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第二十五章 遍体伤痕(1 / 1)
流翘点头:“我了解,都了解。”
珑芷吁了一口气,远目望着抚春楼的窗外。
“并且……孟郁……是杀死阿寻父母的仇人的儿子。”她叹息。
流翘惊诧地望着珑芷,脸色顿时变得煞白,她摇着头,用手掩住双眼,还是抵不住大片的水泽从指夹中顺流而下:“小姐,别再说了……你什么都不知道……”
她哽咽良久:“对不起,小姐,奴婢身体微有不适,先行告退了。”说罢,她转身忙步离开,几乎是冲也冲出了寝房。
她什么都不知道?
她只知道,爱也茫茫,恨也茫茫。就如同她对阿寻三四流年的思念,若是当初她没有爱上阿寻,若是她早知道他们不会有好结果,那么也不会这般地伤心。
珑芷迷迷蒙蒙中睡去,耳边似乎响起了远处某家姑娘的哀艳弹唱:“忆剪烛、幽窗小憩。娇梦垂成,频唤觉、一框秋水。……”
夜半三更,倾城山庄却昼夜歌舞升平,尤其是在夜晚,四处传满歌舞伎的娓娓谈笑之声。珑芷口中干渴难耐,闭着眼皱眉喊道:“流翘……流翘……”
半晌没有回音。
流翘这回是真的生她的气了!珑芷只好睁开双眼下床去桌边倒茶喝。
身后却传来了一个人的脚步声。
“流翘,午时我说话太过了,你不要放在心上好不好!阿芷向你赔罪了!”珑芷笑着转过身,身子却蓦然瘫软,然后倒在了一个温热的怀抱里。
该死!居然是孟郁这家伙!半夜三更竟跑到她的寝房!
珑芷瞪着他,“孟郁,你到底想干什么?”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接触孟郁,只觉得他鬓若刀裁,眉如墨画,确实和苏蓦寻有几分相似。
孟郁却是目光调笑:“燕姑娘认为在下来做什么?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有什么别的事好做?”
珑芷的脸登时被一团红雾笼罩,“卑鄙!无耻!下流!乌龟!王八!臭蛋!烂蛋!王八蛋!”她几乎咬牙切齿的骂道。
孟郁却笑得更加灿烂,如同新阳熠熠,夜晚灯火摇曳,更显他如月风姿。“在下拜托,小美人不要再看我了,在下怕一时忍不住对小美人做出什么事来。”
他将珑芷从地上拦腰抱起,缓步走向床榻,将她放在塌上,动作轻柔仿佛面对最心爱的女子。
须臾,他俯下身来,绯色的唇就快接近她的耳旁。
而下一个瞬间,他却一头栽倒在她的身侧。
珑芷大笑着从他的身侧脱出,站在床侧得意地瞅着自己的两根细长白皙的手指。“孟郁公子,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难道你连什么叫做兵不厌诈都不晓得么?”
她笑容明媚,如同出水白莲,整个人闪耀着一种异样的光辉:“孟郁公子说吧,奴家该怎么好好伺候公子?”
孟郁浅浅笑着,仿似什么都不在意似的:“看来在下今夜艳福不浅,能由燕姑娘亲自伺候着,当真是上辈子修了德了!”
珑芷嗔怒道:“等会儿你再这么说吧!”她拍拍手,脚步轻快地跑向书房,一会手中便拿来了笔墨砚台。
她瞅了瞅他的身子,一时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愣了半晌,她脱下鞋子爬上了床,整个人骑在孟郁的腰上,俯身望着他。
“恩!还真是秀色可餐!”她摸摸他的脸,嘴角笑意更浓。
孟郁却是整个喷笑出声:“没想到燕姑娘比我还急,没关系,我们慢慢来……”
珑芷坏笑着从床边端起砚台,用手中的毛笔醮了醮砚中的墨,随即墨汁划到孟郁俊逸的脸上。
“你整日整日寻欢作乐,没有黑眼圈怎么像样?”珑芷说罢在他的眼周画上一圈墨汁。
“再画两撇胡子……最好像小时候的教书先生那样……”
画罢,珑芷得意一笑。“当真是春日杏花吹满头,谁家少年足风流。”
这下他再也不能随意勾搭良家妇女了。
她看着孟郁的脸,或许是夜晚灯影摇曳轻颤不堪,至使她出现了些许幻觉,猛然瞧见有两张脸,在孟郁的脸上交映重叠,交映重叠。
原本她认为孟郁只有三分像苏蓦寻,现下瞧来竟有五分像了……
可是,她再也不会相信什么幻觉了。
珑芷含笑低头,摸摸孟郁的胸膛。“我方才说,你是乌龟王八,现下看来似乎不太像,我再给你添上一笔。”
孟郁目光绵缠:“燕姑娘这么有情趣,实在是天下少见,在下真是越来越欣赏姑娘你了!”
