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一醒幽兰香,再醉乐道堂(1 / 1)
四、一醒幽兰香,再醉乐道堂
头好痛。
依稀听见有人在吟《咏兰》,是阿玛。
“手培兰蕊两三栽,日暖风和次第天。坐久不知香在室,推窗时有蝶飞来。”
我强撑着从被窝里钻出来,看见阿玛在侍弄一盆花,一股幽香袭鼻而来,脑袋感觉舒服了许多。阿玛教我《咏兰》时曾答应送我一盆春兰,真是百闻不如——一闻。
闭上双目,我接道:“幽谷飘吻是香风,君子未嗤百草从。不畏石崖狂风卷,红颜默默绽更浓。”
“哈哈哈……”一阵爽朗的笑声把脑子里的山谷幽兰图击得粉碎。。
“阿玛!人家还在冥想呢……”我抱怨道,推开被子,挪到阿玛身边坐下。自从阿玛成了我的先生,我发现他越来越像我的“闺蜜”,他总能知道我在想什么,奇怪。
“杏儿,你总算醒啦!”阿玛还是侍弄着,用五指沾了水,麻利地在兰花上面抖着。“什么‘吻’呀,‘红颜’呀,你的冥想似乎显示出你懂得儿女情长了。”
我刚要反驳,阿玛丝毫没有给我开口的时间,“昨天晚上佩儿说你跟男人喝酒了,竟醉成那样……看看现在什么时辰了!以前要是有学生敢在我的课上迟到,我一定让他期末考试拿59分!哼哼哼……”
我除了无语还能怎样。对了,还可以转移话题。
“阿玛,您不是说京城少有兰花吗?”我诧异道。
“嗯,这是桂良大人回京的落上路过浙江,顺路给我带回来的。”阿玛顿了顿,“本来去年春节就打算用这盆春兰奖赏你,可没想到你在众客人面前口无遮拦,害我跟你额娘解释了好长一段时间,”我不禁掩面而笑,折磨我的后果是惨重的。“这盆春兰送你了,字儿卖的不错,今天一大早就有位自称‘李兄’的人来送了十两银子,不过是给杏贞兄弟,”阿玛的眼角露出一丝坏笑,“还好我到的及时,否则就被照祥拿去抽鸦片了……”
什么?他还真的来送钱了?十两!
“大哥怎么会去抽鸦片呢?”脑袋本来还停留在收钱的喜悦,可是大哥的举动已经让我对阿玛怒目而视了。
“还记得你额娘在我生病时买的‘灵药’吗?来到大清朝,你们就用鸦片来招待我,这我无福消受。可谁想让你大哥偷偷拿去了,我看哪,他是上瘾了,这要是在我们那儿,送去戒毒所呆两天就结了,毕竟你们这儿鸦片的浓度不及我们的冰片啊,□□啊,开心果啊……”
天哪!我记得阿玛在给我将鸦片战争消极影响是提过“严重损伤国民体质”之类的话,怎么这么快就应验了,竟然还在大哥身上。
“阿玛!”我起身吼道,“您应该制止大哥,而不是在这说些无关的话!”
“放心,已经派殷管家跟着他了”,阿玛边擦手边说道,“等弄清了鸦片馆底细之时,就是我端他们老窝之日!”
我怔怔地坐回,又闻一股清香,这时我才真有心智好好端量一下眼前这几株淡粉色的精灵。
长长的绿杆,一端被两三朵兰压住,划出几道弧线;兰却全然不顾悬崖的险况,三瓣一朵,中心夹一张笑脸似的蕊,花瓣应该是纯白的底色,然后数道淡粉色的纹路平行排开,就这么开着,水珠慢慢浸入体内,兰花喜湿。
“对了,那位李兄临走留下一张字条儿给杏贞兄弟,”阿玛开始谄笑,“出去约会吧!有个蓝颜知己什么的也不错嘛!”
我懂阿玛的意思,他说他很羡慕曹操跟蔡文姬之间的情谊,是那种说不清的感觉,可以倾肠相诉,又不必儿女情长,应该就是蓝颜知己的意思吧。
阿玛边整理衣袖,边说道“今天放你一天‘醒酒假’,明天我们全家登门拜访桂良大人的新府,听你额娘说我们之前是至交,我书信一封索要春兰,他就一路给我带来,毫发无损,还正当花期,看来你阿玛在大清朝并不是一个寂寞的抄书匠!”
