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第二十五章(1 / 1)
斜阳泛着温和浅淡的橙色,公平的铺在沙滩或是岩石后的垃圾,天空下所有的存在物都被蒙上一层暖色,像被时光封尘的绘本,即有零散尘埃又使人喜悦。
筱原良树一如既往的爱好排场,她的身后两两并行,齐整的跟着四个女生,像经过严密的排演才堪堪走入暮景的木偶,连迈开的步伐都趋向相同。
女生穿着卡其色的风衣,下摆在走动时弯着圆润的弧度,极有目的性的朝正在网球部外围等候的夏熏走去。
“hey,戸岛。” 她轻轻的、高傲的扬起下巴,示意正走过来的网球部正选,“你最近跟他们走得很近。”
如同不能辨出深浅的黑夜,在她的声音里无法听出喜怒。
“我在帮切原复习功课,”夏熏往他们的方向看了一眼,平静的撤回视线,“……快考试了。”
“well,”筱原不在意的耸肩,“这并不是我想表达的。”
“借力打力这招不错,或许在仁王雅治和柳莲二身上,你的计划非常完美。但是——” 她突然放低声音,更加突出了沙哑神秘的味道,“站在同伴的立场,给你一个忠告:别招惹幸村精市。”
如同发光体一般的少年们已经走近,筱原却没有与他们交谈的兴致。这个女生总是冷淡清高,即使是出于好意的劝告也让她说出高高在上意味。秋风吹过她的衣摆,在温暖的夕色里翩翩划起,被簇拥着的孤傲身影渐行渐远。
站在原地的夏熏依旧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却让人莫名其妙地觉得女生的情绪如同这浅色黄昏,平静温暖。
“谢谢。”
——明知道她的出发点不单纯,却不仅从不过问,还隐晦的用‘同伴’这个词表示支持。这样忠诚的友谊,才会令人感动。
“夏熏在说什么?”被谈论的主角站在夏熏面前,展开清爽的笑颜。
轻轻摇头,夏熏望向幸村精市幽深的瞳孔,有一瞬间的失神。
仿佛察觉到了气氛异常,柳生比吕士从书包里取出外套,披在妹妹的肩头,不赞同的叹息,“……天气转凉了。”
“附近有一家休闲屋,今天就去那里复习吧。”后面走来的丸井文太开心提议。在得到大多数的人赞同之后,他眯起眼睛,露出一副憧憬的样子,“美味的芝士蛋糕,I am coming~”
真田弦一郎压低帽檐,他身边的柳莲二接到了这一暗示,配合的更新了丸井文太的训练表——在原有基础上增加翻倍的运动量。
幸村精市对眼前的暗流涌动恍若未闻,脸上挂着如清风般令人舒适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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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阴易逝。身为国三生,许多社团的前辈都开始为下一届选定领导者,为立海大带来无数荣耀的网球部自然也不例外,预备在这一天下午进行校内排位赛。
嘱咐戸岛夏熏先行回家,柳生比吕士转身走进了铁网包围的球场内。
独自从恢宏的校门里出来,夏熏望着远处的天空,白色云朵像棉花糖一般,轻飘飘的浮蓝色画布上,随着风的方向漂泊,不知始终。
公车停在女生面前的站牌,思忖几秒,她踏上了未知的旅途。
被誉为世界风景名胜的神奈川县,最富盛名的便是蓝天与大海,公车最终停在一处向公众开放的海滩,由于并非节假日,沙滩上只有三三两两的游客。
“姐姐迷路了吗?”衣摆被轻轻扯动,神色天真的小男孩仰头望她,分明童稚的脸上硬是装出严肃模样,“一个人在这里很危险,要快点回家。”
‘回家’这个词在这些年里突兀而陌生,以至于如今在耳边响起,让她有片刻的恍惚。望着男孩明亮天真的眸子,夏熏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幼时。
总是任性不听话,想要离家远一点再远一点,恨不得瞬间长大到足以离开父母的视线而不被责骂。
后来有一天,那个让她想挣脱的家庭突然间支离破碎,无条件的包容再也不存在了,所有人都换了一副嘴脸,深切而悲哀地要求年少的她承担起现实。
一直期盼的成长,竟是用这种方式来完成,
在看不到尽头的道路上踽踽独行,从荒原到沙漠,始终一无所有。这才明白,失去的比想象中更加难以承受。例如,放肆的勇气和力量。
“那你呢?”夏熏蹲下来,与他的视线齐平,“你也是一个人啊。”
