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 污浊半身为求安(1 / 1)
青州地处地处海(渤海)岱(泰山)之间,自古人杰地灵。只是近年上主昏聩,朝政为奸佞把持,卖官卖爵。地方官僚多为谄谀小人,只知巴结上司,鱼肉百姓,以致青州河道不疏,常常水患,放眼望去,到处可见荒芜的田地,流离失所的饥民。
高长恭一路行来,愁眉深锁,不住叹息。
这日,青州城已遥遥在望。
“王,青州地方官署一干人等已在青州城外等候。”一名侍卫快马回禀。
高长恭冷哼一声,“不思为民,只懂谄媚之举,如何为地方父母!”说着,就要拍马前行。
“肃!”郑元挑开车帘,“你过来一下。”
高长恭拨回马头,柔声道:“怎么?是不是暑气太大,哪里不舒服了?”
郑元等高长恭来到近前,才压低声音道:“肃,难道你忘了此来青州的目的?你既要韬光养晦,让天子放心,就万万不可意气用事……”
高长恭目光微闪,看着郑元,片刻后,嘴角泛起一丝自嘲的笑容,“我知道了。”
郑元压住心头的酸楚,不再望他,放下了车帘。
高长恭深吸了一口气,重新拍马向前。
来到城门,只见已有数十名官员跪在城外。
“我等青州地方官吏叩见使君——兰陵郡王殿下!”那些官吏见高长恭到来,急忙叩拜。
高长恭拱手,温和道:“各位同僚何需如此大礼,还不快快请起!长恭不才,出身行伍,新到任上,有许多不懂之事,还要烦劳各位教我……”随即下马,与一干众人寒暄起来。
此时,乐安郡太守王司吉上前道:“殿下威名远震,令诸国无不闻之丧胆。如今殿下初来青州,我等在幻味居备下薄酒,还请殿下今晚务必赏光,也好让我等一叙敬仰之情。”
高长恭微微蹙了一下眉,随即笑道:“好,本王一定到场。”
青州别驾【73】崔季叔在旁道:“殿下一路劳顿,下官先送殿下回府休息,待晚上再聚,不知殿下以为如何?”见长恭颔首,便对众人摆手,“诸位就先散了吧。” 于是众官员一一与长恭作别。
待众人散去,崔季叔道:“下官先领殿下前往刺史府吧。”
高长恭拱手,“有劳。”
于是高长恭上马,吩咐王府车队跟上。
一柱香后,高长恭等人已来至刺史府门前。
待崔季叔告辞离去,高长恭领着王府亲卫和一干家眷进入府中。
“郑妃,此处我也不曾来过,不知哪个院落合你心意。不如你先领着丫鬟前去看一看,自己挑选一处,如何?”高长恭微笑地对郑玉说道。
郑玉一愣,没想到高长恭首先问的是自己,不由向郑元看去,却见郑元眼角低垂,看不出情绪。
“这……不太好吧,还是……”郑玉犹豫着。
高长恭笑道:“这有什么不好?你只管去就是。”
郑玉眼中闪过一丝光亮,“是,殿下。”随即领着丫鬟向后面走去。
待她走远,高长恭执起郑元的手道:“你不会怪我吧?”
郑元轻叹,“你的心意我明白,又怎会怪你。只是光是如此,怕是弥补不了她的缺憾……”
“可我能做的只有如此……”高长恭深深叹息。
郑元缓缓抬头,“肃,郑妃是真心待你,我身子又一直不佳,不如……”
“元儿!”高长恭打断了郑元的话,捧起她的面颊,郑重道:“此话,日后不要再说!”
“可是……”
“没有可是。弱川云水万千,得卿一瓢足饮!”高长恭含笑盟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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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周,长安。
渭水之畔,桃林深处。
“她说什么?等她死?”宇文邕冷笑,“说的好!说的甚好!”
宇文邕对面正站着一人,白衣如云,妖娆无比,“臣惭愧!论心机智谋,是臣等稍逊一筹,此番才被她取得先机。如今祖珽下狱,一时半会儿也不便救出,免得遭人怀疑。还请陛下示下,后面我等该如何行事?”
宇文邕凝眸,“心机智谋?阿震,你若未尽全力,心机智谋自然不是她的对手,但若全力一搏,鹿死谁手犹未可知。你——尽全力了吗?”
凤血缓缓抬眼,“臣自讨已尽全力。”
宇文邕嘲讽的一笑,“是么?当年有人自称为魔,硬是要将朕推上这孤寡之座。如今朕已在龙位,那魔却想立地成佛了。你说,朕该如何处置?”