阿玛的声音在门外消失,可我哪有心听其他事,只知道今天我不用上课了。
我打开字条儿,好大气的行书:“杏贞兄弟,十两银子已经送到。昨晚一谈,意犹未尽。我已和乐道堂主人相约今晚戌时到吴卦酒楼共饮,望杏贞兄弟赴约。子黻。”
乐道堂主人?是那位带着表妹的人吗?好招摇的名字,尽管已经在尽力掩饰自己的地位了。
也不知道阿玛看了字条儿没有,不过他既然肯给我“醒酒假”,就全当默许了。
李大哥,我来了,哈哈。
不过,戌时到来之前,还有一件大事没做——教训佩儿。
我蹑手蹑脚来到佩儿房前,从门缝中窥见她伏在桌子上写写画画。走近一看,她手里竟握着一本《易经》。
“佩儿!你不伺候我起床,竟然在这搞些妖魔鬼怪的东西!”说着便去抢。
“小姐,你吓死我了!像你这样的女人男人才不喜欢呢!”她边追边喊。
这话还真戳到我的心坎里了,“男人怎么不喜欢我了,昨晚的事你都忘啦!”我做出一副骄傲的样子,笑道“今晚戌时吴卦酒楼,我们还要畅饮呢!”
“对了,你是不是拿了二哥的《易经》呀,我怎么不知道你还对这东西感兴趣呀,不把事儿说清楚,我就告诉阿玛去!”我威胁道。
“小姐,您可千万别,老爷最讨厌别人搞这些了!我也只是闲来无聊,上次我帮二爷送信,他奖赏我的!”佩儿有些害怕了,抱着我央求道。
“送什么信呀,二哥跟我那么好,怎么不让我去?”
“我哪里知道!小姐也知道女人是不让进茶园那种地方的,可是二爷说要给一个人送信,我经不住他软磨硬泡就去了。不过茶园里唱戏的人真是生得比女孩子都漂亮,皮肤和身材都比你我强百倍……”
我知道二哥酷爱昆曲,不知是结交上哪位优伶之人了,让阿玛知道了他就死定了。
佩儿接着说着,“二爷问我想要什么打赏,那时候我看小姐整天跟老爷诗词歌赋的,我也很想看书呀,况且又识字,就跟二爷要了《易经》了……小姐,求你了,别去老爷那告状……”
哈哈,真是天助我也,终于抓到二哥的小辫子了,下次可以要挟他带我去听回真正的昆曲,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把《牡丹亭》唱得更美——他的版本充其量能让泪水在我的眼里打转,可一想到他是个男人,眼泪就会在瞬间消解。
“好了,不告状可以,今晚上你继续研究《易经》,我要去吴卦酒楼跟李大哥见面,不准……”
“千万别拉我去!真是受够了,昨晚都不知道怎么把你拉回来的……”佩儿条件反射般地反抗道。
天哪,我巴不得她别跟着,竟坏我的好事。
“疯丫头,越来越不把小姐我放到眼里了,回头把你嫁了!”我边跑边向她做鬼脸。
嘴上这么讲,可是这么多年来我发现自己越来越离不开佩儿了,并不是靠着她伺候我,事实上我也没累着她,而是觉得我们姐妹一场,陪伴彼此,主仆之间的情谊还能再好到什么份儿上呢?
话说差戌时还有一刻钟时,我就出了劈柴胡同,一路如沐春风,尽显倜傥公子哥的形象,刚才就有一位小姐冲我掩面而笑呢。
来到吴卦酒楼,今天好像没什么曲水流觞之类的聚会,酒楼有点冷清。小二儿招呼我上楼,半路上便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见过李兄!”
“见过乐道堂主人!哈哈哈……”
没错,应该就是他们俩了。
我一个箭步跳到他们之间,“二位,幸会!”我双手握扇,向他们作了揖。
“杏贞兄弟来啦!哈哈哈!”李大哥人今天很有兴致,有一种不吐不快的冲动。
咦?旁边这为公子就是“乐道堂主人”吗?昨晚真得没有看清他。
今儿个是一身青白长衫,上面是无色的复杂的刺绣,真是简单里透着复杂,估计不是一般人家的公子了。再看长衫上的玉佩,虽然我不太识货,但是我知道小巧、纹路复杂的算是天然的好玉。
他也朝我回了个揖,我们同时抬头,同时看到对方的眼睛——我永远都忘不了他的眼睛,干净得像一汪潭水,这汪潭水表面平静,而下面却是暗流汹涌,可他总能很好地把握尺度,不会让别人用肉眼分辨出有任何危险,于是放心在上面划船,直到永远都找不到出口,但是你总想一探究竟,于是继续寻找……
“杏贞兄弟!杏贞兄弟……”李大哥在不住地唤我,“你们俩何必多礼,快请坐,我们接着昨天的话题继续聊!”
