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友与敌难永久(1 / 1)
大帐内气氛古怪,蒙托请郑元坐至上座,但几方人马各自撇开眼睛,谁也不搭理谁。
郑元缓缓端起白瓷茶杯,舒缓的动作仿佛只有喝水这一件事情可做,对于帐内怪异的气氛视若无睹。
又过了半响,蒙托终于按捺不住,“乌麦,后面怎么办您倒是拿个主意!我们总不能整日干坐着,是吧。”
郑元唇角微翘,随即又恢复平淡,“你们若不能齐心,不能合作无间,心中若不能消除芥蒂,我即便说出办法也无法顺利施行。倒不如省些力气,免得白费唇舌。”
一番话,说的众人均陷入沉思。
郑元继续道:“其实无论先前怎样,既然你们到了这里,便是不准备与哈喇勒为伍了。那现今我们就是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若哈喇勒得胜,与我等均是无利。倒不如先摒弃前嫌,一致对敌,待强敌除去,再慢慢计较我们中的恩恩怨怨。你们说有无道理?”
蒙托点头道:“此言甚是有理。若此番是哈喇勒得胜,得利者只有宇文护一人。只有大汗重归,才能在你们中做出选择。当下,凭我才智难以挽回大局,而大汗尚在昏睡,不知韩先生何时才能将他救醒,能担谋划重任的唯有乌麦。”顿了一顿,蒙托抬眼道:“蒙托愿听乌麦调遣,哪怕乌麦让我去给宇文家的小子牵马,我也无有怨言!”
宇文宪向郑元看了过来,略加思考,便道:“你我虽然敌对,我一向不是你的对手,但我着实钦佩你的智谋。你说的不错,此时不是义气之时,齐周之争,可放到以后再决。我宇文宪听从你调遣便是!”
郑元听了甚是满意,转脸看向高长恭。
高长恭淡淡一笑,温言道:“我自来都听你的。我也一向敬佩齐王和蒙托是英雄,争胜之事本是国事,无关个人恩怨,疆场较量亦是无奈,我对他们从无怨恨之意。只是自我来此,他们均不理我,我又不善言辞,所以也只有闭口不言、闭门不出了。”
郑元笑道:“我真服了你了!”
蒙托和宇文宪却是一脸诧异。
郑元正色,“肃,你先告诉我,你来此路上可曾遇到强敌?”
高长恭点头,“有两人,不但武艺奇高,且是用毒高手,身边还有恶犬相随。只是前番追击之时一直未见过这两人。”
说着,高长恭自怀中取出一卷白布,层层打开,里面骇然露出一枚长约三寸的钢钉来,全身泛着蓝光。
高长恭伸手小心地递给郑元,“云幻楼有五名兄弟就死在了这钢钉之下。好在他们也因携着恶犬,速度有限,借着山林之势,我等延溪水左右而行,才慢慢渐隐行踪,摆脱他们。”
郑元尚未开口,身后的王涣便已惊呼出来,“透骨钉!”
“你认识?”郑元回首。
王涣蹙着眉,“他们应是三人!怎么变成两人?”
“还有一人追萧叔叔去了。”郑元淡淡道,“你先回答我,他们你是否认识?”
王涣恭敬道:“是。此三人应是白漱的师叔,早年因与白漱师傅不睦,叛门离开了岭南。后来便不知所踪了。据白漱所言,此三人中,最为年长的叫卡波,自幼便爱豢养犬类;其次那煌,轻功最佳;最小的是毕楠,毒术无人能出其右。由于师出同门,他们三人与白漱一样,使用的暗器都是透骨钉,且钉上煨有一种名叫‘见血封喉’的剧毒。”
“这样啊……”郑元蹙眉,“看来他们本是慕容朝宗留下的后招,只是没给他自己用上。我们还得想个法子擒住这三人才是。”
蒙托急道:“乌麦到底有何良策?”
郑元淡淡一笑,开始与他们细细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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巍巍群山在霞光照射下,显得分外美丽妖娆。山中大营被落日的余辉拉出长长的影子。营地一角,韩旭正在一牙白色的帐篷外来回踱步。见郑元走来,忙上前见礼。
“怎么样?”郑元轻声问道。
韩旭回道:“元德兄还在运功,尚未出来。主子前番元炁受损甚巨,几日虽服下青玉丸还是先回帐休息吧。这里由我照料便是。”
郑元并没有理会他的规劝,忧心道:“怎么会这样?”
韩旭有些犹豫,但还是答道:“当年主子将凤楼主招揽至幻楼之中,应查过凤血剑的来历吧?”
郑元面色一沉,“不错。此剑成名于百年之前,号称邪魅之剑。其中诸多透着古怪,有些我至今也没有弄明白。”
韩旭道:“主子前些日为凤楼主诊脉没有发现什么?”
郑元面色难看,“那脉象奇特,似乎不是一人的脉象,好像还有什么东西寄居在他身体里。但当时他内伤颇重,体内血气冲撞,命悬一线,急需至阳的真气稳住他体内乱窜的气息。我们当中除萧叔叔外又无人练有至阳的真气,情急之下只能以金针封穴。难道是我错了?可你当初不也是这么认为吗?”
