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第五十一章(1 / 1)
寂静的校道上,纤长的身影缓慢走来,偌大的立海此刻只听得到落叶沙沙作响的声音。时间还早,而夏熏选的这条路又太僻静。
从视线开阔的地方一直走到狭窄的丛林小道,女生单薄的外套被凉风吹起随意的弧度,步伐的频率不快不慢,仿佛在等什么人从后面追上来。
她突然停下脚步,伸手精确的接住从枝头落下的不知名野果,女生的表情凝滞了片刻,不其然地想起越前龙雅,“是你想的太复杂了。”他的话语带着淡淡的不屑和冷漠,在脑海里盘旋。
但是,离开这里简单吗?
优子无孔不入的监视,柳生英树的最终目的,迹部景吾的知而不言,茶道社对背叛者的态度,最后,还有幸村精市。她不知道如果自己真的站在所有人的对立面,幸村会怎么做。
即使念头千回百转,但表面上依然一派安恬,似乎已经拟定了最佳方案。丛林中隐藏的仓库挡住了前行的路,夏熏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还打算继续跟着我吗?”她回身,视线准确的落在丛林的一角,“……藤川同学。”
“该夸你眼力不错,还是久病成医?”藤川纪子从容出现在她对面,唇角勾起显而易见的讽刺。
“有事吗?”
“不然我闲着无聊吗,”藤川抱臂,懒散的站在一边,“有一些疑惑想问你。”
“这样的话,”夏熏说,“我未必能回答。”
“不,恐怕只有你能回答。”
“我一直在想,校庆晚宴的一系列事件最大的受益者是谁?”藤川纪子逼近她,“表面上看,所有人都认为我赢了。”
“事实确实如此,你的支持率已经翻了几倍。”
“可那些事情没有一件是我的本意,”藤川说,“我在想,谁会迫切的希望我成功呢?”
夏熏后退半步,背脊抵着古旧的仓库门,从后背传来一阵凉意,渐渐刺入骨髓。她不说话,只是静静凝视着藤川,眼中毫无波澜。
“即使你一直无动于衷,但我没有忘记铃木学姐是怎样身败名裂的。”藤川纪子站在咫尺的地方,眯起狭长的眼睛,“所以我一直没有放松对你的警惕。”
“让你失望了吗?”夏熏看着她越来越暴躁的神情,“我什么都没做。”
“这是最糟糕的之一。”藤川说,“所有的事情都有人替你在背后解决,可怕的人脉。”
“最糟糕……还有呢?”
“你一直位于下风,”藤川伸手钳住她的肩膀,渐渐用力,“或者说,你一直让自己处于弱势。”
夏熏虚弱的笑了笑。
“校庆晚宴的受益者真的是我吗?”藤川冷冷的问,“幸村精市和柳生比吕士现在都对你愧疚着吧?”
“那又如何。”
“这两个对你而言最重要的人,我差一点就挑拨成功了。”藤川说,“但现在一切都变得徒劳无益。”
因为她的钳制,一阵酸痛从肩膀传来,夏熏皱眉,“你想做什么?”
“我不会伤害你,”藤川放松了手上的力道,勾起唇角,突然重重的在女生的身侧推了一把,“但我要让你知道,谁才是这里的主宰者。”
巨大的撞击力顺势打开了虚掩的仓库门,夏熏没有反应过来,跌落在潮湿的地板。脚腕有轻微的扭伤,但更糟糕的是小腿撞到了废弃的尖锐器具,痛楚阵阵袭来,她抬头,仓库门已经缓慢的阖上,藤川纪子站在门外,傲然的欣赏她此刻的狼狈。
“低级。”夏熏轻声说,与此同时,室内最后一丝光线被生满铁锈的门隔绝,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呆在里面反省一下吧。”藤川纪子说,“早课之前我会让你出来。”
距离早课还有一个小时左右,夏熏的表情在黑暗中并不真切,感觉到脚上的伤口有鲜血迸出,她轻吸了一口气,“梨纱答应会帮我一个忙。”
隔着一道锈迹斑斑的门,她对藤川纪子说,“你的礼服之所以破损,是因为梨纱做了手脚。”
“你在说什么?”
