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章（节三）（1 / 1）

晚上的天空积起了云，从西边刮来的风将在外面纳凉的人吹进了屋子里，一阵响亮的闪电接连从漆黑的天空划过，滂沱大雨随即而至。当姨妈命令艾明和丈夫从椅子上起来去找盆子接屋脊上漏下的雨时，苏菲已经安静的躺在了她自己的小屋里。她的心情跟晚上的天气一样的差，一种无以名状的担心总是纠缠着她。苏菲非常的清楚，等到她上班了她要遵行母亲答应的每个月交给姨妈三百块钱伙食费。“姨妈似乎很想得到这笔钱，”苏菲胡乱的猜想着；

苏菲的姨妈家并不富裕，她们家租住的房屋可以说是这个城市最破落的地方，夹在工业区中还未来得及拆迁的一个拥有百年历史的村庄。村子是由一个个胡乱建造的违章房屋组成的，其间贯穿着一条狭窄的车道和一条臭名昭著的河流。姨妈家住在村庄的西边，房屋是由房东临时请人用砖块瓦片盖起来的，虽然里外也用劣质的石灰粉刷过了，可是几场风雨过后它便露出了原来的面貌，每当到了夏天租住的房客便会因为房屋漏雨要与精打细算的房东吵上一阵子，每次房东都是找借口推拖，一直等到秋天没有那么大的雨了才算。苏菲所住的一间面积六平米的屋子是姨妈在她未来之前从同一家房东的手上租下的；整间屋子在一间历尽沧桑的老房子里面，是去年精明的房东老伯见租客太多仓促中改成的；除了苏菲的一间两边和前边还有三间。这间屋子一走进便能闻到一股浓烈的霉味，夏天潮湿的空气在水泥地上凝结成了水珠，暴雨过后漏进的雨也沿着斑驳的墙壁流到几个隔间的天花板上或是直接在雨还未停息时滴落下来，结果便是天花板和墙壁上的木头都上了霉。一条狭窄的被堵死的过道是送不进外面新鲜的空气的，又加上屋子长年累月见不到一丝阳光，因而住在里面的人总能感到一股压抑的气氛。这股压抑的气氛并非只有在这间屋子里才会有，在这个村子的每个出租房里几乎都弥漫着这股颓废的被压抑的气息。这股压抑的气息影响着租住在里面的人们；住在这里面人的生活已经变的跟这些房屋一样的压抑灰暗。这些人每天似乎总有忙不完的活，他们7点多钟从家里出发到工厂去上班直到日落黄昏才回来，生活千篇一律枯燥乏味，每天总是重复着几乎相同的事情，对他们来说这座大都市的活力与激情与他们格格不入，远处的街区也不是他们该去娱乐的地方。

苏菲来到这不久便觉得这种生活让人难以忍受，当她在一家工厂里干了一个星期的活，每天都与别人一样做着相同的工作和琐碎的事，她便开始期望着生活中能出现一些惊喜和新奇的事。她想到了吴宇，在没有别的事情让她烦恼后，思忖许久她终于在一天下班后鼓起勇气走进小卖店给吴宇打了电话。然而在这之前她仍需先面对寻找一份工作的考验——当苏菲打着伞从姨妈家出发翻过几条马路在A公路上走了几公里后，她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浸湿了。她躲在伞下避免阳光的直接暴晒一路艰难的搜寻着一家家工厂门口看看是否粘贴了招聘信息。她的运气还不错，一家食品厂正在招工，贴在外面的招工启事吸引了几个和她一样出来找工作的人。苏菲朝着厂门口瞥了瞥一个穿着打扮自信独立的姑娘站在工厂门口的树荫下正在看着她，她和旁边几个陌生人的探寻目光使得苏菲立马又感到一股无以名状的羞愧，苏菲的直觉告诉自己那几个和她一样出来找事做的人已经看出了她的心思，她原本想装作若无其事很自然的从他们眼前走过去，可是越来越炎热的气温迫使她不能再沿着公路往前头走了。她得快点找到份工作或是干脆打道回府，如果往前面走一段路再折回头的话或许他们还没被叫进去，要是走远了只会离家越来越远，等回头的时候就得顶着阳光强烈的暴晒！苏菲不准备再退缩了，她站在撇往工厂的路口迟疑了一会便鼓起勇气放开胆子走了过去。

“这里是在招工吗？”

“嗯，十点半开始。”坐在树荫下的一个姑娘抬头看了一眼苏菲回答。

苏菲走到树荫下收起伞举目将工厂打量了一遍，工厂不是很大：一片在烈日下茂盛生长的草地连接着建在一片空地上的独立的厂房。厂房的南面有停放自行车的地方，西边是一栋三层的办公楼，办公楼后面种着一排浓密茂盛的绿荫，宿舍和饭堂都设在了北边，几条宽敞的水泥车道在整个厂区纵横贯穿。

“是食品加工厂，专门为肯德基和麦当劳提供半熟食品的！”一个蹲在工厂门外阴凉处的男孩起身时说道：“这个厂子招工要求很严格的，里面的人事经理姓黄，是个东北人。”

“这个厂子就是东北人投资建设的，也更喜欢招东北人！”另一个穿着天蓝色汗衫个子不是很高的男孩插口说，“听说里面挺累的，不过工资很高，一般都是只招男孩！招女孩也都是在办公室里面做事。”他朝苏菲和另外两个女孩瞥了一眼见没人理他便又接着说；“有文化的小姑娘应该试试去做文员，在这里面做普工太累了！”他说着看了一眼苏菲。

