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第六十一章（1 / 1）
“哟，小丁丁，你这句话可就不对了。”江一其并没有被我的话惹恼，转而换上笑嘻嘻的表情，轻轻转着酒杯，缓缓说道，“何墨这个人，就是一只成了精的狐狸，他最厉害的地方就是明明卖了你，却还能让你笑呵呵地替他数钱！小丁丁，你觉得我还是那只狈吗？”他的脸色明明是玩笑一般，却带着丝悲伤。
“你，不会被他卖过，吧？”看着他的神情，小心地问道，虽然觉得不可能。
“怎么可能？”他轻笑一声，视线不知落在什么地方，仿佛飘去很远，“只是看着他这样，总觉得有些寂寥。”
“啊？”听着从江一其嘴里讲出来的这话，心里一阵怪异。
“他小时候虽然经常打架，却是鲜活饱满地站在那里，然而越长大，就越发觉得他单薄起来，像纸片一样，给人的感觉是越发空洞起来。他进入商场以后，这种感觉尤其明显，一直以来他一个人活得太辛苦。曾经有一个重要的合作项目，他三天三夜没合眼，可最后得到的结果还是失败，那一刻他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一点情绪波动也没有，只是拿着项目书默默地离开。回到工作室，他也是一个人坐在办公桌前，一声不吭，那时秦然怎么劝他，他都没有反应，气得秦然一股脑儿把他办公桌上的东西全砸了，呵呵！”江一其明明是笑着的，却很苦涩。
“那是第一次看到秦然发那么大的火，这小子平时温顺得像个小绵羊，没想到竟然——”江一其灌了一口酒，忽然笑开，“好了，忽然跟你讲这些，何墨又要发飙了。”
“为什么？”
“小丁丁，有时候我就觉得奇怪……”他打量我一眼后，说，“实在想不出何墨那么精怪的一个人，怎么就偏偏喜欢你。”我撇撇嘴不语，虽然我知道这个事实，但从别人嘴里听到，还是很受打击。江一其又在无形中损了我一下，“阿墨说和你在一起虽然是平平淡淡，却有一种生活的感觉。他说，最喜欢那段时间，每个周末做好饭，等着你回来。人与人的相遇很奇妙，或许擦身而过几百次终不相识，也有淡淡一眼就相伴一生，所以既然遇到，就努力不要错过。阿墨说你喜欢把痛苦内敛，如果你知道他的事情，一定会在对他的爱里掺杂同情，他不要同情，他只要你的爱。”
“他这算是什么？”我咬着嘴唇。
“我总觉得你可以理解他的想法。”
“呵，别把我说得好像真的是懂他的人一样，我没他那么厉害。”至今我还不确定我对他的爱，是不是所谓的爱，我只敢跟他说我喜欢他，爱对我来讲太沉重，我怕忽然有一天就下意识地逃避。
江一其嗤笑一声，摇摇头道，“怪不得，每次我问阿墨为什么不定下来，他总说还不是时候。”
我忽然明白，原来他一直在等我，而我却以为他一直在玩我。这一刻，我忽然醒悟，我一直骂他大浑蛋，其实我才是最最大的那个浑蛋。
“好了好了，这回算是该说的都说了，不该说的也说了。”江一其展现苦恼的表情，微微摇晃脑袋，自顾自地说着。
“对不起，我，我，我先……”身体已经率先替我做出决定，向外走去，虽然有些混乱，但我知道这个时候应该要和他谈谈。
没在酒吧外面看到他，我以为他还在为先前的事不爽，就先回家了，可我回到家，却发现何墨不在，打他电话，居然是关机。
我等到晚上，也不见他回来，陆陆续续打了好几个电话，始终都是关机的提示，还超有默契的，江一其、秦然和凌霄的也一同关机，这样的一致性，我不禁开始怀疑，是巧合还是故意？难道，他又一声不吭地走了？可是，我们争吵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他也应该知道我只是耍耍脾气而已。
