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番外No.5 佐伯虎次郎（1 / 1）

黑色轿车在古老的城道上缓缓移动，佐伯虎次郎透过车窗看外面的青砖瓦灰，墙角的每一段缝隙都像往事，被密密麻麻的青苔掩盖，晦涩隐秘。

这么多年以后，终于还是回到这里。

他叹了口气，开车的父亲和副驾驶座上的母亲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交谈，小心翼翼的对视了一眼。

佐伯不知道该怎么划开这种凝重的氛围，于是他说，“停车吧，我出去走走。”

“那我们……”

“不用等我。”

原本他想说不用担心，但话到嘴边，连自己都觉得虚伪。

父母的这种情况，从一个月前柳生英树来访时就一直持续着，像紧绷的弦，只有佐伯稍有异常就奏出尖锐的声音。

那天柳生伯父说，夏熏要结婚了。

也许是出于愧疚，他想让佐伯担任把夏熏带入礼堂的角色。

为了顾及戸岛老夫人的心情，所有姓柳生的人都识趣的没有主动提及这个角色的归属，但没想到最终会落到自己身上。佐伯笑了笑，婉拒了请求。

其实有一件事情，包括夏熏在内许多人都不知道。

那就是十六岁那年，柳生英树所说的订婚真实存在过，最终决定的人选就是佐伯虎次郎。

时光将包括少年心情在内的许多东西，都湮没在漫长的回忆之中，那些差之毫米的错过，最后也只能谬以千里。

咫尺天涯。

佐伯下了车，熟悉而清新的空气让他忍不住微笑起来。

这个即使在日本也很少的古老城区，就是他童年的承载体。那时不二周助和佐伯还没有搬家，住的地方离戸岛宅仅几步之隔。

所以戸岛夏熏的婚礼，也是在这个地方举办。

佐伯虎次郎遥望天空，好像能透过层层云朵追溯到过往——

那天黄昏，夏熏和戸岛夫人站在家门口，不二拉着夏熏的袖子胡搅蛮缠，说什么也不让她去法国。

轿车发动引擎的声音，母亲在身后呼唤自己吃饭的声音，还有不二周助的哭闹声……一切都好像离躲在门后的自己那么遥远。路灯为暗沉的玄关投下一抹橘黄色暖光，佐伯拉开门的缝隙，遥遥的沉默的看着他们。

直到汽车消失在地平线尽头，不二周助在尾气后显得灰头土脸，他回头敏锐扑捉到来不及躲藏的佐伯，冰蓝色的眼睛里有疑惑闪过，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佐伯关上门，感觉自己彻底地融入了玄关的黑暗。他有些想哭，看着妈妈略显担忧的表情时，又勉强笑了起来。

回忆在眼前铺成一副画卷，越想越深，佐伯无力的闭上眼睛，好像看到那时飞扬跋扈的夏熏。

“喂夏熏，你长大以后要干什么？”不二周助撑着下巴问。

夏熏皱着眉认真的想了很久，直到佐伯忍不住昏昏欲睡，才听到她掷地有声的回答。

“我要嫁给小虎！”

佐伯抬起头就看到白嫩嫩的手指直直的指着自己，刺眼的阳光从她身后照射进来，凝聚在指尖。

年少果然好时光。

那时的他们还不知道，‘长大’这个词蕴含了多少变数和无能为力。

不远处的教堂传来沉重庄严的钟声，佐伯叹了口气，抬首望去。不知从哪里出现的玫瑰花瓣混杂着夏日和风，自空中追赶倾泻。

摇曳的树木、古旧的城砖、光辉的天空，十年如一日的驻扎在这个地方，永远不会结束，却也无法倒退。

不能再想下去了。

佐伯迈开步子，朝着教堂方向走去。

“等一下！”突然有人拉着他的衣角，垂首望，是一个稚龄男孩，“现在是红灯哦。”他指了指马路边的指示灯。

“啊，真是不小心呢。”

“你要去那里吗？”男孩的手指移动，落在教堂的建筑上。

“恩。”

“无聊，”男孩说，“我们玩扮演游戏，那个神父总不配合。”

需要神父配合的角色扮演，大概是结婚吧。

湛蓝色的天空万里无云，佐伯仰起头，好像看到夏熏指着他时坚定的模样，她身后斑驳的光华，葱白的手指，一脸严肃的说我要嫁给小虎。

小时候的游戏，总有一天会结束。所以即使记忆再深刻，也总有一天会把它忘掉吧？

会忘掉的。

“诶，你怎么了？”

小男孩不知所措的放开他的衣角，望着眼前男人温柔的脸上，晶莹的泪水夺眶而出，溅落在手上，有烫人的炽热。

时过境迁，年华老去，总有一天会忘记的。

佐伯笑着摇了摇头，轻声说。

“……没什么，只是弄丢了我的新娘而已。”

玄关的黑暗也好、破碎的承诺也好，都会遗留在昨天的记载和尘封的相簿中。

而眼下，阳光正好，花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