男孩摇头,指着不远处的建筑,“我家在那里。”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夏熏看到门口斑驳的门牌,那是一座简陋的福利院,孩子们在庭院里欢笑着。
他们脸上的笑容如此真实温暖,夏熏无法探知那些被至亲遗忘的童稚,他们究竟是不懂还是太了解‘被抛弃’的含义。
希望不是后者,如同她一般悲哀。
汹涌的潮水冲上沙滩,急速翻滚时拍打出白色浪花,就像准备归家的旅人,急切而兴奋。
女生温柔的笑了。
“没错啊,我正要回家。”
…………
宅邸灯火通明,似乎在与黑暗较劲,连花园边的路灯都光芒大盛。夏熏似乎不适应这样的明亮,微微眯起眼睛迈上楼梯,柳生英树的身影正是在那一刻映入眼帘。
前几天的疲惫和忧郁荡然无存,书房内的男人沉稳地坐在真皮椅上,周身散发着肃然而泓邃的气场——若说这对相性不搭的父女唯一相似之处,大概就是他们同样难以捉摸的风格气度。
但与夏熏的迷雾不同,柳生英树的沉着是真正承载暗物质的夜空,经历了众多洗礼而形成的深度,任何人都无法揣测。
在桌上的文件下方龙飞凤舞地写了几个字,他甚至没有转头,但在场的人都知道他在对谁说话。
“如果你真的那么空闲,不如做些有用的正事。”
夏熏停在书房门口,语气像询问天气一般平常,“你派人跟踪我?”
柳生英树的脸上又挂上了深不可测,他对女儿的问题避而不答,反而悠然道,“……下个月的社交宴会不少,夏熏。”
明明没有任何肢体或言语的冲突,但父女间诡秘的气氛还是如狂风般卷席了整个室内。地板倒映着白色的冷光,微微刺目。夏熏走近书房,聪明地维持一定距离以避开父亲所造成的压迫。
空旷死寂的厅堂,所有人都特地避开为这对父女提供了安静的谈话空间。所以女生的轻声慢语,在离她不远的柳生英树耳边格外清晰。
“你在我身上花费的心思真是令人难以置信,”女生侧头,显然想起了前段时间与柳生家保镖周旋的不愉快经历,但从她脸上看不出任何不满。
“柳生先生,有什么是你非执着不可的呢?——换言之,以筹码估算,我究竟可以为你换取多大的利益?”
“你在胡说什么?”面对女儿恶意的揣测,柳生英树的情绪没有泛起一丝波澜,“多参与社交活动对你没有坏处。”
他的语调平淡,完全听不出其中蕴含的意味。
夏熏轻轻转身,迈上楼梯,离开了父亲的视线。
交锋戛然而止。
柳生英树当然不会知道,难得透出一丝明亮的心房,就在前一秒被他亲手合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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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间离期中考试还有不剩一个星期的时间,考前空虚感很大程度上影响了立海大的学生,八卦疯狂的在校园内流窜。
在路过第三组正热烈讨论的女生,幸村精市停下脚步。
“柳,你怎么看?”
少年微微一顿,“戸岛同学的手镯吗?根据现有资料来看,男生馈赠的概率为百分之九十。”
话音未落,兴奋讲着电话的女生从他们面前经过,由于她的情绪太过激动,竟对旁边站着的两个风云人物视若无睹。
“这是戸岛夏熏亲口承认的,手镯是对她‘非常重要的人’所赠,所以无论是下注仁王还是幸村的都赔大了!庄家通杀啊!”
校园最近是越来越没有纪律了,得找个时间告诫弦一郎才行。
幸村微笑着想,脚下的步伐转了一个弯,朝国二的教学楼走去——话题的主角正在帮切原赤也考前突击。
…………
空旷的教室内,由于现在是部活时间,被单独留下的切原赤也显得非常烦躁。
“啊啊啊,全都不会——”
“不行啦,这么难的题目根本解不出来。”
接二连三的抱怨中,女生轻轻叹气,从书包里抽出一份影印文件,“那你剩下的时间就只看这份复习大纲好了。”
“夏熏自己做的吗?”切原歪着脑袋,好奇的翻了翻,“有这种快捷的东西为什么不早点拿出来?”
“就跟打网球一样,投机取巧的方式只能得到一时的胜利。”
“嘛,我是有特殊原因的,必须通过期中考。” 切原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随即自豪的宣布,“昨天网球部收到了U-17合宿的邀请,接下来恐怕要有很长一段时间见不到我们了。”
在切原没注意的地方,女生整理书籍的动作一顿,但很快又若无其事,“这样啊,大概多久呢?”
