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她的旋转舞裙4（1 / 1）
在烤肉派对之前，我还要去咖啡点找小凯。他打电话来说有重要的事跟我说。当我急匆匆赶过去时，却看见小凯早在那等候了。
“抱歉抱歉。我来晚了，你要告诉我什么重要的事？”我连忙向小凯道歉，但是小凯似乎没有开口的意思，“把我叫来这里，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大学的就业科里，有一份不错的工作。”小凯说得很轻松，接着拿出一张求才广告给我看。原来是说工作的事啊！没想到他要说的居然是这件事，我吓了一跳。
“这是一家跟美术相关的公司，做的是一般性质的工作。工作内容好像是属于业务方面的吧！虽然跟美术没有直接的关系，可是我想把它接下来。”
“你是认真的吗！”我用怀疑的眼光看着小凯。
“认真的。”小凯点点头，用肯定的语气说。
“可是，研究所方面呢！”
“今年，我乡下老家的生意一直很差，连学费都不能给我了。往后，还得靠我寄钱回去才行呢！而且，念完研究所的出路，也是可以预期的。我们这以绘画为生的，好一点的，就当个小学或初中的音乐老师。再好一点的，可当个大学的临时讲师，至于当个本行的画家嘛！就我认识的同学中，又有谁呢？确实没有半个人。”小凯好像受了严重的打击，从没听他说过这么丧气的话。
“能够在现在就看清就业形势也不错啊。”我根本不知道这么去安慰小凯。
“别误会，听我说完。林优也和我一起去那儿上班吧！”小凯说。
“啊？”我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小凯是叫我和他一起去。
“因为，我们这个专业年纪越大，就越难找到工作。大学毕业后，随着年龄增长，这种情形就越是明显，而且要出名也很难。现在学美术这个专业的人特多，不但如此，美术也不能拿来当饭吃。”
“对了对了，戴璟教授问过我，要不要去参加‘第29届亚洲美术展’。他说可以推荐我去……”我没有说完，小凯就打断了我。
“啊，他也跟我提过。果然如此。他真是仁慈呀！”小凯自我解嘲着。
“嗯！仁慈？”我听不懂小凯的意思。
“教授很清楚我们大概一辈子也出不了头，所以才会有这种念头吧！他大概认为，只要有参加这种大型的比赛经验就够了吧！”小凯解释。
“是这样吗！自己完全不知情，只是一味努力练习各种技法，这又算什么呢！”我挠着头说。我的心已经受到小凯的影响。
“总之，想靠比赛打出知名度那是不可能的。获胜的机率只有百分之一而已。我已经不想再参加什么比赛了。我好累……”
我满腔的冲劲，因为小凯的一席话，而越来越消沉。回到家后，我一直喃喃地说：“是仁慈吗？”我随手翻开一本美术书，一纸便笺掉了下来，上面写着：学美术就要懂得乐在其中。这是我的启蒙老师送给我的几个字。想起那个时候自己也如此坚信着。可是，如今却渐渐丧失了信心！
玄关处传来开门声，菲林走了进来。我悄悄地将那一纸便笺放进书中。在被晚霞余晖染红的屋子里，我们两个人四目相对。菲林看起来也无精打采。
“你回来啦。”菲林说。
“我回来了。”我答道。
“说反了啦！”菲林这么一说，我又马上改口，“你回来啦！”
“我回来了。”语毕，菲林坐在沙发上，呼地叹了一口气。我也呼地叹了一口气。两人就这样相互对望着。尽管彼此都猜不出对方叹气的原因，却也都不想去问对方。
“要不要出去买点东西？晚上搞烤肉。”我打破僵局。
“遵旨。”菲林中气十足地回答，我讶异地看着她。“你在说什么呀！”
“我在学昨天看的那出《鬼平犯科帐》里头的台词。”
“你看那种节目啊？”从来都不知这菲林喜欢看古装剧。
“你不知道吗？我好喜欢看喔！”我们俩人嚷嚷着一起走向玄关。不知怎么地，我的心情似乎好起来了。只要这样跟菲林斗斗嘴，我就感觉自己回到了平日愉悦的状态。
