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白桑之十一(1 / 1)
“黍离,我们做的东西,什么时候能够上战场?”
林葳荣和黍离并肩走在高大的攻城器械之中。无数的工人正在上面安装、调试。
青龙之森中,某个无名的城市。城中之人以外,没有人知道这个城市的存在。
“……我也不知道啊。我只是被派来监督工程进度而已。”
“说是监督,你自己也参与了不少呢。新的这几种,都可以说是你的心血了。”
林葳荣一脸父亲一般的慈爱,望着身边冰冷高峻的器械。
“你也知道,同类器械这里已经积累了四五种新型号了,不上战场,放在这里等着生锈啊?您老人家又整天像催命一样催进度!”
林葳荣笑笑,对着远处正在指导工人装配的皇尉挥了挥手。对方回了一个鬼脸。
“再这样下去,我们就要毕业了,我可不愿意以后一辈子呆在这里——但我还想看着自己的作品立功啊。”
“大概……还没到关键的时候吧。”
“说实在的,你只要给我敌人的十分之一兵力,我有信心打胜仗,但这些冷冰冰的家伙一点都不过瘾啊!要□□才带劲!我们要自己生产啊,要不哪一天那个世界的人打过来怎么办?用玄术去挡吗?人家一个连击就搞掂了,我们这里会玄术的人又不多。”
黍离想到前段时间莫先生演示的新武器。不过几年,已经出了十几个新型号了。比他们这些石头木块的速度快多了。林葳荣应该也了解这些吧。莫先生似乎和他的父亲也有生意上的联系。
黍离笑道,“现在不是担心那个的时候吧。眼前还有暗之方呢。”
“你们两个!”
身后传来叫声。两人同时回头,看到杭韶气喘吁吁地跑来,手里挥舞着一张纸。
“大捷啊,监军大人!”
林葳荣揉着被阵痛的耳朵,冷笑道,“怎么可能啊,拉了几个月的锯子了,哪来的大捷。”
杭韶瞪他一眼,把手中的纸交给黍离,道,“我们消灭了暗之方的三个军团,俘虏了防战司侍大祭司和暗杀司的大祭司。”
另两人万分惊讶地望着他,然后凑到一起读捷报。
林葳荣看了两行,笑道,“截获情报啊,我们的影职什么时候这么争气了!”
“不是影职。”黍离道。
”不是?是心宿?心宿怎么可能弄到这么多的情报?他们不是主要防御暗之方攻心的吗?”
林葳荣只是问了一句,没有期待回答,接着嬉皮笑脸地对黍离说,“我说,既然是大捷,大人你就给我们放放假,好不好?反正我们又不能出城,只是在城里的酒馆里——不对,是小卖部——胡闹一下下而已。”
黍离抬头笑笑,道,“随你吧。你们已经超前很多了,明天早上再开工没问题的。”
林葳荣欢呼一声,就拉着杭韶去把工人从器械上赶下来喝酒。
新晋心宿白沃若破获重大情报……
黍离盯着那行字,来来回回地看。
在战争中抓获的俘虏,不会知道那么多东西吧。而且,那样的人,不需要动用秘密武器一般的沃若吧。
那一天连大火都去寻找沃若了。她现在一定是非常关键的人物。能找到那么重要的情报,一定面临着很大的危险。
那一天她变得那么虚弱,轻得像只小猫。她有力气保护自己吗。
担心又有什么用。作为男人,竟然只能看着自己想要保护的人在战场上面临危险,自己却只是呆在没有人知道的地方。
即使到战场上,也没有办法保护她吧。
又有什么资格呢。
只有建功立业了,才有那样的资格吧。
————
上台阶的时候,沃若就感觉到,他已经到了。
他坐在原来的位置上,眼睛望着窗外,脸上看不出心情,却显得有些狰狞。
但她能感觉到,他的愤怒和无力感。
明明是周密安排的突袭,最后却被人埋伏,全军覆没。那样奇异的时间地点,除非是预先得到消息,绝不可能提前获悉。那样彻底的失败,除非是对方有意设伏,绝不可能出现在巧合当中。所有的计划都是他一个人决定,没有留下任何的记录,在计划实施的最后一刻才通知要参与的军队,除非是他自己泄露出去。
他几乎要在长老面前自杀谢罪,被长老们拦住了。
他想破脑袋都想不出怎么会失败。他甚至怀疑自己梦游到御龙越的帐篷里把自己的计划告诉他了。
