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后记(三)(1 / 1)
再后来的剧情,便有点悲哀,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历史,只好写得尽量简略:
赵光义政变当了皇帝,把李煜分派到西域巡查防务,实则为得到嘉敏制造机会。趁着各府夫人进宫谢恩的机会,赵光义命人将嘉敏带来寝宫,想要占有她。
初,嘉敏不从,但赵光义以匡胤之死做要挟,警告嘉敏若是不从,则治她诛灭九族之罪。嘉敏为了保全李煜和寓儿、高阳,最后只好含泪受辱(现仍有《熙陵幸小周后图》,据说保存在台湾历史博物馆)。
李煜从西域回来,知道了这个消息勃然大怒,誓要进宫为嘉敏讨得公道。嘉敏死死拽住他不让他去,含泪提醒他这样做不仅没有任何意义,还会连累到寓儿跟高阳。
伤心至极的李煜在那段时间只好用写词来麻痹自己,孰料不幸再一次降临——
那天刚巧七夕,是他的生日,却也是赵光义在宫里大行盛宴的日子。玩腻了嘉敏的他,把魔抓伸向窅娘,命人叫她来宫里跳舞助兴。
李煜说什么也不让窅娘去,可是窅娘知道,触怒了赵光义后果会不堪设想,所以只好明里安慰他自己不去,等李煜回到书房,却偷偷上了宫里抬来的轿子。
那晚,窅娘再次登上金莲台,台下水波潋滟,像极了她初嫁给李煜时的场景。随着琵琶声轻移莲步,她一面跳一面回想这些年与他走过的点点滴滴。
“国主,窅娘知道,今生您只爱过两个女子,而这两人中并没有我,但窅娘不悔,今生您给我的关切照顾,已足以让窅娘含笑九泉!”
一曲舞毕,窅娘转过身往金陵的方向望去,那里有她最美好的回忆与爱情,那一轮明月如此清澈静好,如她初见李煜时他那温润的眼神……
“窅娘,你转过头来!”赵光义发现不对劲,在台上大声吼道。
可是,已经太迟了。她闭了眼,纵身一跃,一阵水花溅起,淹没了她凄婉的生命……
窅娘的死给了李煜最沉痛的打击,亲手埋葬她的那个雨天,他暗暗决定,即使拼死也要一搏,既为了保护嘉敏,也为了守护他们艰难的爱情。
后来的日子,李煜一面在人前装疯卖傻,惹得大家四处传言,“李从嘉怕是受不了打击,给逼疯了。”另一面,他则在暗中找徐铉筹备逃离汴京之事。
终于,机会来了。赵光义为避暑迁驾南阳,许多朝中要臣也跟了过去,徐铉则在赵光义临行前递了封奏折,请求告老还乡,赵光义也没多想便答应下来。
徐铉得了恩准,便顺理成章备好一路回到金陵的车马,李煜与嘉敏乔装成他的家仆混进车队,只待过了长江,便到慧黎山上找那忠于南唐王室的虚空法师,从此隐匿寺中聊过余生。
车队才到江岸,后面却意外地追来一队人马,原来有人告了密以致他们事情败露。
千钧一发之际,李煜果断把嘉敏推给徐铉,打算自己去把他们引开。嘉敏当然不肯走,李煜心一狠,一甩马鞭抽开她的手,嘱咐她照顾好自己,如有天意,便在慧黎山上再会。
徐铉拽住嘉敏上了船,李煜则快鞭策马把追兵往一旁方向上引,然而皇城脚下,他终是逃不过赵光义的法网,后被带回去软禁了起来。
三日后,又逢七夕,这一晚赵光义命人赐给李煜一壶毒酒,外间称赞他才情已久,赵光义早恨透了他,趁着抓住他的把柄,赵光义便要治他死罪。
然而,或许上天真的有情,这一晚来李煜宅里送毒酒的不是别人,而是曾与庆奴私相往来的陶之冲。
这段故事,又得从头说起,当日庆奴向李煜哭诉自己做了错事,李煜曾问她,“你现在心里是不是还放不下他?”
