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第三十九章(1 / 1)
夏日微醺的风从窗外吹来,阳光一层层的镀在花圃上,柳生家的花园呈现出繁茂而热闹的景象。
暑假的来临,标志着三百六十五天的终结。
回到日本已经一年了啊……夏熏撑着下巴,有些出神地想。
去年的这个时候,自己在做什么呢?大概正为了躲避柳生英树而东奔西走吧?
白色的太阳伞之下,精致的下午茶茶点摆放在桌上,混合着花香和清风的气味。如果单纯看到这里,的确是一副令人心旷神怡的画面。
然而,女生周围的草坪上,不远不近地围绕着站姿笔挺的保镖,肃杀的神色搅乱了全部美感。
夏熏想起了母亲。
戸岛美织在喝下午茶的时候,总会让很多人陪伴,女儿或朋友,哪怕是佣人也可以。
夏熏一直没有来得及问她:究竟是喜欢下午茶,还是喜欢热闹。
在戸岛美织的生命里,没有答案的问题太多太多。从来没有人问她,没有人敢问她。
夏熏终于明白那种心情。
因为时至今日,柳生家也没有人敢来问她:被限制活动范围的感觉如何?喜欢这个家吗?
柳生英树认为他在保护女儿;祖父觉得夏熏是安静乖巧的,不会任性的辜负长辈的苦心;比吕士无能为力。
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的答案。
所以他们都不需要问夏熏:过的开心吗?
这个时候,手机轻微震动,屏幕上亮起邮件的标志:【今天在街上搭讪了一个跟夏熏很像的女生……不过果然只有夏熏才是最可爱的,puri~,嘛,暑假的感觉怎么样?——from仁王雅治】
柳生英树踏上草坪的第一步,就看到女儿脸上泛起轻柔的笑意,低垂的睫毛长翘,眼眸宁静而明澈。
就好像那个善于用疏离的态度顶撞父亲的孩子,只是存在于臆想。
而这样纯粹的笑容,柳生英树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了。
把视线从屏幕上撤回来,夏熏看到了停在原地,表情晦涩的父亲。没有一丝探究的想法,她拿起手机向主宅走去,优子迅速的跟在身后。
“你去哪里?”在擦肩的刹那,柳生英树开口。
“回房间。”夏熏的脚步没有紊乱,继续施施而行。
“我看你的心根本不知到哪里去了。”
“不,我知道。”夏熏终于停下来,侧身看着父亲的背影,“总之不在这里。”
“戸岛夏熏,你已经十六岁了。”柳生英树沉声道,“也该对自己的行为负起责任。这种恶劣的态度,是对父亲应有的表现吗?”
“贵人多忘事啊柳生先生,离我十六岁还有一个月。”夏熏挑衅道,“而且……怎么对父亲,还真没有教我。”
“那么现在管教还不算太迟。”柳生英树转身,虚眯着眼睛,“从今天开始到你的生日,不准踏出家门半步。——优子,看好她。”
说完,柳生英树就朝着停靠在一边的轿车走去。他的脚步太快太急,好像是为了逃避什么一般。
所以,他没有听见女儿在身后说话的声音,很轻,很疲惫。
“你会后悔的。”
一个月的时间并没有多长,但却是暑假的三分之二。推掉了所有的邀请,夏熏没有跟任何人说起被禁足的事情,就连柳生比吕士也不明白她为什么天天呆在家里。
只是细心的优子发现,被禁足之后,夏熏摆弄手镯的动作越来越频繁了。
不过这说明不了什么,夏熏依旧很恬静,偶尔会发发短讯,更多时间会去照顾花苗,或者练一会小提琴。
这个女孩在哪里都能把生活过的很有情调,优子想,究竟是天性使然,还是已经习惯?
在波澜不惊的表象下,夏熏的突然爆发使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重重的保镖将楼梯两侧围得水泄不通,优子闻讯赶来,直接挡在夏熏身前。
“让开。”
“小姐,这不合规矩。”优子死板的重复。
夏熏定定的望着她半响,手上的动作越来越紧。
只要优子不在这里,夏熏有足够的把握从柳生家出去。即使已经找了理由把她支开,但夏熏还是低估了优子的能力。虽然来历不明,但是柳生比吕士也证实过,她绝对不是普通人。
所以,难度系数很高。
没有万全的准备,夏熏绝对不会轻易与人为敌。
在优子没有注意到的情况下,夏熏悄悄地拢起手中的瑞士军刀,径直转身往楼上走去。
“戸岛夏熏,站住!”柳生英树刚刚从外面回来,身边的柳生末芽一身正装,大概是去参加了什么晚宴。
夏熏停下了脚步,冷冷地看着并肩站在一起的两个人。
“你在做什么?”柳生英树问。
夏熏沉默着好像他根本不存在一般,于是优子代替她回答道,“小姐想要出门,先生。”
“怎么,知道错了?”柳生英树的语气平静,“还是打算去见心上人?”
夏熏扯开一抹讥笑,轻飘飘地移开视线,反问,“关你什么事。”
“的确不关我的事,”柳生英树也回以笑容,“因为你根本出不去。——就算你手里拿着一把枪也于事无补。”
优子讶异地望向夏熏握拳的右手,隐约看到了军刀的痕迹。
“如果我有枪的话,”夏熏慢条斯理的说,“说不准是谁出不去。”
“别让我看不起你,夏熏。”她的态度让父亲更加笃定了关于去见恋人的猜测。
戸岛夏熏收敛了所有的表情,“那我说的明白一些好了,我要出去。”
柳生英树打量女儿半响,慢悠悠地丢下一句,“不可能。”
夏熏在楼梯上停了很久,久到优子以为她已经妥协。
夏日的燥热袭来,空气沉闷的流动,窗外的弦月细如发丝,高高地悬起注视着这一切。
“哪怕,”夏熏终于开口,声音轻的像尘埃落地,无迹可寻。父亲的脸上看不出喜怒,永远都讳莫如深。
“——明天是她的忌日也没关系吗?”