不知道是因为谁的错误,那么多士兵,就白白地送了命。光之方的军队离诹邻——那兵家必争之地——越来越近了。
他的情绪盖过了楼上所有人的心绪,就像是一个人在对着她的耳朵大喊,震耳欲聋。
但她还是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
虽然她知道他并没有怀疑她,但随时准备承受他的怒火。
她知道很多人都说,他是个喜怒无常的家伙。
他看起来很憔悴,头发少许蓬乱,眼睛周围有淡淡的黑眼圈。
许久,他才转过脸来看她。
她向侍者要了壶茶,自己斟上。茶洒了不少,但总算斟满了。她默默饮着,小心掩盖自己颤抖的手。
“你来啦。”他说,声音懒洋洋的。
她小心从他那大声自责的心声后面寻找有价值的内容。离他这么近,她觉得自己很快就会撑不下去。自己的能力很快就会疲倦的。而且是不可恢复的。大火告诫过她,不能离情绪激动的人太近,待得太久。
不得已,她想办法让他不那么愤怒。
好了,声音弱下去了,可以忍受了。
她已经喝完一盅茶了,正要自己斟上第二盅,他拿过了茶壶,给她斟上。
“真奇怪啊,看到你,没那么气了。”
他两肘撑着桌子,向着她探过头去。
“你不会是读心术的天才吧。”
她一惊。但她知道,他只是开玩笑,并没有真的怀疑。他对自己的能力是有绝对的自信的。所以她只是笑了笑。
她读到别的怀疑。
白氏公主和平民丈夫的家族商队不久前到暗之方。
他知道父母亲的事。已经在打仗了,他们怎么这么冒险。母亲不是最讨厌冒险吗。
她小心不露出惊讶,等他自己说。
“你又不说话了。”
他从她的茶壶里往自己的茶盅里斟茶。
“哦,对了。你说跟着做生意的父母来这边,我听说,那家商队昨天才从觜参入境。”
“是吗。”
“你是军队的人吧。真奇怪,上次用读心术,怎么没注意这一点呢。”
“嗯,是啊。”
“你是做什么的?军队里的事情,你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我啊,是护士。”
“你还真不会撒谎。”
他说着,笑着抬手刮了她的鼻尖。
“护士哪有你这么笨手笨脚的。”
她没回答。又想起黍离了。他现在在哪里。在做什么事情呢。
她抬起茶盅来呷了一口,问,“你怎么知道我父母的事情。”
“看起来你好像都不知道。”
他又恢复了吊儿郎当的样子,靠着窗台,望着外面。
“你到底是干什么的呢。”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自顾自地说起来。
“我以为你是心宿,因为上次看到你们的大火出现在对面。但想想心宿哪有你这么不会撒谎的,就觉得不是。看你的样子,又没那个在军队干杂活的体力。读心术没有读到你的职业,看来应该是带了特殊的防护结界。”
她没有注意他在说什么,专心对着他相当于对她毫无防范的心灵,默记暗之方军队的下一步调动。
“你父母……”
她一惊,抬起头来专心听他说话。
“真是的,看来我在你心里还真是没地位。”
他有佯怒的表情,又笑道,“我说真的,你好像真的完全不知道你父母的近况啊。”
“他们到底怎么了?”
她不敢分心去看别的地方,只得嘴上去问。
“你的舅舅,也在商队当中有股份,突然提出撤资,但是你的母亲将资金都投入周转,没有那么多钱,她为了把钱还给自己的兄弟,才冒险在战时前往的。”
“怎么会……”
“你放心,我会保证他们没事的,还把钱赚回去。”
“哈?”
“我们还需要一些物资。而且,等我们打赢这场战争,我把你抢回去做我的女人,我也要拜见岳父岳母大人的吧。”
“你……”
她暗暗把要记住的东西再确认一遍,一脸怒容地站起来,丢下茶钱,走了。
他在背后喊道,“喂,沃若,跟你在一起很高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