“也是她告诉我幸村的画室里藏有我母亲的礼服。”
“这么说来,”藤川的怒气汹涌即使隔着门板也能感受到堪比核爆炸的高压,“那天是你让人请我去画室的?”
“没错。”
“胆子不错嘛戸岛夏熏,”藤川纪子眯起眼睛,“你在向我宣战?要知道我不喜欢输。”
“……”
夏熏没有再说话,门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终于归于寂静。夏熏皱着眉站起来,缓慢的移动到门锁前,接着手机微弱的光芒,她看到已经被腐蚀不堪的锁头。心里闪过不安的预感,她伸出手试探的转动了一下。
……果然,门锁已经坏掉了,哪怕从门外有钥匙也未必能打开。夏熏退后几步,翻过手机的屏幕,电量已经所剩不多,信号格也正慢慢减弱,她咬着下唇,快速拨通幸村精市的电话。
嘟——嘟——嘟——
“精市!你在干什么?”已经站在门廊的幸村父亲望着突然停下脚步的儿子,“快点出发,和医生的预约要迟到了。”
“总觉得有些不宁呢……”幸村精市皱眉,回头望了望家里,无法搜寻这种感觉从哪里来,于是他回头应道,“知道了,父亲。”
幸村重新迈开脚步,正在厨房做早餐的幸村母亲还在絮絮叨叨,“为什么非要挑那么早的时候不可呢?”
“总不能因为病情就不去学校吧。”幸村精市穿好鞋,回头温柔的安抚母亲,“放心吧,我没关系的。”
“去学校有那么重要吗?”
那里有一天不见就会感到不安的人啊。幸村精市在心里说,微笑着向母亲道别。他加快了脚步跟父亲走出去:早点看完医生的话,就可以早点见到她了吧。
幸村父子的轿车绝尘而去,梨纱从房间里跑出来,举着手机,“哥哥忘记带电话了。”
“真粗心呢,”幸村母亲端出早餐,一边问道,“藤川姐姐已经去学校了吗?”
“恩恩,一大早就走了哦。”
“好了,把哥哥的手机放回去,快点下来吃饭。”
幽暗密闭的仓库在树林中寂静无声,这里位于大学部和高等部的交界处,原本是废弃的旧区,一向鲜少有人经过。
夏熏屈膝坐在地上,电话那头传来有序的忙音,最后因为信号的湮没而不得不中断。她拿着手机,很久没有反应。
“幸村。”空气中的潮湿散发着腐朽的味道,夏熏闭上眼睛。电量和信号都已经濒临终点,她又一次按下通话键。空荡的室内,只有微弱的通讯声一直回响,久久不散。
“最后一次了吗……?”因为失血导致的头晕现象越来越严重,望着手机上的紧急标志,夏熏放弃了幸村精市的名字,按下A键。
视线扫到通讯录上的第一个名字Atobe keigo——迹部景吾。如果说除了幸村,还愿意让别人看到自己这幅狼狈模样,那么——
“迹部……”电量终于坚持不住走到尽头,屏幕一瞬间黯淡下去,夏熏抬起占有干涩血迹的左手,暗色的手镯即使在黑暗中依旧有亮光闪过。
如果是迹部景吾的话……
东京,迹部宅。
“一定有什么事情,”迹部景吾皱着眉头,把通话戛然而止手机放在桌子上,想起虎视眈眈的宫本泽,心烦意乱的推开眼前的餐盘,“是什么呢……?”
