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chapter4 1月1日，梳理（1 / 1）

神说，我们都有罪，我们迫切求生的庞大欲望，就是一切罪恶的根源。

神沉默。

于是我们知道，

它从不拯救任何人。

“学习安排得好吗，浅。校服穿在你身上很好看，真的。险险地通过了体检，这些你该安心了吧，浅，军医大学向我招手了。走了以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几年以后，我回来娶你。”

庞浅生命里第一次深深爱过的男孩，也许永远都见不到了。

……

浓雾笼罩，从半夜开始准备，我们是离巢的雏鸟。

从被迫直面残酷现实到现在，她已经坐在那里很久。

庞浅眼睛张开闭上无数次，不是梦，她现在走出去，不是电影，不是玩笑，外面就入目全部是奇形怪状令人作呕的变异动植物，那些看不出人形的丧尸之中，可能某一个曾经是她的朋友，同学。

“还有一点盐，一小包糖，带上。”“背囊破了，谁有绳子或者针线？”“吃的不剩多少，放挎包最底层，水呢？”大家积极准备，把能用的都打包打上，多余的衣服也脱下来，不然影响行动，保命永远比保温更优先。

庞浅她站起来，一缕游魂般走到罗丽莉身边，将瓶瓶罐罐碗碟杯子垒好困一起放袋子，其他还有被子，手电筒，小刀，打火机。

“浅，你休息吧。”罗丽莉温柔地说。庞浅她摇头，额头的伤包扎妥了，失忆之前磕的，脸也洗干净，问罗丽莉借橡皮筋把头发绑起来，庞浅她看起来精神些，只是清秀的面容上目光有点呆滞，反应总慢旁人一拍。

大家都是成年人，哭哭啼啼不能解决问题，趁早面对现实，对自己对别人都有好处。

出发前，满头大汗的尹霖特意偷偷拿了一截钢棍递给庞浅防身。

长长的钢棍，大约有正常成年人的手臂长，两根手指粗细，入手很沉，庞浅握一下，熟悉触感，就再也不放。

随着队伍在天亮出发，走出教室，清晨的迷雾无孔不入，携带隔夜的水分钻入每个人的领口，袖口，下楼梯，耳边只有整齐的脚步声，长长的走廊如今无人问津，潮湿的栏杆把手像一个暗哑的感叹号。

“政治学与国际关系学学院”

教学楼下面拱形大门右侧挂着的牌，队伍里的人有想过摘下来拿走，好歹那也是金属，也许能当武器，可惜太大太沉，搞半天放弃。老师值班室里面资料书籍乱堆地，有一层薄薄的灰尘。墙钉着的日历还是2010年的，上面用红色笔画了很多日期，旁边注明类似考试，放假的信息。一只保温壶倾倒在桌面，里面没有水，盖子也不翼而飞。庞浅她打开几个抽屉，找到一支圆珠笔，几张纸，揣怀里。

她很努力地遗忘抽屉里那几张甜蜜的家人合照。也许它们属于某个幸福爱家的老师。现在它们即将封尘。

姓梁的走在前面，依旧黑色外套，个子放人群中也能一眼瞧见的高，他嘴边微微红的烟头儿在霭沉冷落的环境有着指示灯般的效果。她发誓绝对不要走近他。

庞浅将手机挂脖子上，贴着内衣放。

走了一段路，罗丽莉过来拍了拍她肩膀，变法术一样掏出一只黄色发夹，笑着将它夹到庞浅她头上，“这样刘海就不碍眼了。”罗丽莉轻轻地说，庞浅心中一暖，眼眶顿时红。作为才刚刚从高中升上大学三个月的新人，她很稚嫩，学不会那种独自面对，眼前情况简直乱如麻，如果没有稳重亲切的罗丽莉和尹霖学长二人，她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待下去。

“‘魔术师’，事情的开始，行动的改变，贯彻到底的意志。”尹霖学长从口袋排出塔罗牌，很期待地让庞浅她抽一张，温吞地解释。“好兆头，我们会成功的。”鼓励她振作。

这里一共是五十人左右的队伍，梁冬概就带领着这么少的人，穿越各种危险，寻觅某种可能。那么大的一个大学城，只有五十人……庞浅问罗丽莉，是否还有其他队伍。

有，当然有。

罗丽莉很遗憾很苦恼地说，“可惜我们遇不上。”

