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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风呼呼地刮着,树枝疯狂地摇晃着,路灯明亮,树枝的影子落在地上,像是在抗争的鬼魅。
萧萧走在路上,有些害怕,这样的夜,这样的风,这样的清冷,都让她感到害怕。
她的手里抱着一个保温桶,抱在怀里似乎还有几分温暖,里面的鸡汤应该还是热的吧。
暮忠林昨天回家一趟,给萧萧甩下三百块钱就匆匆地走了,医院都没有去。母亲一个人在医院里,她只有放学后才能去陪她,她也想逃课一直陪在医院,但又不想和暮忠林起纷争。她不知道她的父亲撇下母亲不管到底在忙些什么,什么事情比母亲的命更重要,如果不手术,也许母亲在这个世界上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想到这里心里便湿了一片。
她不能让母亲就这样地死去,一定要手术!
她倔强地想着,一定有办法的!
夜晚的医院很安静,安静得让人心里发慌。安静的走廊,安静的病房,走廊里昏暗的光线,病房里漆黑一片。也许是病人更容易困倦,早早地病房里就息了灯。
她轻轻地推开病房的门,黑暗中她看见一个模糊的轮廓,安静地坐在床上,是母亲。
自从住院之后母亲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不再哭喊,不再吵闹,好像姐姐去世之后的疯傻只是旁人做的一场梦。突然之间她就变得安静了,不说一句话,极少下床走动,大部分时间坐在床上眼睛不眨地看着窗外,看着被风摧残着树枝,眼睛中没有了疯傻时的迟钝之色,有的只是漠然。
对面床上的老太太发出熟睡后的鼾声,在寂静的病房里听得很清楚。
“妈,我熬了鸡汤,你喝点吧。”萧萧把保温桶放在桌子上,轻轻地打开。
夏菊没有任何反应,眼睛直直地看着窗外,看着黑夜之中的点点星光。
她小心地把鸡汤盛到碗里,端着坐在床上,坐在母亲的身边。
“妈,吃饭了。”她轻声地说着,用汤匙舀出一勺鸡汤,借着窗外透过来的光亮慢慢地送到母亲的嘴边。
夏菊机械地张开嘴,把鸡汤喝进嘴里,“咕咚”一声咽下,脸上的肌肉都没有动一下,眼睛仍是直直地看着窗外。
萧萧慢慢地,一勺一勺地喂着母亲,直到夏菊把一整碗鸡汤都喝完。她轻轻地给她擦擦嘴角,母亲仍是没有任何反应,眼睛里有清冷的光芒,眼睛眨都不眨一下。
即使这样她也感到欣慰,不像最开始的几天,不论她如何说,如何劝,母亲始终不肯开嘴,不肯吃一口东西。
现在这样似乎也挺好,起码母亲肯吃饭,也不再疯疯癫癫的,也许手术后她就会彻底地好起来,那样未来的生活还有一丝期待。
她闭上干涩的眼睛,黑暗中只能听到呼呼的风声。
暮忠林中午回家有点让萧萧意外,而且还留在家里吃饭。最近,他总是在忙,不知道忙些什么,回家也是下午匆匆地来,匆匆地去,或者把钱放下桌子上写个便条就离开了。
家不再是一个家的样子,暮忠林好像已经不再把这里当成家。
萧萧在厨房里忙碌着,她要快一些,吃了饭还要去医院给母亲送饭,母亲现在需要吃一些有营养的东西,医院里的食堂显然是不符合要求的。
“萧萧,爸要跟你商量件事。”暮忠林是前所未有的温和,眼角眉梢好像也是温和的笑。
萧萧站在煤气灶前,手里拿着正要盛汤的碗,转过身来看着他,愣愣地看着他,看着他脸上的表情,有些许的不自然,也许在外人看来没有什么不妥,可是她了解他的脾气,怎么会突然如此温和?
完全不像是暮忠林。
“萧萧,你别这样看着爸爸。”暮忠林搓着手,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我知道,我以前是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他找不到合适的措辞来说接下来的事情。
“有什么事情你就说吧。”萧萧转过身去盛饭,这样的暮忠林真是让人不适应,她倒是宁愿他是大声地吼着和她讲话,这样她会比较舒服些。
“你也知道,你母亲目前的状况,我跟医生已经谈过了。”他低头看一下地板,“如果手术的话需要很多钱,这些钱——”他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萧萧没有说话,她倒要听听她的父亲到底要如何处理她的母亲。
“实在是没有这么多钱了,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暮忠林的声音里竟然有些颤抖,有些乞求,样子像是被热融化的蜡人,看上去软软的,完全没有扇她耳光时的那种狠戾。
萧萧端着盛满热汤的碗愣愣地站着,她已经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汤的温度通过碗一点一点地传到手上,很快指头就被烫得又红有痛,她固执地倔强地端着,没有放下。
“那,你打算怎样?”萧萧背对着他,僵硬地说。
“放弃手术。”暮忠林艰难地从嘴里吐出这几个字,整个人都感到一阵晕眩。
萧萧冷冷地回头,冷冷地看着暮忠林,冷冷的目光里带着寒气。端着碗的胳膊在颤抖,她使劲地端着手里的碗,汤洒出来,在她的手上烫起小小的水泡。她真恨不得把碗里的汤泼到暮忠林的脸上,纵使他是她的父亲又能怎样?姐姐死了还不够了吗,为什么他要放弃母亲?
为什么会是这样?
即使没有钱也不能这么轻易地就说出放弃。
难道真的没有爱过?
已经人到中年也许早就没有了爱情,但亲情总是有的吧,或者有一份一路走来的相濡以沫。
但他,暮忠林好像什么都没有。
他说要放弃。
放弃了母亲的生命。
“啪”,清脆的碎裂声,碗掉在地上摔碎了,汤洒在她的脚上,浸湿了她的鞋子。
“那是你的事,我不会放弃。”萧萧平静地说,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好,既然你要放弃,随便你,她自己来想办法。
暮忠林有些愕然地看着她,看着她的平静,好像她已经筹到了手术的钱。“你知道需要很多钱的。”暮忠林试探着问,他不相信萧萧一个高中生有能力弄来这么多钱,即使是问同学借,也需要时间,况且这么大的数目不是有人敢轻易借的。
“我知道。”她依然平静,心里却在冷笑,反正你已经放弃,还关心钱干什么。
“你最好还是放弃,不要去干傻事!”暮忠林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似的朝着她大吼。
这样才是暮忠林嘛,刚才哪里是他,装什么装,在她的面前用得着装吗?早就看惯了他的样子,还装给谁看。
“我说了我不会放弃!”她踩着碎片走出厨房,脚下“咯吱咯吱”的声音,不知道鞋子有没有被划破。
她能干什么傻事呢?跳楼,上吊,都不能换来钱。如果真有那么一件傻事可以换来母亲的手术费,她倒是真想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