凤血拜下,“陛下明鉴,臣心中从未有过二志。只是从我入幻楼开始,身份便已被她获悉。这些年来,她隐而不发,一是认为臣有可用之处;二是借着臣的行动,可探知锦衣密探的底细。此等心机,臣不如她。看如今她的动作,怕是锦衣密探的底细她已知其七八,所以才会成竹在胸,施以雷霆一击,将祖珽一举击溃,也让士开不敢再有冒然之举。陛下,一时之间与之直面相搏实非明智之举。”
宇文邕唇角肌肉跳动了两下,“直面相搏实非明智之举?当年朕与她也曾是知交挚友,是谁劝朕说将来敌我难定,让朕半心相交的?如今,朕与她已势同水火,你却说与之相搏非明智之举?独孤震,究竟是你变了心,还是一直就在戏弄朕!”
凤血抬头望向宇文邕,眼中一片平静,“臣的心没变,臣也不敢戏弄陛下。当年劝陛下半心相交,是因为臣在她身边看得清楚,她始终待那兰陵王菲比寻常。臣担心,终有一日她会为高长恭而成为我大周死敌,故而不能让陛下全心以待。她并非那兰陵王,会顾忌朝纲伦常。而今,若是将她逼急,以其尔朱之势,纵是颠覆天下,也未可知。到那时,对我大周怕是极为不利!”
宇文邕淡淡地看着他,“朕从未说过想逼她,只是她自己也说了,要对付高长恭需等她死,可朕要北齐又必需除去兰陵王,所以朕等不了她寿终正寝。你明白么?”
凤血双手成拳,眼中却未起一丝波澜,“臣明白。但她身边高手如云,若要除她,即使动用我们的全部好手,结果也未可知。这从大冢宰与之突厥一役铩羽而归就可知晓。如今大冢宰未除,我等若把力量全部用在她的身上,届时两败俱伤,岂不是让大冢宰得了渔翁之利。”
宇文邕面色阴沉,一言不发。
凤血继续道:“况郑元德这些年辅助陛下总理经济,将幻楼之势融入大周,掌我大周民生,使得经济抬升,国富民强。但他却有一致命弱点,那便是其小妹。陛下在收揽他之时,不也曾答应他对其妹永无加害。若是我等违背誓言,他会有何举动,陛下不得不加以考量。”
宇文邕冷冷地看着他,“十年!十年之内朕会把这所有的关系理顺。届时,希望你莫要手下留情。”
凤血颔首,“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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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州,幻味居。
华灯高悬,丝竹袅袅。
“王,青州地处胶东,乃齐国腹地,自古富饶,故而这里丝竹雅乐是极为兴盛。传闻殿下的两位王妃均是歌舞双绝,不知这胶东的歌舞能否入目?”崔季叔见高长恭在上斜倚软榻,含笑观舞,却未招任何一名舞姬陪伴身侧,不由想探探这兰陵王的心思。
高长恭淡淡一笑,“歌舞甚好。只是本王半生杀伐,对这丝竹雅乐,却是知之甚少。倒不如这杯中之物,来的畅快。”
崔季叔眼波微转,笑道:“殿下豪饮我等具有所闻,只是这胶东之地无兵战之事,故而此处均是我等这般儒生文臣,难以陪殿下尽兴,实在惭愧。不过……我等既是儒生,倒会弄些笔墨之事,有些拙作想献给殿下,不知殿下有无兴趣。”说着,从衣袖中取出一卷卷轴,呈了上来。
高长恭接过卷轴,慢慢打开。底下官员也都停下杯盏,纷纷望了过来。
只见高长恭盯着那卷轴,半响无语,众人的心也都提了上来。突然,他将卷轴一合,朗声笑道:“别驾佳作本王甚是喜欢,就留下了。多谢!”接着,将手中卷轴交给了身边的琼琚,吩咐他将其收起。
崔季叔一脸欣喜。其余官员也纷纷效仿,献上卷轴。高长恭则一一笑纳。
待所有官员献完自己的“佳作”,高长恭举杯道:“今日逢各位抬爱,长恭得以与诸位相聚。日后我等同朝为官,自要相亲相近,多多往来。待本王府中诸事落定,定然请诸位府中一聚,届时还望各位务必赏光。”说罢,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众官员纷纷道:“我等不才,届时一定登门拜望。”
直至亥时,酒筵散去,高长恭已有八分醉意,任琼琚扶着上了马车,回转府邸。
崔季叔等人在后拱手相送,直至马车隐没于黑暗之中。
“哼,什么神武将军?什么与众不同?到了这里,还不是照样将他变成醉猫一只!”崔季叔冷冷发笑。
王司吉沉思道:“传闻他以五百军甲破周国十万大军以解洛阳之围,绝不简单!我等还是小心为上。”
崔季叔斜睨了他一眼,“绝不简单?不过是匹夫之勇。况他半生戎马,纸醉金迷怕是少有接触,如今尝到其中滋味,怎能不沉醉其中。”
王司吉点头,“说的也是……”
崔季叔展开笑颜,“现下就不知其胃口如何。”
王司吉大笑,“别驾现下怎么糊涂起来,岂不闻取之于民的道理?纵使弄得民怨沸腾,这名声——自由他兰陵王担着,与我等有何关系?”