他的话对涉世未深的苏菲产生了影响，她走到招聘广告前把上面的内容仔细的看了看；上面确实有写着招聘文员的，要求要有高中学历。苏菲觉得她应该去试试那个，文员的工资不但每个月比一般工人多几百钱而且是整日在办公室里上班的，工作也比较轻松些。苏菲转过头将身边的另外两个女孩打量了一遍；料想她们两个都没有上过高中，那个自信满满的女孩一看就是因为熟悉习惯于这个城市的生活而显得独立不羁，她看上去还不到二十岁，应该十六七岁就出门打工才会练就的这么一身姿态。另外一个女孩看上去懵懵懂懂的，坐在地上自己用砖块堆起的小凳子上不时用纯真童稚的眼光打量周围的人。苏菲在心中暗想，她认为自己真的可以去试试应聘文员，她打定注意，一种虚无缥缈的自信油然而生，招工开始时她便抱着希望去了，不过结果却完全有理由为自己的这个不自量力的决定感到后悔。当她站到一个穿西装打领带的男人面前应聘的时候，她的言谈举止与装扮甚至她并不漂亮的相貌已经被坐在椅子上的男人锐利的打量一遍，并且在心中有了初步的判定。

“你是来应聘什么的？”面试她的男人首先开了口。

“我想应聘文员，”苏菲犹豫了一下说，看了看周围。

“那你以前有做过吗？”

“没有，不过我是高中毕业！”苏菲自信满满的说。她说出这句话时滑稽的样子立马引出了周围人的一阵笑声。可怜的苏菲疑惑的瞅着他们还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文员我们这里只要有经验的！”坐在椅子上的男人忍着笑意说，瞥了一眼苏菲后面穿着蓝色衣服还在笑的男孩。

“你可以走了！”过了一会他见苏菲还站在那里挡着别人便厉声的说，后面的男孩还没等苏菲反应过来就已经把她推挤到了一边。苏菲茫然的看了他一眼似乎还没弄明白怎么一回事，一直等到她在周围人嘲讽的眼神中走出办公室她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有多么丢人。她快步的离开办公楼想尽快走出看过她人的视线，她绕过厂区里的绿荫没理会门卫看她的目光迅速的从大门走出回到A公路上又走了一截路她觉得不那么羞愧了才放慢了些脚步。

这次严重的失败对于苏菲不亚于一个巨大的打击，当她走离那家工厂很远了，她依然心有余悸的回想着刚才的的事情，这真是太丢丑了！她打着伞坐在一个路口的树荫下为自己的表现而脸红。“这下他们肯定都把我记住了，以后他们在路上看到我说不定回想起来还要取笑一番。”苏菲懊恼的想着，同时决定今后决不再到那家工厂附近去找工作了。

苏菲离开A公路又顶着强烈的阳光在工业园纵横交错的道路上寻找了两三个小时，却一无所获。当她满脸汗水身心疲惫的回到姨妈家的时候时间已经是下午一点多钟了，她中午没有吃成饭，晚上也因为也因为晒了太多的太阳而感到身体不适。但是她也并非毫无收获，当晚上她和姨妈坐在巷子里享受吹来的徐徐晚风的时候，她已经能够不需要姨妈的帮忙很轻易的将明天再出去找事做的行程安排掉，也不至于四处碰壁了。

第二天苏菲按着昨天傍晚在桥上听到的招工信息，一大早便来到了一家服装厂的门口和其她一些求职的人一起等待着九点钟的面试。苏菲今天不像前两天去找工作那样胆小了，有了前面两天找工作和昨天面试积累的经验，苏菲今天表现的平静多了。当她被一个穿着职业装的女孩叫进办公室的时候她显得镇定自若，虽然其中仍然包含着一些虚假的成份，但总体来说她表现得很不错。

“你以前在哪里做过吗？”一个面容和善的中年女人客气的问。

“没有，我以前没有上过班。”苏菲诚实的回答。

“你是刚从学校里出来吧？”

“嗯，，我才毕业。”苏菲放大胆子回答，也大着胆子好奇的将这间面积不大却摆满挂满了各种服装，帽子，长袖手套的办公室打看了一遍。

“哦，，我们这里的工作不知道你能不能干的下来？每天就是修剪蕾丝和褶边上的线头，工作很轻松不过需要极细心的人，因为只要稍不留神剪坏掉一点，一件衣服可能就要变成残次品了！”中年女人看着苏菲说。“你要是肯做的话，就星期一来上班，不过我们要试用两天，如果你不合格这两天是没有工资的，要是做下来了的话每个月底薪八百五十块，加班另外。”中年女人说完看着苏菲等着她的回应。

“嗯，，”苏菲笑着应了一声，不无感激的向面试她的中年女人表示谢意便兴高采烈的走出了办公室。

面试她的中年女人是这个服装厂的老板，因为早年出来找事做也经常四处碰壁，深知给别人打工的艰苦，因此如今自己做了老板后她对不管是前来应聘的年轻人还是公司的员工都非常的有礼亲切。公司的规模不是很大；但是和周围的几个服装厂比起来还算是较为壮观的，公司拥有两间几百平米的车间和七十几个员工，另外在江苏的南京和上海还有几家店铺，因为前两天办公室刚接到一批出口的大订单所以这几天才会大量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