我无法抑制住心里滋生的不安，越来越严重，在房间里一直来回晃悠，坐不住也站不定。明明不是说好了要一直握着我的手，陪着我一起走，难道是敷衍我的吗？难道他已经厌倦了这种一直被我当做救命稻草的感觉，即使是真的爱我，也一定会被这种感觉磨尽，到最后只剩下心累。我一直说他就是一个小混混，不求上进，嬉笑人生，有时玩笑过分，我觉得他也一定是笑过无痕，不会留伤心底。可是，谁又能真的做到波澜不惊呢？
那一夜，我在静静地黑暗里一直想着这些，一遍又一遍，人真的很奇怪，有时候只看到一个人的不好，有时候就一直想着他的好。我开始反省自己，有时脾气上来了，我就只会数落他，尽可能地贬低他，对他发脾气，找他麻烦，却从来没有站在他的角度替他考虑，我自以为的给他自由，其实就是漠不关心而已，我，想当然地认为他就应该一直在我身边，就该笑着应对我的性子，就该任由我耍脾气。
他还给了我一个家！那段日子，一想着周末回去，就有香喷喷的饭菜等着我，心里就有种止不住的幸福涌上来，所以那段时间，芷晴她们总说我有点犯花痴，时不时就一脸乐呵乐呵的表情。为什么每次总是在失去后才后悔，一点也不懂得珍惜已经拥有的呢？
我不知道我就这样缩在沙发边，坐了多久，到最后我的脑海里就只有一个念头，何墨，你赶快回来。恍恍惚惚听见门铃声，好像还听见何墨在叫我，我以为是幻听，不想起身，最后门铃声变为激烈的砸门的声音，那熟悉的声音越发真实，才有些不稳地晃过去开门，不料被外力撞开，一屁股坐在地上，捂着额头，忍着疼抬眼看去——
“你傻呀，还是笨啊，怎么不会躲一躲？”听着何墨嗔怪的语气里满满地溢着心疼，我一下忍不住，眼泪刷刷地涌出，一把抱住他。他转而温柔地问，“很疼吗？”
“恩。”我狠狠地点了点头，他伸手抚了抚我的额头，另一只手抹掉我的眼泪，“这里也疼，而且很疼。”我抓过他的手，放在我的心口。
“胸口疼？有多久了？”他着急地问着，担忧地看着我，“有没有去医院？”
“没有，刚刚才开始疼的。”我紧紧抓住他要抽回的手，他的脸色微微有些不解。
“我以为你又要像四年前一样，一声不吭的就走了。”我低着头，轻轻说道。
“我为什么要走？”他抬起我的头，让我看着他，他眼里黑色，很深。
“因为我跟，你闹脾气。”
“你为什么发脾气？”
“你，你，弄得，太过分……”
“那你跟我发脾气有什么错？”
“我，我……”
“傻瓜，我为什么要离开你？”
“何墨，我其实很坏，明明你对我这么好，我却总是在跟你吵，我也很浑蛋，总是把你的好当成是戏弄，一直误解你……”他把我抱在怀里，打断我的话。
“我就知道阿其跟你讲那些，你就会乱想，所以我才不让他们跟你讲。”他轻轻拍着我，“你看你，从昨天开始就乱想了吧，一定也没好好睡觉，你就一直坐在这里？坐到现在？”
我点点头，他叹了口气，“真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说着，又搂紧了我，“丁丁，我怎么会离开你，我怎么舍得离开你？”
“那你为什么一声不吭就不见了？打你电话也不接，他们也都不接！”我委屈地看着他。
“没有的事。”他重新擦掉我脸颊上的泪水，轻轻地吻着我的脸颊。
“没有，我想了很久，越想就越确定，何墨，我一辈子就这么赖着你了，你就是讨厌我，我也要赖着你。”我抓着他的衣角，经过昨天，今天再看到何墨，我的心忽然不可抑制地疼，我就明白，我不能失去他，这个人对我很重要。“我只想和你在一起，我不想你离开我。”
“丁丁，你为什么一口咬定我要离开你？”听何墨的口气，好像很累。我不禁想，他不会真的是在敷衍我，一边说着不会离开我，其实心里已经很疲于应付我。