我是被李大哥的大手按到椅子上的,可心里仿佛还停在刚才的状态。我依旧盯着他看,看他白净的脸,看他嘴角的一弯浅笑。
他似乎明白什么了,“杏贞兄弟,昨晚还没有跟你自我介绍一下,我也是满人,号乐道堂主人,本来我也想说出姓名,其实没什么好隐瞒的,怎奈我的表妹整天跟在我的屁股后面,说什么、做什么还得经过她的准许,呵呵呵……”他边说边回过头看旁边坐着的一位姑娘,我这才注意到她的存在。他用挑逗的语气对她说,“那我说出你的大名总可以吧?”
“随你了,表哥。”她只是淡淡地回笑道。
“瓜尔佳氏。”他看着她,甜甜地说出来,似乎每说一个字都像刻在心里一样永远都不会忘。我多么希望他也能这样说出我的名字呀。
“好了好了,咱们言归正传吧!”李大哥有些等不及了。
待小二儿给我们每个人斟满酒,就只剩我们四个人围坐一桌。屏风一档,我们的视野是吴卦酒楼外的雍和宫大街,下边时不时有行人经过。天色已经全都黑了下来,吴卦酒楼的灯笼越发明亮,柔黄色的光照在对面的乐道堂主人的脸庞,能看到一个完美的轮廓,还有他的笑。
“不知杏贞兄弟听说过蒸汽机没有?”李大哥已经抛出了问题。
“知道,英国的瓦特发明的,没有蒸汽机的发明,就没有英国的工业革命,也没有阿玛说的,大清的灭亡”。我的声音有些低,阿玛一直叮嘱我不能把他教的东西外泄,尤其是关于大清朝未来的事情。我小声说,不代表我不知道,只是不想让他们听到罢了,小女子也是懂得先进科技的人!
“杏贞兄弟何出此言,蒸汽机定会让大清的近代工业办起来!”李大哥还是明白了我的意思,怎么没看到丝毫敬佩之意呢?
“二位慢点,什么是蒸汽机?怎么我没有听说过?” 乐道堂主人的追问才稍稍平复了我内心的不忿。
“蒸汽动力运转是靠这样一套原理,即:镟木、打眼、绞镙旋、铸弹诸机器,皆绾于汽炉,中盛水而下炽炭,水沸气满,开窍由铜喉达入气筒,筒中络一铁柱,随气升降俯仰,拔动铁轮,轮绾皮带,系绕轴心,彼此连缀,轮转则带旋,带旋则机动,仅资人力以发纵,不靠人力之运动。”
李大哥边说边用手中的筷子和酒杯演示,乐道堂主人听得津津有味,频频点头,啧啧称赞。然后感慨道“二位真是见多识广,佩服佩服!这种制造方法定会节省大量的人力物力,造出更多的东西!”
“那关键就是看你造什么了!”李大哥补充道,“你能去造鸦片吗?能去造那些坑害百姓的东西吗?”
“不能!”我脑海里一下浮现出大哥抽鸦片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把身体抽垮了不说,竟让洋人占尽便宜!搜刮我们的钱财,摧毁我们的体质,最后再消磨我们的意志!”
“所以,两广总督林则徐虎门销烟实为壮举!”李大哥激动地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可惜呀!这种人越来越少了,朝廷里的反对派中伤起他来可是毫不留情,如果不是他亲赴虎门布防,我父,不,道光皇帝也不会支持他硝烟。” 乐道堂主人似有悲观之意。
“纵然如此,我们也要让这样一个好官的影响延续下去!”我看着他说道。
“怎么延续?”李大哥好奇地问。
“看他的书呀!”我坚定地说,“林则徐组织翻译了很多西文书报,先后辑有《四洲志》、《华事夷言》、《滑达尔各国律例》等,我阿玛说这些都是中国近代最早介绍外国的文献,我们应该拿来读读的。”李大哥正满足地点头呢,他应该都看了。可是乐道堂主人就有些被落下的感觉了,脸上写满了无知。
我稍稍斗争了一下,要不要送给他一本呢?
