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Ⅵ(1 / 1)
从图书馆回来,初夏简单地吃了点东西,就钻进暖和的被窝。她裹紧被子,懒洋洋地趴在柔软的床上,床头台灯昏黄的光线照射在雪白的书页上,泛着不可思议的柔光。她张大嘴狠狠打了个哈欠,手背蹭掉挤出的眼泪,目光又回到那泛着奇妙光泽的书页上。
函数,几何永远是最有效的催眠术,看上几秒倦意便会从四面八方涌来。她硬撑着眼皮,想用意志力驱散倦意,却只是徒劳。她用力掐了一把脸颊,痛楚停留几秒才传达神经末梢,她呲着牙使劲揉揉生疼的位置,心里万分后悔。她强打起精神,认真审视习题册上如同外星文字的难题。
她曾经对挑灯夜战刻苦无比的优等生不屑一顾,却没想到自己也会有这一天。在这个世界上,她能够擅长任何事情,唯独学习除外。她认真回想,发现自己唯一努力学习过的那段回忆,是她还在上小学的时候。那时她扎着两条麻花辫,穿着粉色的公主裙,漂亮的像个洋娃娃,每个孩子都想和她做朋友。她是邻居眼里的乖孩子,老师眼里的好学生。她骄傲地向妈妈炫耀得到的小红花,那时妈妈总会宠溺地抚着她的头,在她的额头印上一个温柔的吻,爸爸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看到这样的场景,便会吃醋似的搂过她,在她的脸颊上也印上一吻。
然而渐渐地,一切都变了。餐桌上的人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她一个人。得来的小红花不知该向谁炫耀,没有了温柔的吻,也没有了暖暖的拥抱,和扎人的胡渣。再后来一家人一个月也遇不到几次,见了面只剩争吵,爸爸的身旁不再是妈妈,而妈妈的身旁亦换成他人。大人的事情她不懂,但她清楚地明白这其中一定发生了什么,而这变化任谁都无力阻止。
周围的变化造就了她的变化,当她看到原本视她为骄傲的眼神扭曲得惊诧冷漠,极度不安的情绪在胸口纠缠,却难以抑制莫名的狂喜。体内的困兽被这令人窒息的兴奋唤醒,一点一点占据了她的内心,颠覆她本该走的道路。她不想去追究这是谁的责任,只当是命运,她无处可逃。
她为自己找寻理由,只为可以堂而皇之地打扰别人的生活,让人偶尔记起她,记起曾一起有过的生活。她害怕,真的害怕就这样被人遗忘。因为她心有不甘,她的美好为他人做了嫁衣,最后只有自己的回忆犹如昙花一现,再难见。
她艰难地翻过身,陷在软软的枕头里,天花板上晃动着不规则的阴影,看上去像一副水墨画,由深及浅,色彩逐渐晕染。她将手背轻搭在额头,光线被遮去大半,避开光线眼睛反而酸涩难耐,眼泪一股脑涌上来,滚烫的泪珠划过脸颊,直至耳根时已经冰凉。
一定是摸过太多书,看过太多字,眼睛才会如此疲劳。初夏不敢动弹,生怕稍不留神便会逾越最后防线。她翻过手,双手掩面试图挡住泪水,然而泪水却渗透指缝,像生命力顽强的植株得到雨水的浇灌,破土而出获得新生。她轻微地颤抖着,悄无声息地啜泣,慢慢地呜咽,最后变成一声一声的咆哮。她用尽全部力气,释放长久积压的情感。
仅此一次,她想,只骄纵这么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