切原赤也露出迷茫的神色:“总之……至少要两个月吧。”
两个月,足够了。
夏熏温柔的笑,“真是好消息,赤也要加油啊。”
“当然啦,”切原赤也好像想到了什么,突然凑近夏熏,呼吸暧昧交缠,“偷偷告诉你,部长最近都在关注你的消息。”
因为距离的缘故,幸村精市并不能听到切原说了些什么。他站在后门注视这一幕,目光宁静而晦涩,一直等到两个人拉开了距离。
“赤也,如果没事的话你可以去训练了。”对切原赤也下达了类似于解放的信号之后,幸村闲散的踱步进来。
听到这句话,黑发少年眸光明亮,愉悦的收拾好东西朝门外走去,粗线条的少年甚至忘记思考部长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金黄色的光芒映着窗户。幸村拉开属于切原赤也的位置,隔着一张桌子坐在夏熏对面。双手交握轻轻抵着下巴,勾起轻柔笑意。
“那么,不如我们也来谈一谈。”
灰蓝的发在光线在闪着低调优雅的格调,夏熏停下手中的动作,沉静的与幸村对视。半响,她望着窗外夕阳,语气轻忽“从哪里开始?”
幸村犹豫了片刻,突然展开璀璨的笑容。
“从我单方面初见夏熏开始吧,”扑捉到女生眼中微不可查的疑惑,仿佛遥远的某处传来叹息,幸村开始轻声叙述。
…………
那是一段被烟雾迷蒙的时光,许多心情在如今看来已经模糊不明,毕竟面对死亡时感悟总是令人难以想起、拒绝回忆。
春夏交替之季,关东大赛的筹备紧锣密鼓在进行。
与尘世喧嚣隔绝的医院内,幸村精市倚窗独思——身为中学生网球界的领军人物,他本该最忙碌,但事实上此时与他相伴的只有蝉鸣和自己的思绪。
湛蓝的天空依稀留有飞机划过的痕迹,细长的白色线条在如洗的碧空中显得分外寂寥。推开窗户,正值繁华盛夏,燥热和阳光相依相偎,扑面而来。
或许已经没有什么别的东西可以爱的了,幸村决心让自己喜欢上这间医院的风景,毫无疑问,眼前景象会陪他度过不短的时间。
长久以来一直高高在上的少年在远离了喧嚷的浮世之后,竟然生出一丝寂寞。他了解这份心情来源于何处,只要进了这间被标注‘重点看护’的病房,每个人都会了解。望着床头的诊断书,少年扯开苦涩的笑容。
骄傲从不容许哭泣的存在,那么只能微笑了。
幸村这样想着,视线突然定格在一抹身影之上。
仿佛从遥远森林里走出来的女孩,静默站立在鸽群之中。白皙的掌心上停着一只大胆的鸽子,正低头专心啄食。
“医院里是不容许喂鸽的……”幸村低声呢喃。
有所感应一般,女孩抬头望他的方向望了一眼。轻微的颤动让惊动了白鸽,它突然离开了掌心的食物,在上空慢悠悠的盘旋,最终隐入樱花树丛中。
这一幕让少年联想到了《圣经》中创世纪的一个片段,诺亚方舟里飞出的白鸽,正是为大地带来新生的使者。光辉的艳阳洒在鸽子的身上,使它们突然间变得神圣起来。
医院后的教堂传来合奏的赞美诗歌,鸽群猝然惊飞,樱花纷纷落下。
灿烂光线与白色裙子融在一起,明亮与温暖若隐若现,像第一缕照亮黑暗的阳光,凝滞在脑海里令人永生难忘。
…………
启明星悄然出现在天际,霞光渐渐消散,神奈川的夜拉开了新的篇章。路灯依次而亮,一路延伸到地平线尽头。
“我正是在那个时候,学会放下对病情的犹疑。”幸村精市轻声说。
“命运而已。”夏熏侧头。
幸村突然站起来,单手撑着桌子,缓慢的靠近女生,“我只是觉得,你应该知道这些……理由。”
“你调查我的理由。”夏熏仰头,第一次近距离的观察少年无法用诗词赞美的眼眸。
幸村精市嘴角柔和的笑意逐渐变的浅淡。
光线暗涩的教室内,两个身影显得朦朦胧胧,仿佛被薄纱覆盖,静默中光影勾勒出的美好轮廓令人浮想联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