思前想后,我终于鼓起了勇气,“如果乐道堂主人需要的话,我可以把我的《四洲志》借给你看。”我有些脸红,还是说借比较稳妥。
听了我的话,乐道堂主人很高兴,他为我倒满酒,还没等我端起来,就直接碰了我的杯子,边喝边看着我。
我很享受看他眼睛的瞬间,还有他的笑,仿佛他想说什么,话又都在酒里了。
我这是怎么了?赶紧低下头把酒喝光,然后不停地倒满、喝光、倒满、喝光……不敢再多看他一眼,脑子里回想着刚才的话是不是太主动,还有他的举动又是什么意思。如此种种,倒把自己搞得心烦意乱。
“杏贞兄弟好酒量!”李大哥叹道。
什么呀,我这才是第二次喝酒,一会儿还不知道怎么回去呢。
乐道堂主人开始兴致大发,“干杯干杯!为我们,为大清朝!”我们胡乱碰杯、胡乱喝着。不知是哪位吟了两句“对酒当歌,人生几何?”,我的兴致也来了,站起来在地中央手舞足蹈,举着酒杯东倒西歪起来,“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怎么没人应我呢?
“唯-有-杜-康!”是乐道堂主人。
好高兴。在酒的掩饰下,我可以尽情跟他对诗。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可就是身体有些不听使唤。
“表哥,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瓜尔佳氏听上去在朝他撒娇。
“好了好了,我派人先送你回去,早点睡!”他安慰她,然后看着她下楼,又踉踉跄跄走到窗前看她上马车,朝她的马车挥手。
真甜蜜,好嫉妒!
“我也要回家!”这真是发自肺腑的呼喊,我希望你送我回去,可是这句却不敢说了。
“好!乐道堂主人,我们送杏贞小弟回家怎么样?”李大哥很爱管闲事儿。
“李大哥,我知道你在复习赶考,还是早些回南报国寺吧,估计曾老师在等您呢!” 乐道堂主人这会儿清醒了一些,然后望向我这边,还是那双清澈的眼,“杏贞兄弟就交给我吧!”
李大哥觉得在理,“好!那就劳烦您多照看这位小弟了,下次我们再聚!”
真是太好了,他可以送我回家了,太幸运了,总是想什么来什么。
告别李大哥,我跟他互相搀扶着走在大街上,两个酒鬼算是一道风景线了。
要不要把住址改来改去,让他多送我一会儿呢?
“杏贞兄弟,你家怎么走?”他看着我问道。
“我家?”骗他我还真觉得不仗义,不如早点把书借给他,明天还要去桂良府上拜访,回去太晚怎么过阿玛那关呢?
“劈柴胡同,近着呢!”我像是被先生警戒过的书生一样,站直走,定神,一本正经地说道。“咱们快些走,我回家里把《四洲志》拿给你,如果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咱们还可以探讨。”
“呜呜呜……”什么声音?是他在哭吗?
“你怎么啦?”借给他本书至于感动成这样吗?
“你是奕詝吗?”他停下酒后的舞步,双手放在我的肩上,眼里全是泪,那汪潭水似乎有决堤的危险。
“奕詝是谁?”我很不解地望着他的眼睛,迅速从震撼转变成淡淡的担心,肩膀被捏得好疼。
“你说你是不是奕詝?是不是……”
“我不是!”最讨厌别人把我当替代品了。
他开始抽泣,然后抱住我,我能感到他头的重量一下子压在我的身上,是毫无防备的那种。“我知道你不是,他现在不会像从前那么对我了。”
突然觉得此刻我不应该说话,他好像需要倾诉。
他慢慢停止抽泣,然后我的身上一阵轻松,他把头拿开了。
“我们走吧,对不起。”他喏喏地说道。
看惯了他自信的样子,还是头一次感到他的脆弱。尽管相处的时间加起来也不过小半天,但是仿佛认识了很久。
默默走了好一会儿,我还是忍不住开口了,“奕詝是你的好朋友吗?他又为什么不能像以前那样对你呢?”