菲林一路哼着小曲和我到了超级市场，她轻快地配合着店内音乐的节奏，推着推车到处转，看来她的心情也很不错。
“别这样，车子会被你弄坏啦。”看见菲林趴在推车上，我赶忙劝阻，但菲林完全不听我的劝告。
“对了，买肉、买肉……”菲林赶紧冲到肉品区，“还要买手制香肠。”
“洋葱、青椒……还有呢？”我在她后面追着问，“还有什么呢？买瓶香槟吧？”我突然想到这个主意。
“为什么？”菲林听到这句话就转身望着我。
我笑着说：“制造气氛呀！”
“喂，我们两个这样子出来买东西，看起来像不像一对情侣呀？”菲林发出娇嗔的声音。
我立刻回她一句：“看起来倒像是阿姨带着外甥。”
“我有这么老吗？”菲林掐了一下我的脸，然后装可爱似地做了一个剪刀手。
“哇！阿姨，我想吐！这么老的人还装嫩？”我朝她做了一个鬼脸，然后灰溜溜地跑开。
有好一阵子，我们俩人相处起来总是怪不自然的，现在，以往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但是菲林却要搬走了，这或许是我俩的最后一次晚餐。
“对了，蕃薯，蕃薯。”菲林顺手将蕃薯放进推车里。
我回头看着菲林频频皱眉：“不会吧！连蕃薯也要拿来烤！”
“甜甜的，好好吃唷！”菲林一脸甜美的回味。
“一般人是不会拿来烤的呢！”我说。
“怎么不会呢？”菲林天真地问道。
“因为，只有乡下人才会这么做。”我调侃菲林。
“啊！气死我了。”菲林推着手推车朝我冲来。
“要不然就是你那个年代出生的人才会那么做。”我乘胜追击，再度惹火了菲林。
“林优，你是哪一年出生的？”
“1985年。”我回答。
“天哪！香港迪士尼乐园是你14岁时盖好的！”菲林掐指算着。
“那是，14岁生日时，爸妈还带我去过！”我满脸自豪地说。
“你小时候就已经去过迪士尼乐园了，其令人难以相信！”我继续无视她的感受，继续挑选烤肉酱。“烤肉酱还是用日本传统的老牌子好了……”
“不不不。只有我们中国王朝烤肉酱才好吃。啊，肚子好像饿了，饿死了。我现在好想吃烤肉喔！就算现在有人要请我吃法国菜，我也不愿意。”
说着说着，我们两人走到收银机前等着结帐。菲林突然说：“啊！忘了买蒜头、蒜头……”可是，等她走到结账台时，她的手中却多了一组烟火。我也不想问其原因。
在公寓天台，一切都准备妥当，可是菲江和生筱，他们却还没有到。我们两人决定先烤肉。菲林站在一边，我忙驱散围绕在她身边的浓烟，而当我看到肥肉的部份居然冒出火苗时，又吓得不知所措。菲林看在眼里，然后笑我是个胆小鬼。我们两人就这样一边嬉闹，一边等待其他人的到来。
“他们怎么这么慢啊！”菲林终于忍不住发着牢骚。我则安慰她道：“大概快来了吧！这个已经烤好了。”他把肉放到菲林的盘子里。
“哦，谢谢。”菲林立刻咬了一大口，“好好吃喔！”她的脸上绽放出幸福的笑容。
“你嘴边沾到东西了。”我抽了一张面纸给嘴边沾着烤肉酱的菲林。很爱干净的我，随时都会把这些东西放在身边。
“要烤青菜！”菲林在一边嚷嚷道。
“知道了，知道了。”我将菲林递上来的蕃薯放在铁网上，一边观察火候，一边看着正在吃烤肉，而被炭火映得满脸通红的菲林。她的侧面很漂亮。菲林投入地吃着烤肉，一点都没发现我投过去的目光。从明天开始，就不能再这样看菲林了。想到这里，我变得有点感伤。
“啊！”菲林抬头望着天空。雨一滴滴地从天上落下来。
“下雨了……”我才回过神来。话还没说完，大雨就突然倾盆而至。我们俩赶忙收拾烤肉用具。
“拿去那里，那里。”我拿着铁网指示菲林。
“这就来！”她模仿寿司师傅的语调回答。
我和菲林在屋中继续烤肉。菲林把刚买来的香槟注入优美的高脚杯中，然后说了声：“干杯”。
“好！干杯。”两人轻轻碰了一下酒杯后，我立刻啜饮了一口。
“好好喝。”菲林的脸上流露出幸福的神情。