韩旭急忙道:“主子没错,当时的确只有此办法可以稳住他的伤情。问题出在他体内的寄居之物上。”
“怎么说?”郑元抬眉。
韩旭抬眼,露出一丝恐惧之色,“那东西似乎醒了……”
郑元脸色霎时变得极为难看。她没有再问,轻挑帐帘,进了大帐。
郑元德为他运功已过了两个时辰,换了是旁人,源源不断的使用真力救人,恐怕早已力尽衰竭,但郑元德显然并不在意是否会伤到自己,而只是在想尽力救人。
侍剑和罗荣在一旁伺候,焦急万分。
但他运了如此久的真力,只见凤血胸口起伏,脸上泛着不太正常的红色与他苍白的肌肤相映,观之惊心,却不见好转。只见他周身插了几十支银针,那是韩旭为配合郑元德运功所为,却只能阻止伤势恶化,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新的办法。
春日的余辉有些清冷,斜斜的射进帐来。凤血的呼吸逐渐急促,纵使郑元德和韩旭全力施为,也终是难以阻止他的伤势开始逐渐恶化。
郑元映着阳光慢慢走近,深吸一口气,将手轻轻搭在凤血的脉门之上。
凤血慢慢睁开眼睛,看了她一眼,随即阖上。
郑元德虽在运功,却尽可以睁目说话,他见到郑元来到近前,凤血体内的真气略略一乱,随即宁定,心里顿时有些的佩服。如果换了是自己受了这种很可能治不好的重伤,心爱的人又近在眼前,心绪一定会大乱。
郑元没看他俩,蹙着眉,闭着眼,感知脉象。
过了一阵,郑元睁开眼睛,“哥——不要再运功了。”
郑元德一愣,此时怎么能停,难道她要凤血立刻去死吗?
“不行!”郑元德断然拒绝。
郑元冷冷道:“他内伤早就被你压下,你这样已不再是帮他,只是在激发他体内的寄居之物而已。”
郑元德一惊,慌忙收手。
郑元低低对凤血道:“你身体里到底是什么东西?”
“咳咳……”凤血睁开眼睛,唇间拂过一抹轻笑,“是凤血剑啊……”
“什么?”郑元睁大眼睛。
凤血低低发笑,“世人不知……凤血剑其实是一种虫子……咳……”
郑元脸色发青,“初见时,我给你诊脉并不是这样!不,那时候一直都不是这样!”
“是么……”凤血目光有些迷离,看向自己的右腕。
郑元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豁然明白,“他们原本在这支金环之内,是不是?”
“是。”
郑元闭了闭眼睛,“你不要用内力与之抗衡,先让他们平复下来,不然你会死!”
“好。”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凤血原先还挂着一抹轻笑,终于再也挂不住了,露出痛苦的神情。他缓缓向后倒去,郑元德从后一把扶住,望向郑元。郑元撇开眼睛,她知道,此时谁也帮不上忙,是生是死全看凤血自己。
郑元突然幽幽道:“如果那日就知今天的结果,我宁愿那日就死在崔天玄手中……”
“咳咳……”凤血突然剧烈呛咳起来,“你……”
“也许那样大伙都会轻松不少……”郑元似乎不是说与别人,而是说与自己听的。
“我……”凤血突然张口吐出一大口血来,“但是我……”一瞬间,堵在他心脉间的那团阻塞突然不见,真气畅通无阻,不再乱窜。
凤血咳嗽不止,一连吐了好几口血出来,那鲜血喷出来溅落在床榻上竟扭曲成一团。
“咳咳咳……”凤血咳的几乎不能呼吸,胸中似乎充满了鲜血,而无法呼吸到空气。
韩旭刚要上前,被郑元一把拉住。郑元双手紧握成拳,但只在一边静静地看着。
韩旭看出,那几口鲜血里带着异物,而这异物必伤了凤血的双肺和气管。好在先前扎的银针起了作用,静坐片刻,咳血渐止,凤血极微弱的呼吸着,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众人皆舒了一口气,凤血有救了。
郑元德扶他靠着墙闭目养神,小心翼翼的从毡榻上下来,生怕惊扰了他一根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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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帐门,郑元德静静地看着郑元,“你很关心他,为什么不留下。”
郑元望着前方的山峦幽幽道:“是敌?是友?我不知道。我找不到留下的理由。倒是你,我以为你不会救他,你不是一向讨厌他吗?”
郑元德轻笑,“我还是讨厌他!但他为救你而伤,我就不能不救。何况今后是敌是友,我也不知道。”
郑元看了他一会儿,慢慢走了过去,靠在郑元德胸前,“哥——怎么会变成这样?我们都回不去了,是么?”
郑元德有些凄然,泪珠在眼眶里打转,“你早有答案,不是么?”
郑元笑了一下,轻轻退了两步,“哥——你一定要投身到这宦海之中吗?”
郑元德轻笑,“那你一定要帮高长恭吗?”
郑元无语。
郑元德接着道:“我只是在实现我俩少年时的梦想而已。天下一统,从此纷争不再,这难道不是你也希望的吗?”
郑元泪珠滑落,“我更希望你一世安康……”
郑元德一愣,“元儿……”
郑元吸吸鼻子,“哥——幻楼财大,终有一日被帝王不容,找个机会散到个分楼头上,让他们独自为政。至于你……小心点宇文邕,不要忘了他是个帝王。只有踏着别人的鲜血,才能在那宝座上做的安稳。”
郑元德微微笑了,“好的,我会注意。”
郑元又看了他一眼,“我走了。”
“你不进去再看一眼?”
“不。”说完,郑元转身向营中走去,真的头也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