他不说话。
“我们又不认识,我知道了又不会告诉别人,你可以相信我的。”说这种话也挺担心他嫌我爱打探别人的隐私,可我实在是太好奇了,真得很想弄懂眼前这个人,现在的时间很宝贵,下次见面也不知是什么情况了,不知能不能再有机会这样和他一起并肩独处。
“你不能懂,我说的话足以让你掉脑袋。”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怎么会掉脑袋?除非是你砍我的脑袋。”我就不信套不出你的话来。
“好嘛!”他叹了口气,因该是准备说了吧。
“我在家里排行老六,奕詝是我的四哥,他十四,我十二。四年前他丧母,就到我额娘这里跟我一起长大。”呵,他的阿玛还真有不少福晋,相比之下我的阿玛就好多了。
“我们朝夕相处,情同手足。每天早早起床,五鼓时分便到书房学习汉字诗词文章,学习儒家经典,学习政治史籍;午休之后,跟随满洲师傅学习满蒙语文;正课之余,我们跟着谙达学习射箭、角力、舞刀、使枪,直至薄暮方休。”
“多好呀!”我禁不住感叹,他也沉浸在当时的美景中。
“呵呵,你不知道,我们的阿玛还为我们一起编创的枪法起名,枪法叫做‘棣华协力’,刀法叫做‘宝锷宣威’。”
“你还会枪法呀?”他果然是接受过精英教育的人,真是应了阿玛说的那句“知识就是力量”!
“这些都是我们为前途博弈的砝码。而现在就到了我们互相厮杀的时候。彼此心照不宣,可又不得不卷入一场场明争暗斗之中,而一切只为了博得我们阿玛的赏识。”
越听越觉得奇怪了,掉脑袋,精英教育,明争暗斗,特别的父子关系……把这些串在一起,我仿佛能猜到他对自己的真实姓名遮遮掩掩的原因了——他应该是哪位王爷家的贝勒了。
我很肯定自己的结论,劝他道“在你的世界里,这种成长轨迹是必然的,你能做的除了逃跑,便是适应,不过以你的才华,逃避是可惜了。”
他似乎抓到了救命稻草,“杏贞,你的话很在理,我也该好好调整一下自己了。”
我们相视而笑。我知道我没醉,我想他也没醉。
不知不觉间就拐进了劈柴胡同里。
“我到了,”我试着让他停脚,不能让他知道我家大门,他在隐藏自己的身份,我也必须隐藏,至少不能让他知道我是女的。“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取《四洲志》给你。”
“嗯。”很喜欢听他稳重地说“嗯”。
我飞快地绕到后门——总不能让他听见殷管家叫我“杏贞小姐”吧。
这种感觉真刺激,就像阿玛说的鸵鸟把头埋进沙子不想看到危险,我也希望大家把我当做空气,以另一个身份在家里游走。
阿玛书房里大家都在,应该是在准备明天去桂良府上的事吧,唯独缺我。
只听阿玛大声说,“一刻钟之内再不回来,就别想再放假!”
这个阿玛!后门一定是他留的,话也是说给我听的!不管了,我得快去快回。
他一个人站在胡同口,白月光把他罩起来,他在朝我跑来的方向望,能看到他的浅笑。
“就是这本!”我气喘吁吁地把书塞给他,可能是由于高速运动中的突然静止,我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一下子撞到他身上。
“杏贞兄弟小心!”他赶忙抓住我,在力的相互作用下,我终于站稳。
“哈哈,你别总是莽莽撞撞。”语气里有些嗔怪。
“那您慢走。”我也不知道怎么就说出这种没谱儿的话来。
他愣了一下,然后又恢复那弯浅笑,“好,时间不早了,你早点回去休息,书我看完了定会早日归还。”
“Bye-bye!”我向他挥手。
“这是什么意思?”他挠了挠头。
“看了书你就明白了!”我笑着跑开,贪婪地看他最后一眼,可是感觉那个白色的躯体依旧会站在月下,一直看到我消失。
不知道他何名何姓,没有约好下次见面的时间地点,不知道他的家在哪里……不知道关于他的东西太多了。
可是知道又能怎样,根本不妨碍我们之间的交流。
我在想,他如果看到我夹在书里的字条会有什么反应呢?——“我愿意做你的奕詝,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我使劲晃晃脑袋,深呼吸几口夜里的凉风,去去酒气。
差不多一刻钟了,赶紧回阿玛那里报到吧,否则再也不给醒酒假了——怎么再见到我的乐道堂主人呢!
呵呵,觉得今晚会笑着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