庆奴骗不过自己的心,只能点头,本以为李煜会大发雷霆治自己的罪,孰料他却只叹了口气,下令放她出宫,让她去追寻自己的幸福。
庆奴后来便被陶之冲接到了宋国,之冲对她百般照顾,可是庆奴害了场大病,身子每况愈下,临死前只交待之冲一句话,“这辈子我太对不起国主,如若他日他遭人所害,你一定要替我帮他,不然我会走得不安心。”
所以陶之冲对李煜讲明来意,让他速速到城隍庙去找自己的心腹杨立接应,及早离开汴京。而李煜走后,陶之冲则一把大火,烧掉了他的宅子,制造李煜引火自焚的假象。
杨立早安排好车船,李煜到了城隍庙后,他们便趁着夜色离开汴京,往慧黎山赶去。
然而机缘巧合,日前嘉敏刚下船,便不顾徐铉劝悄悄说回到了汴京。她想好了,从嘉若是遭遇不测,她也不想苟活,所以她还是放心不下回到了这里。
还没走到自家宅子,就看到那腾然升起的熊熊大火,路人纷纷说,“李臣子犯了死罪,被皇帝赐死了。”
嘉敏颓然一抖,最不想见到的结局,还是发生了,刹那心如死灰,再不想生生受这锥心折磨。
路旁一方秋湖,泛着寒心波光,她垂泪走到湖边,想起两人一路走来的点点滴滴,她无语凝咽。
从嘉,今生有你,我已无悔,若有来世,再续前缘……纵身一跃,她带着与他的回忆,沉入了冰冷的水底。
李煜到了慧黎山,却没见到说好在这里见面的嘉敏,让杨立到汴京一打探,竟得知嘉敏已投湖自尽的消息。
他痛不欲生,也想追随嘉敏而去,可就在他举剑意图自刎的时候,仲寓及时赶到,原来他听徐铉说了消息,便立马赶来慧黎山,幸好来得及时,不然父子便不得再次重逢。
此时的仲寓,已经娶妻,他暗中接来父亲,劝得他跟自己一起生活。
*********************************
故事说到这里,终于要结局了:
十二年后……
钱塘镇一处僻静的院落里,一位妇人正在李花树下织布,一身荷色纹裳在风中轻轻飘动,远远望去,只似一位如墨淡出的女子,全然看不出岁月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
晨风吹动树上李花,纷纷扬扬,洁白如雪,落在她面前的蓝花布上。妇人叹了口气,伸出纤纤素手拾起一片花瓣哀声念道,“今年,李花又谢了……”
她正沉浸在哀伤的回忆的里,忽听院外门锁响动,一串爽朗的笑声咯咯传来,“娘亲!我回来啦,呵呵!”
“都跟你说了多少遍了,说话要小声,走路要文静!你如今都快十二岁了,怎么还是这样大大咧咧的,当心以后嫁不出去!”妇人放下手中的活计,不放心地数落着她。
“我知道了娘亲,您说过很多遍啦!”女孩搬了把椅子坐到那妇人身边,搂着她的手臂撒起娇来,“我今天要不是遇到了一件顶高兴的事,也不会这样忘形的嘛!”
“什么高兴的事?竟让我的乖女儿这样开心?”妇人爱怜地看着她。
“我给您带了件好东西!”女孩故作神秘地从罗袖里拿出一柄竹扇道,“您看看,这是什么宝贝!”说着她便缓缓打开那扇面。
妇人抬眸一看,瞬间惊得倒吸一口凉气!虽已时隔十二年,但那扇上一行行隽秀的小楷依旧熟悉得如昨日曾见——“一重山,两重山,山远天高烟水寒,相思枫叶丹。鞠花开,鞠花残,塞雁高飞人未还,一帘风月闲。”
“听说这首词是当年江南词帝李煜的真迹呢!”女孩凝神看着那竹扇道,“我知道娘亲您喜欢读他的词,所以特意带回来给您高兴高兴!”
“这扇子,你是从哪里得来的?”妇人颤声问道。
“方才我和玲儿姐姐去断桥上玩,遇到一个算命老先生,这扇子便是他给我的。”女孩闪动着浓翘的长睫说,“不过,这老先生也真是有趣,明明是我去找他算命,他却絮絮地问了我一大堆问题。”
“哦?他都问了你些什么?”妇人紧张地问。
“他问我家母是否尚在家中,还有我年纪多大、叫什么名字。哦,对了!最后他把这把扇子送给我时还说什么……这把扇子见了我便总算是找到它的主人了。”女孩不解地摇摇头。
妇人听罢浑身一颤,碰得那织布机上的片片李花簌然滚落!
“娘亲,您是不是不舒服啊?怎么脸色这样苍白?”女孩担忧地看着她问。
“不,不是。”妇人重又拾起笑容,抚着她的脸颊柔声说道,“女儿,你在家里呆一会,娘亲出去一下,很快就回来!”说罢她便拿起那柄竹扇,踏着满地李花朝门外走去。
断桥……
落花飘舞,柳絮纷飞,她轻提裙裾踏着那青石香阶朝断桥奔去,一路春风,吹散了她青缎般飘散的长发,也吹醒了她心底那百转千回的爱情!
悲欢离合一世,缠绵纠葛一生,时隔十二载风雨春秋,终于好不容易来到了那断桥之下,她却又忐忑得不敢抬眸,唯恐这又是一个痴梦,不久即会醒来!正踌躇着立在桥头,她忽听一声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轻唤——“嘉敏!”
生如春雨,涤尽心尘,她蓦然抬眸,只见桥上那一身无数次午夜梦回她想抓却抓不住的人影,正临风而立,翘首以盼她的归来!
二人含泪相望,心潮难平——眼波横流,诉不尽这十多年来的相思之苦;千言万语,道不完这意外重逢的喜悦之情……霎时,这漫天花海静得仿佛只剩下他们俩人,她衣带春风地朝他走去,他望眼欲穿地朝她走来,恰如当年他牵起她的纸鸢红线,他离她愈来愈近,那带着淡淡墨香的熟悉气息迎面扑来,迫得她几近窒息……
这时,一叶扁舟划开盈盈碧水从桥下经过,舟上依稀有人在唱,“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