“就是因为，你昨天都没打招呼就不见了，我回来就没再也看到你，打了你好几个电话都是关机，江一其、秦然和凌霄他们也都关机，这样的巧合，你认为我应该怎么想？我，我就想，就想……”
“你在乱想。”其实我清楚我想多了，可是一想到他的忽然不见，心里就发慌，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慌乱。我不知道有着这种不确定性存在的我们俩的关系，是不是不正常，只是我好想就这样跟他过一辈子，我不想再错过他。
“去睡一觉，不要乱想，我哪里也不去，就在你身边。”
我以为已经不会再有这种患得患失的感觉，拥有和失去只不过是因为有对比才会产生的落差感，一旦想通就不会在乎有多少，没有多少。
“何墨，我是不是又贪心了？”但是，我真的害怕这种患得患失的感觉。
“叫你不要乱想。”虽然是平静的语气，但隐隐的已经有些怒气。
“我没有乱想，我只是怕你又不见了！”我心里赌气，于是冲他喊了一句，喊完就后悔，眼泪也不争气地溢出，我慌乱地擦着眼泪，“对不起，对不起，可是，何墨，我真的好怕你像四年前一样就那么走掉，一点消息也没有，只有每个月的一张照片，让我知道你跟我在同一片天空下，可是我的身边没有你，我真的很讨厌那种孤独的感觉。我已经习惯有你的日子，我也喜欢有你在身边，你说我在找一个影子，是的，我一直留恋着小时候苏风的影子，期待着他那样的温柔，但我也知道，从一开始就知道你不一样，我没有从你身上去找那样的影子，我只是喜欢你，单纯地喜欢和你在一起的坦然，那种感觉是久违的安心。”
“这里会因为你而开心，也会因为你而失落，这颗心已经和你牵绊在一起，如果你走了，它就是空的，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再等三年，我害怕……”我紧紧地抓着何墨的手。
“父亲病危，我回去一趟。”他那不再掩饰的疲惫的嗓音。
我愣了良久，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许我应该安慰他一下的，可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什么话都不适合。
“你什么都不用说。”何墨的神情疲惫，却仍挤出一个微笑，我抚上他的脸，我想告诉他，不要再笑了，不要再勉强自己故作轻松了。这样的他，让我好心疼。他扶起我，缓缓说道，“睡一会儿，就当是陪我，我有点累。”他第一次说累！
“嗯。”
他虽然闭上了眼，眉头仍是皱着的，我伸手想抚平，被他握住顺势一拉，他的脸埋在我的颈窝，气息喷在锁骨处，我轻轻抱着他，这回，换我给他一个安心的怀抱。
“你在干什么？”想来是被我砰砰乓乓的声音给弄醒的，何墨一脸不太好的表情。
我一脸抱歉，他是赶着飞机回来的，又遭遇那样的事情，应该让他再多睡一会儿的，“吵到你了？我只是想着给你做饭。”说着，举起手里的锅子和铲子示意他看。
“恩，那做了什么？”他皱着眉头端详了老半天，指着锅里颜色不怎么好看的一团东西说道。
“红烧茄子。”我笑着说，“呵呵，每次都掌握不好火候，煮得太烂了，不过还是可以吃的。”虽说比不上他的技术，但是对味道还是蛮有自信的。
“每次？你什么时候开始学做菜？”他夹起一筷，看了半天，犹豫着该不该放进嘴里。
“嘿嘿，不告诉你。”我把菜端到桌上，全部摆好，看见他还站在那边，赶紧喊他，“阿墨，快过来吃饭，快点，我都快饿死了。”
“丁丁。”
“恩？”
“很好吃。”
“哈哈，是吧。”我心里暗暗得意，脸上也乐开花，“那就多吃点，吃好睡好，才会有好心情。”虽然我努力活跃气氛，但他今天惜字如金，总是沉默着。