崔季叔捻须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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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行至刺史府门前。一边紧紧跟随的琼琚翻身下马,来到车前,“殿下,到了。小的扶您下车!”说着,正要伸手去掀车帘,车帘却已被挑起,高长恭自里面走下车来。
只见他步伐稳健,眉目清冷,哪有半分醉意。琼琚一愣,“殿下您……没醉?”
高长恭静静地看着刺史府门上的匾额,“不,我醉了!酩酊大醉!记住没有?”
琼琚颔首,“诺!”
“明日早上若有人来访,就说我宿醉未醒!还有,准备个账簿,从明日起,若有人前来送礼,一律照单全收,然后你登记入册,明白了么?”高长恭淡淡吩咐。
“啊?哦……明……明白。”琼琚有些茫然。
高长恭看了他一眼,轻声叹息,似乎已十分疲惫,“你下去吧,明日还有很多事做。”
琼琚躬身,“诺。殿下,您也早些安置。”
高长恭点了点头,缓缓向后院走去。
因这青州的前任刺史有九房妻妾,所以这刺史府被加盖了数次,庭院众多。所以高长恭虽安排所带王府众人全部住入,尚显得十分宽敞。
高长恭沿着回廊转过几个拐角,来到一座庭院之中。此园进门便可见一小片湘妃竹林,宁静悠远。绕过竹林,是一方莲塘,内有白莲正在幽幽盛开。莲塘边,放着一张竹榻,郑元正靠在榻上假寐。
高长恭快步走了过去,“早知你又这么睡,就不让你住在这个院中了。”说着,拿过旁边一张薄毯,给郑元盖上。
郑元没有睁眼,嘴角往上轻挑,“有梅林的园子已经没我的份了,现下连这个园子都不能给了,你准备让我去哪儿?”
高长恭一窒,“对不起,我没想到……”
郑元睁开眼睛轻笑,“别这样,我逗你呢!说正经的,今日你与这些青州官吏初次相见,有何收获?”
高长恭听到此事,心中烦乱,冷哼道:“何止收获,是收获颇丰!”
郑元声音幽柔,“那你有何打算?”
高长恭回望着郑元,温言道:“你放心,我自有打算。我请调来青州,一是避祸,二就是为了让你好好调养调养身体。邺城诸事烦乱,让你整日不得宁静,来到此处,你就什么也别想,好生养着。我虽没你睿智,但好歹也南征北战十余年,这几个小人还能对付。你就不要再为此劳心费神了!”
郑元细细看他半响,“小人行径,不能以常理推断,你要千万小心。”
“我明白。”高长恭俯下身,轻拂郑元的下颚,蹙眉道:“瞧你,又瘦了!如此下去,可怎么好?”
笑意从郑元唇边扩散到眉角,“肃,我爱你!”
高长恭微微一愣,纤长的睫毛忽闪在月下的细细柔光中,有着几分纤细清丽。笑容自他的嘴角荡开,如微绽的白莲,清华而净洁。“我也爱你,元儿……”高长恭轻吐幽兰,俯身低语,浅浅地吻在郑元的眉心。
刚要起身离开,郑元双臂却绕过他的肩头,勾抱住他的颈项,在他耳畔呢喃软语,“不要走……”
高长恭心神一荡,强自镇定了一下,柔声道:“元儿,今日不行,不是你的……”剩下的话语,淹没在在了她的口中。郑元轻柔地贴住他的唇,吞进他所有的拒绝。
郑元吸吮他的唇,灼热的舌头掠过他的唇瓣,慢慢挑逗,直到感觉到他的渴求。
“不……不可……以。”高长恭的最后一丝理智尚在死撑,但由于前面酒精的作用,他眼睛已蒙上一片迷朦,不停的喘着粗气,低柔的嗓音中夹带着浓浓的渴望。
郑元的手大胆地伸入他的衣内,慢慢游移,感受手心传来的阵阵酥麻。
长恭咬牙忍受着这强烈的感官刺激,理智想要推开,身体却又舍不得推开,压抑的冷汗顺着俊美的脸颊滴落下来。
“现在我吃的药里有麝香,不会轻易怀孕的……” 郑元的唇抵着他不断晃动的喉结呢语。
郑元的话驱走了长恭所有的顾忌,点燃了他的欲望,如草原上的烈火,无边无际、如火如荼的蔓延开来。
注:【73】别驾:《宋书》卷40《百宫志》中有记载:“主吏及选举事”,“分掌诸曹,兵、贼、仓、户、水、铠之属”,地位最为重要,是州署行政长官的重要助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