为什么——」

「虽然她用、自己的努力、超越了很多天才……才达到这个、水平，但是、很遗憾，在她还没有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样的、音乐之前，我是不会给她辅导的，这样……只会害了她。」

我还想说什么，老爸已经过来拉我，「这里就交给我和妈妈……刚刚千景被你妈打了，快出去看她！」

我握紧拳头，全力奔赴出去。

走出会场，天气冷得已经开始下雪，路过的人们都穿得暖和厚实，只有我的妹妹，一个人穿着单薄的礼服，站在街灯下，任由过往的人指指点点。

「千景！」

这几个月，像是经历了几十年，到现在我终于能向她开口。

可是奔到她面前，却是身体快于语言，把她抱紧怀里，「千景……千景……千景……」

脸颊相互蹭着，以致不懂这些泪水是我的，还是她的。

她抬头看我，左边脸颊有一道巴掌印，表情虽然平淡得很，但是泪水却一个劲的流。

她张开嘴，连唇色都是惨白，「……好……冷……」

我连忙脱下外套给她披上，再次抱紧她，「……别怕，千景，有哥哥在。」

感觉到背项上的毛衣被抓紧，耳边传来此生她最为软弱的声音，「……带我走。」

痛苦，而又幸福。

这样的恋爱，这样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