我对她说：“行李全都搬走了吗！”
“嗯！我想先把行李搬过去，菲江和生筱都来帮忙了。哎，雨下得这么大，他们今天不会来了吧？”菲林答非所问。
窗外一片漆黑，雨仍然持续下着。一时之间，我们两人的对话好像冻结在雨声中。尴尬的气愤又一次将我们团团围住。
“你跟刘濑进展得挺快嘛，该不会过段时间就会结婚了吧！”我试探地问菲林，因为菲林如此急切地搬出去，让我觉得她和刘濑已经发展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了。憋了很久的话，今天终于讲了出来，我真希望是一个否定的答案。
“嗯，还不知这耶！不过，大概不会吧！”菲林眼中闪过一丝哀伤。
“为什么？”我感到很吃惊。
“刘濑他……已经有一个小孩了。”听到这句话，我噗地把口中的香槟喷出来。
“好可惜喔！”菲林拿起面纸擦拭桌面。
“我怎么没听你说过！”我真的十分震惊，以菲林这样的个性，她应该早就说了。
“之前……他又没说。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菲林做了个无奈的手势。
“是真的？”我有种想为菲林打抱不平的感觉。
“真的。记得他之前说过从美国回来就会告诉我一件事情，但我没想到会是这件事情。”菲林很肯定地说。
“怎么会这样？”我愤怒地说。我简直不敢相信，菲林和刘濑交往这么久，刘濑居然一直都隐瞒这个事实，直到现在才和菲林道出。我感到非常痛心，菲林又一次被欺骗了！我紧握拳头，要是刘濑现在在我面前我就很想揍他一顿。
“什么叫‘怎么会这样’？他离过一次婚，这个孩子是他跟前妻生的。”没想到菲林还能如此淡定。
“几岁了？”我的好奇心越来越强。
“要不要加糖！”菲林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转移到香槟上来了。
“都这个节骨眼了，你还在那里装傻。我们又不是在喝咖啡。我是问你，那个孩子多大了！”我穷追不舍，一直都想问个明白。感觉上我比菲林还要急。
“哦，我没问他。”菲林平淡地说。
“什么！”没想到菲林竟然给我这样的答案，我不相信她没问那孩子的年龄。难道她连自己被欺骗都不介意吗？
“我还忘了问，男孩还是女孩！”为了掩饰我内心的恐慌，我随口问道。
“哦！这个我问了，应该是……男孩吧！”菲林的眼神很迷离，我看不出她心里在想什么，她重重地放下了高脚杯。
“你到底问了些什么呀！”我渐渐地感到焦虑。她应该问的都没问，这些细枝末节倒是全都知道。
“可是，人家先是听到他离了婚，而且又有个小孩，就已经负荷不了了，哪还有心思再去问些什么啊！”
听起来似乎有点道理，这样的事情换做是谁都受不了。
“不过，这些都已经是过去式了。目前孩子和他的前妻住在一起，除了定期付赡养费之外，他们好像已经没有瓜葛了。”菲林还是一派天真，我则一脸严肃地对她说：“你还是再等等看比较好。”
“嗯？”菲林将信将疑的表情，看起来是那么的单纯、那么的无邪，有一种跨越她年龄的天真。
“我是指结婚这件事。难道你不觉得奇怪吗！他居然一直瞒着这件事。”
“我是觉得有点奇怪。”菲林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说，有点苦恼地皱着眉头，“可是也不是不能理解。就像我也有很多事情一开始瞒着他。”
“我看他根本就是在瞒着你，他骗你的。”我有点恼火了。
“他才没骗我呢！他只是没有机会说罢了。”为了坦护刘濑，菲林扯着嗓门大声争辩着，我见状，更是气得火冒三丈：“我说他根本就是在说谎！”
“你干什么呀！你这是干什么呀，是不是故意要找刘濑的麻烦？”菲林也没想到我会发这么大的火，她好像要爆发似地大声吼着。
“我觉得这件事，未免太不可思议了。那么抢手的老总，居然会对你——菲林一见钟情。”我讽刺地说。