吃完饭，他坐在沙发上，静静地看着电视，看着他反常的样子，我忍不下去了，我没办法再陪他装平静。
真是的，装得那可真叫一个天衣无缝，要不是我站在他面前，他还一动不动地看着前面，我还真以为他真的能对他父亲的病情无动于衷，“我知道你讨厌你父亲酗酒，他让你失去了一个幸福的家庭，但他终究是你父亲，阿墨，我也不多说，就一句，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我不想听你讲他的事情，任何人都可以帮着他，你不行。”他靠着我，抱住我的腰。
“我没有要帮着他，我只想让你想清楚，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我看得见他眼里的纠结和痛苦。
“就这样吧。”他淡淡的语气，好像什么事都没有。
“何墨，你好歹也30岁多了，别像个小孩子。你明明心里清楚你想要做的，就不要因为赌气而硬忍着不去做，还叫我不要帮着他，我要真这么做，就轮到你恨我一辈子！死何墨，自己闹别扭就不要扯上我。”
“丁丁，你说话真不客气。”太平静，太平静了！
“那你想通了没有？”轻轻抚着他的脸，我好想知道你到底藏得有多深。
“没有。”呃，回答得真直接。
“哎~”我拨开他，坐在他腿上，捧住他的脸，亲了亲他的脸颊，说，“不要因为憋着的这股气让自己后悔一辈子。我很高兴能遇见你，没有他就不会有你，没有你的丁丁，就不是丁丁……”只是一个可怜虫而已，“你也说我们要朝前看，所以就不要再固执以前的事了，回去吧……”
“丁丁，我们要个孩子吧。”这话题是怎么转过来的？脸猛地发烫，他却依旧是淡淡地看着我，依旧是淡淡地说，“我一定会做个好爸爸，让他一直开开心心的，不会因为肚子饿去抢吃的去打架，不会遭人闲言碎语看不起，不会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哭，不会——”我吻住他，不让他再说下去，也不敢再看他眼里的悲伤。
“回去看你父亲吧，这是我的条件。”
“你陪我！”这算不算是得寸进尺？
看着眼前的建筑物，两相比较之下，我那就像个鸟笼子。忽然想到，又该被他笑了，赶紧闭上嘴，但早已被何墨看在眼里，肯定他在心里已经狠狠地嘲笑我一番。不过还是很想问一句，“何墨，你们家是不是很有钱很有钱？”
“恩，秦姨很有钱很有钱。”他笑得很邪魅，但看得我牙痒痒。
“那你呢？”我眼角弯弯地看着他。
“我？凑合凑合。”何墨一把勾住我，欠揍地说着，“不过肯定能养得起老婆和孩子。”
“去你的！”脸不自然地红了，侧过藏一藏。
他拍拍我的肩膀，说道，“我们进去吧。”瞥见他忽然暗淡下来的脸色，我握了握他的手，他径直拉着我走进去。
“秦姨。”才进门，迎面看见一个妇人正要出去，我不自觉地往何墨身后挪了挪，何墨打了声招呼，她点点头，给我的感觉和奶奶很像，她的视线转向何墨身后的我，我跟着何墨叫了声“秦姨”。
“丁丁吧，谢谢你把何墨带回来。”她的语速很快，调子很直，长期的职业性习惯。她将话头转向何墨，“你父亲快不行了，去见他最后一面吧。”何墨垂着眼不语，秦姨喟叹一声，“算了，你们先休息一下，我先去医院。”
看到秦姨那即使用无懈可击的妆容也藏不住的疲惫，和此刻流露出的无奈，我默默地拉了拉何墨。
他仍旧不说话，想拉着我上楼，“飞机上睡得不好，你先休息。”
“我不要紧。”我站定，不动，“何墨，你答应过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