明天是她的忌日也没关系吗?
一直以来,覆盖在柳生家表面的虚幻和平静被打破了,留下一个漏风的洞口,冰霜雨雪卷席了所有往事。
柳生末芽蠕动着嘴唇,身体因为激动而轻颤着,“你……说什么……”
自欺欺人和粉饰太平的人比较可悲,还是生活在真实里的人比较可悲?
夏熏转身踏上阶梯,把柳生末芽的质问抛在了身后。
晶莹的泪水蒙蔽了双眼,前路模糊不清,但是女生还是坚定的迈上新的台阶。
记忆中的母亲很少哭泣。柳生英树离开后,夏熏只见过两次她的眼泪。
第二次是七年前的夏日,久病缠身的母亲躺在床上,凝视着落日的余晖消失在地平线上。脉搏仪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即缠绵又短促,她的一辈子就萦绕在这个仪器上,等待终结。
“来年的花见,不能陪你了吧。”
母亲轻声地说,夏熏环顾着四周,除了自己并没有其他人。但是母亲这句话不是对着她说的,而是对着遥远、虚无的夜幕。
后来夏熏才明白,那句话中所混杂的,未完成的悲哀和寂寥。
生命末处的细碎时光,就像雨雾一样暧昧模糊,遮挡了所有的景象,只剩下最重要的那个人,在生命力流逝的过程中逐渐清晰起来。
戸岛美织最重视的那个人,叫柳生英树。
很多次午夜梦回,夏熏都忍不住反复思考一个问题:
为什么要丢下我一个人。
为什么要丢下我一个人?
时间沉淀了问题的答案,只剩下死亡所遗留下来的孤独和无依无靠,你以为生活最可怕的是什么?
寂寞。
关上房门,伪装起来的坚强迅速褪去,疲惫的无力感和回忆带来的酸楚汹涌翻滚,夏熏背靠着门缓缓滑下,眼泪沾染上睫毛,却始终没有落下。
手机铃声在这无助的时刻响起了。
视网膜上倒映的屏幕由大片的空白组成,夏熏看不清来电的人是谁。
不过谁都没有关系,她按下拒听键。
然而因为看不准键盘,她真正按下的是通话键。
“夏熏,夏熏?”幸村精市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因为夏熏的沉默显得有些焦急和疑惑,“你在吗?”
为什么又是你?
如果冥冥之中真的有神明的话,这就是他的安排了吧?
夏熏闭上眼。
“幸村精市,”她叫他的名字,声音很虚弱,“既然你能戒备森严的u-17合宿地出来,也一定能……”
戸岛夏熏对u-17所知的不多,其中恰巧从迹部那里得知的是:合宿地所采用的红外线防护网,是世界上最先进的科技。
与柳生家外围的防护网一模一样。
“一定能……救我,” 像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夏熏的语气说不清是希望还是绝望,“……我在阳台上等你。”
说完,她按下关机键,把手机丢到床角处,走到阳台上。
头顶的监视器闪烁着细微而规律的红光,就像脉搏仪一样,嘀嗒嘀嗒。夏熏覆上手镯,从繁杂的纹路里找出一个按钮,轻轻压下去。
嘀嗒声戛然而止。
像母亲的离去一样决然。
监视器的信号,被手镯中隐藏的反磁装置破坏了。
夏熏双手撑着栏杆,天空像泼翻的颜料,由近至远勾勒出深蓝却无尽的画布,令人感到窒息的压抑。
盛夏的繁华在树丛中体现,不知道过了多久,夏熏的视线终于有了焦点。
青石瓦路上,灯光把尽头的身影拉的细长,打破了死寂的画面。幸村精市抬起头,遥望着夏熏,目光坦然而澄澈。
夏熏透过少年的目光,突然想到三月十四号那天。
白色.情人节。
即使在一个月前仅仅送出去六份巧克力,但是夏熏在这天收到的礼物并不少。在数量上,几乎能够跟幸村精市的生日相媲美。
夏熏在立海大的高人气,第一次直白的展现出来。
然而午餐时间,幸村精市慢悠悠地晃进A组,扫了一眼堆满夏熏桌子的礼物,眉头一皱。
“这么多礼物,怎么拿回去?”
“我,我可以帮忙!”A组的生活委员战战兢兢地举手。
幸村精市直勾勾的注视着他至少半分钟,才微笑着客套道,“不麻烦你了,路人甲君。”
路人甲:“……”一点都不客气好吗!
幸村转而对夏熏说,“巧克力不宜过量食用,只要拿少许就够了。”
“那剩下的怎么办?”
“切原一定很乐意帮忙。”
于是任劳任怨的切原赤也再一次惨遭无良前辈出卖,所谓一回生二回熟,切原小朋友这次聪明地扛了一个麻袋过来。
黑着脸把桌子上的礼物都扫进袋子里,切原赤也的脸色和名声让后面想送礼物的人斟酌再三,悄悄的把礼物藏到背后。
对于不死心的人,切原赤也很直接的拒绝,“要送礼物去找我们部长,不要来烦我了!!”
其余人迅速在脑海里换算出一个等式:
网球部部长=幸村精市=神一样的男人
……………………………………不想死的话,还是算了吧。
最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幸村笑逐颜开,从口袋里拿出一份巧克力,递给夏熏:
“你拿这一份就够了。”
他的目光里,潜藏着一份坦然的狡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