“喂、喂、喂……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呀？”菲林夺过我手中的高脚杯，双手叉腰，一副大姐大的样子，她想恐吓我。
“我的意思很清楚呀！长得帅的而且又那么有钱老总，通常都喜欢跟女人玩玩。而你只不过是那一堆女孩中的一位罢了。难道不是吗！”我按自己的常规思维分析。
“什么！你这是什么说法！什么嘛！简直令人无法置信。”菲林的语气有些哽咽，我知道自己戳到她的伤疤了。
“听清楚了吗！你才令人无法置信呢！都这把年纪了，表面上看起来，像个老大姐，事实上什么都不懂。”我继续口不择言地说着，为什么她就是不知道学精明点呢？明明不是第一次被骗了。她知不知道，当她受伤的时候，会有人比她还要痛心？
“我不懂什么？”菲林的语气陡然间缓和了。
“不懂得怀疑，不懂得防备，太容易相信别人，所以才总是受到伤害。”我的语气很像是长辈教训晚辈一样。
“是吗？咦，真的是那样吗？”菲林突然反省起自己来，她刚才那架势也放下了。
“你看，你现在不就立刻产生疑问了吗？”我像抓住把柄一样，狠狠地质问菲林。
“真的吗？我太容易相信别人吗？怎么，我自己一点都不知道？”菲林紧紧地抓着头发，一脸痛苦的表情。
“错不了的。就是因为这样，你才会被唐亮骗。”我越来越占上风，越说越起劲。
“你是不是要说，我真是个大笨蛋？”菲林的眼神很空洞、很迷茫、也很孤寂。
“总而言之，你还是暂时不要接受他的求婚吧！”菲林的表情让我的心一阵刺痛，我终于讲出了最后的结语。
“他根本就还没向我求婚。”菲林说。
“嗯？”我大感讶异，盯着菲林猛看，“还没向你求婚？”
“他根本没向我求婚啊！” 菲林突然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我却忍不住笑了：“什么啊，原来是这样子啊！”
“啊，你现在是不是又认为，我是那堆被迷倒的无知女孩中的一个？”
“你在说什么！”
“你难道不是在想，菲林已经是个快三十岁的老女人，怎么还会有人对她一见钟情呢！所以你一定认为，我只不过是刘濑众多女友中的一个吧！”菲林振振有词地说。
“我才没这么想呢！”我变得理亏起来。
“你有。”
“我又没这么说，你别乱发火好不好？”
“嘴巴虽然没有说，可是心里却是那么想的。”菲林凑近我的眼睛看。
“胡说八道”我别过头说。
“不管怎么说，我还是觉得刘濑不是坏人。”
“是吗！”我轻轻带过这个问题。有种慌乱的感觉从我的心头涌出来。我只好拿起电视遥控器，打开电源，开始看起新闻来。
菲林快步走到电视机前，关掉电源。我再度用遥控器打开电视。菲林又按掉开关。再这样下去，根本没完没了，于是我把遥控器用力扔在沙发上，忿忿地往自己的房间走去。突然菲林在我的身后大吼起来：“你别管我的事。如果刘濑跟我求婚，我就会嫁给他。因为他是个好人，是个成熟的男人，又有经济基础。我跟刘濑的事，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问题，跟你毫不相干！”
“是吗？算我多管闲事。”我轻描淡写地说完后，突然回过头来，丢下一句重话，“不过，我劝你还是别奢望随便找个人嫁了，就能为你带来幸福。”
我的这句话，令菲林更是怒不可遏，她气得将遥控器掷向我关上的房门。
这是我和菲林共度的最后一个夜晚，居然就这样落幕了，我感觉整个世界似乎在指尖倾斜，滑落，离我越来越远。
我伤感的神志、落寞的神色、厌倦的疲累都成了一片黑，缄默的月光从我的窗前忧伤着划过。黑色肆意涂抹，袒护了月色，留下的只剩落寞，伤感！午夜闪灼的星光，也不在花间起舞，照射在墙上的树影比孤月还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