这就是他的弟弟念念不忘的女子?真是难以想象苏蓦寻儿时这十六年是怎么被她虐过来的……
珑芷却噤声不语,心中暗道:“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家伙!”她俯首将他低调色泽的薄衫拨开,意图在他的胸口画上乌龟王八的图案。
可是,下一刻,她却惊讶地瞪大了双眼。
孟郁的身体……怎么会这样?
他上身绵绵密密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痕,像是陈年旧伤,那像是极深的鞭痕,在他白皙如雪的肌肤上更显触目惊心。
珑芷不可置信,她慌乱地将衣服再敞开一些,只见孟郁的肩头,胳臂上依旧是这样浅褐色的伤痕,有的地方甚至能看出成叠的伤疤。
珑芷忽然心作擂鼓,半跌着逃下了床。
这果然成了名符其实的“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怎么了?姑娘害怕了?”孟郁的口气微变,却依旧保持温文。
珑芷愣然望着他,这怎么可能呢?他是孟无求的儿子啊!从小到大锦衣华食的少爷,女人堆里泡大的孩子,名满洛安地风流公子,怎么会是这般模样?
孟郁眼光沉如寂夜,珑芷一时尴尬。
“对不起啊……呃……你先起来!”
“……我起不来。”
“……”
珑芷将孟郁的穴道解开:“谁让你事先先轻薄于我!”她理直气壮。
孟郁站起来整理了衣衫:“我今日过来,只是想要告诉你到了夜晚不要在山庄中乱跑……这里是什么地方,你比谁都清楚。”然后顺便想逗逗她而已。
珑芷一时哽住:“可是……可是……你为什么点我穴道?”
“你不是自己冲开了穴道么?”
“……”
珑芷低抿了嘴唇,须臾抬头:“那你还不快走!再不走,我就在你脸上画上乌龟,让倾城山庄的姑娘们都看看你这风流倜傥的少庄主。”
孟郁低叹了一声:“凶婆子……”他真是为弟弟的未来担忧。
珑芷道:“老娘就凶了你能把老娘怎么样吧!还不快滚。”
孟郁望望眼前残月疏窗,不好再留,径直离开,孰料门“吱呀”一声,流翘却站在门外,脸上还挂着凌乱的泪痕。
而看到孟郁的脸时,流翘“哇”地狂笑出声,不可遏制。
直到最后流翘笑得肚子痛,她才强忍住满腹的笑意。
孟郁皱了皱眉头,这辈子他的一世英名算是毁在这两个丫头手里了……
孟郁走后,珑芷拉过流翘的手:“流翘,别生气了,你不理我,我很寂寞。”
流翘望着珑芷,瞧着珑芷眼睑下淡淡黯黑地疲惫眼底:“是我错了……小姐。”
她将珑芷抚坐到雕花红木椅上,略微思索一会儿,终于一鼓作气:“小姐,其实孟郁公子就是蓦寻少爷的哥哥苏蓦曦。”她低头在珑芷的耳畔低声谨慎说道,唯恐隔墙有耳。
可是隔墙有耳也罢,江湖之上稍微有点阅历的前辈有谁不知此事?只不过这段往事早已被人讳莫如深地掩埋下来了而已。
“你说什么?”珑芷失声喊道。
流翘按住珑芷的肩膀:“小姐小点声音。”
“怎么会?”珑芷秀美紧皱,声音讶异。
“要知道原本铸剑山庄的庄主是孟无求,也就是杀死蓦寻少爷父母的贼人。他却是终身未娶啊小姐……若是终身未娶,又怎么会有孟郁这样一个孩子呢?”
珑芷闻言低头沉思:“或许是他在外面养了女人也说不定,否则孟郁的风流脾性是怎么来的?”实在是不愿相信阿寻的哥哥竟然是这么让人讨厌的人,可是他们长相相似,她倒是信了几分。
“我在倾城山庄当差,有一次听闻,二十年前,孟无求是蓦寻少爷娘亲沐凝的师兄,并始终钟情于沐凝,可是……”
“别说了!”珑芷打断了流翘。
没错,孟郁是阿寻的哥哥,他就是娘亲要她找的苏蓦曦,一定是了!否则她如何解释孟郁身上的伤?那些深深浅浅的疤痕,只怕一辈子都难以去除了!孟无求这个老贼,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孟郁自己知道么?”珑芷问道。
流翘摇摇头:“他不曾说过此事。”
珑芷道:“我们现在不能告诉他。”若是这世上,阿寻还能活着,或许他还能帮自己拿拿主意。若是孟郁知晓自己的真实身份,必定和孟无求反目成仇,而孟郁羽翼未丰,孟无求却是现下江湖上德高望重的前辈,如果他和孟无求反面对抗,那么吃亏的必定是他。
她不能让阿寻的哥哥陷入危险境地。
深夜,倾城山庄之外万籁俱静,而山庄之内灯火依旧斓若星河。抚春楼长廊上的拐角逆光站着一个人,脸色苍白有如游魂。
孟郁微微一叹,她们又何苦瞒他,他早在五岁时的那个风雪夜就晓得一切的真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