“少爷?”年迈的管家不解的询问。
“让技术人员追踪戸岛夏熏的位置,”少年果断的站起来,“准备直升机。”
“是——!可是……”
“本大爷送她的手镯上有卫星定位系统,”不知道是看穿了管家的疑惑还是自言自语,少年脸上覆盖着回忆时的凝重表情,“说起来……好久没派上用场了。”
树林里的鸟雀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夏熏闭上眼睛,右手覆盖上波西米亚风格的手镯,细细的摩挲它的纹路。
从迹部景吾强制帮她戴上之后,就再也没有摘下来过,已经……有三年了吧。
回忆的房间层层推开,最终陷入反复循环的境地。
只要闭上眼睛,好像就能想起那一个个千篇一律的日夜,被城堡幽禁的岁月,仿佛黑白的素描画,单调而乏味。鲜红色的血液从苍白画卷中流淌出来,渐渐地染红了视线内的一切。夏熏在昏沉间仿佛听到迹部景吾焦急的声音,穿过漫漫时间的长廊,依旧那么明晰。
那是三年前的秋天——
“桦地,把门给本大爷撞开!”
“wushi。”
桦地崇弘每一次沉闷的撞击声好像直接传递到脑海,让涣散的意识渐渐清晰,夏熏努力的睁开眼睛。
“你这是在干什么?戸岛夏熏!!”
还是小少年的迹部景吾终于带着余怒闯进来,顿时被眼前的景象惊骇的哑口无言。
“这是……”他的视线上移,看到在浴缸中奄奄一息的夏熏和她手腕上鲜明的伤口,不断有血水涌出,终于蜿蜒到迹部景吾所在的地板。
夏熏对他扯开一个虚弱的笑容。
“开什么玩笑!!”迹部景吾大步上前扯住她的衣领,“你什么时候变成了这种软弱的人戸岛夏熏!!”
“因为……想试试啊。”她说,“没有人会在意的吧。”
迹部景吾定定的看了她三秒,突然甩手就是一个响亮的耳光,“给本大爷清醒一点!最不在乎的人就是你了吧?!”
“不是哦,”夏熏试图抬起没有受伤的手,摇了摇食指,轻笑,“刚刚打电话给爸爸和外婆了呢……”
桦地崇弘一言不发的从医药箱中拿出救急的绷带,伤口虽然深,但恰好还能控制住。
“别管他们!”大概是当时的少年觉得自己也承受不起那么深重的绝望,迹部景吾打断了她没说完的话。但他必须表现出坚定的样子,他必须说服她,“听着戸岛夏熏,本大爷在意你的死活。如果觉得痛苦就依赖我好了,没有目标的话就试着努力超越我怎么样?”
“真狡猾啊迹部,要是一直都无法超越呢。”夏熏轻声问,虽然同样是玛格丽特夫人教出来的学生,但是迹部景吾在很多方面都比她更优秀。
大概是因为他承载着父辈的希望,而自己却从来没有人理会吧。
“本大爷相信你。”迹部景吾凝视着她,眼眸明澈而坚定,“你是我亲自承认的对手。”
好像是夏日炙热的烈阳,毫无顾忌的散发着光芒和温暖,夏熏望进他的瞳孔,眼眸深处坚定的好像永远不会出现放弃的情绪,不知道为什么,她隐隐觉得少年的到来之于她是一场弥足珍贵的救赎。
她终于小幅度的点头,迹部景吾松了一口气,拿出手机想打急救电话,却被夏熏制止了动作。
“怎么办呢,迹部。”夏熏看着他,“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可以吗?”
“但是你需要治疗。”
“随便找什么理由,带我离开这里。”夏熏望着少年,“郊外有一家私人疗养院。”
疗养院是一个没有记忆的地方。
夏熏抬起手腕,透过暗色的手镯,仿佛还能看到那道狰狞的伤口和迹部景吾送她时说的话。
“本大爷不知道活在这个世界上会遇到多少困难,但本大爷不会逃避也不会干脆的认输,不屈服的方式除了死亡,还有斗争。”
“不可理喻的规则也好,绝望的软弱也好,本大爷会推翻一切继续前行。”他居高临下的睥睨她,像模糊的黑夜里最明确的光芒,让人忍不住伸手想要抓住,“你要跟我一起吗,戸岛夏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