疯生长的变异植物阻隔了很多路，还有到处移动的丧尸群，让人们聚到一起的几率，变得微乎其微。按推测，大概现在有在大学城里的队伍，大多数都是平安夜那天逃出来后，趁着混乱聚一起，然后走散。

他们一路走，走的是大道，路边的树木草坪乍看很正常，也就是比一般草木长得肥些高大些，但仔细瞧，能看到这些植物叶子根茎的表面有肉眼很难察觉的紫色斑点，这代表它们都已经变异，最好不要接近它们范围之内。

不少车停靠在道路一侧，自行车轿车成行成列，看起来诱人，可他们没一个会开锁偷车，不然有一辆车在手，无论是探路还是载物都好用。有人恋恋不舍地看着这些无人认领的车，说，“靠，我要是技术纯熟的偷车贼，一路偷着车开，没油了就换一辆，保证第一个就成功逃出这个鬼地方了！”

庞浅看到膝盖那么高的草坪草丛上有一些凌乱的衣服鞋子，血迹斑斑。

“呕……”

罗丽莉抱着她，叹息，拍庞浅后背安慰。

我们的手，即使长久地握在一起，都是冰冷的。

从罗丽莉的叙述之中，庞浅慢慢梳理出来了过去的一周发生的所有事情。

她，居然——难以置信地——总共失忆过三次。三次？！

第一次，在12月26日。大家达成共识第一次出发，决定试着往具有先进通讯仪器的大学生活动中心那栋楼走，顺便看看能不能走出大学，过程，很多人惨死牺牲，庞浅事后失忆一次。

第二次，梁冬概这个校学生会副主席已经在队伍里站出来，带领大家，当时有一部分人，不愿意听梁的指挥，自动自发分离出去，后来也没有再出现过了，那群人走的当晚，庞浅她第二次失忆。

第三次，就是这次，在安全的地方待了三天，忽然又失忆。

没有规律，不知因何事触发，发作条件不明，大家都怀疑，庞浅是不是已经撑不下去，被病毒入侵体内，很快就要失去意识变成丧尸。每次庞浅她失忆，都是罗丽莉和尹霖在旁照顾她。

庞浅为自己的状态目瞪口呆，她双眼一睁一闭起来，就面对一个烂摊子——还是她自己造成的烂摊子。“我是受了什么刺激？”

庞浅的手又在抖。如果是噩梦，她渴望快点醒。

“浅，撑住，想想外面有你最爱的人在等着你。”罗丽莉说。庞浅很焦急。“可是……”有人打断了庞浅的话，队伍的人在喊。“前面的快点！后面的跟上！别聊天！你们想死啊不集中精神！”恶狠狠地瞪了庞浅一眼。

走到傍晚，队伍找了个桥下的地方扎营休息，大学城里很多桥，有的在水上，有的在陆上，为隔开或沟通两条交通路线。花坛草坪不能去，附近的楼房一看被变异植物和丧尸占了，要找一个地方休息艰难，有人开始怀念那一个安全温暖的教室了。

拿出纸和笔，在简陋困苦的环境里，庞浅一边吞咽着干硬的小面包，吹着冷风，喝冰凉刺骨的冷水，一边用冻僵的手指抓着笔记下文字。

2011年1月1日，我的记忆再次回到了平安夜。我们几十个人出发，不知道能去哪儿。

前面两次失忆，因为匆忙她都没有记下任何东西，这次她记下来，贴身收好，那么下次若她再失忆，即使身边没有人帮忙解释，她也能一个人搞清楚来龙去脉，不至于绝望。

丽莉姐说，上次失忆，她还记得自己怎么从宿舍逃出来的，而这次，又往前退化了一些，只到平安夜当天晚上。

想了想，惶然的庞浅眼中流露一种深刻的沧桑的哀切，她在纸上加一句。

我叫庞浅，我喜欢的人叫海鸥。

虽然大家都说高中以前的初恋如此梦幻脆弱不牢靠，都说异地恋的恋人会像两个背道而驰的列车，越走越远，不再相爱，但此时，庞浅只有一个强烈的念头。

绝对不能忘记。

我要出去见他。

“第一个目标，好好跟着大伙走，再想办法解决失忆的难题，庞浅，扣心自问你真的做好准备了吗？”她自己问自己，又灌了一口冷得要死的冰水，眼神逐渐由迷茫变得坚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