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十)懵懂(1 / 1)
回到家的时候有点累,我躺在沙发上休息了一会接到了安东尼的电话,他的语气里都是关心,他问我大概什么时候能回去,我告诉他我的护照丢了,安东尼的声音里都是疑问:那到底什么时候能回去?我说要看政府的办事能力,因为我的户口本也找不到,我为他解释我得先去派出所重新报户籍补办一个新的户口本,当然很有肯能派出所会先让我去街道办事处去找户籍证明,而街道也许会让我去出生医院找我的出生证明,如果这一切都实行的很顺利的话,我就可以办一个户口本,有了新的户口本我再去办理新的护照再然后去申请签注,等等等等……安东尼最后终于被我说晕了。
我想跟他说我把他的古董戒指也丢了,话在嘴边转了几圈终究没说出来,因为脑子里一直盘旋着顾明说的,潘家园五十块钱论堆搓的事,我想再买一个带上可能他根本看不出来。
安东尼听我东南西北的扯了一通之后他说:“我想你。”
我沉默了一阵说,谢谢。
这回答配我想你好像有些词不达意,但是我只会说这个,别的我全都说不出口,挂电话的时候我说让他帮忙照顾母亲,安东尼说这两天都是我母亲在做饭,中式晚餐他觉的很好吃,这几天他很忙因为餐厅接了两个婚宴,都订了两米高的蛋糕,他每天要都工作到很晚,不然他早就来中国找我了。他说我跟我母亲都是好人,他很高兴认识了我们,他很高兴我答应嫁给他。
听着这话有一点点讽刺的味道,安东尼挂电话的时候说他会好好照顾我的母亲,而我内心也希望他好好照顾她,最好能互生情愫,然后趁我不在的时候能天高海阔什么的。
那样我就可以把嫁给安东尼的重任转到母亲身上,而我也回归到混吃等死的状态里,我想我也曾是个有理想有抱负的女性,不过现在最大的理想是不再受父亲的接济生活,我想靠我自己的力量照顾母亲,哪怕是嫁给安东尼。
事实上安东尼是个好人,而我也许没那么好。
晚上我睡的很好,十分香甜,我甚至连梦都没做,一睁眼已经天亮了,阳光从窗口斜射进来屋子里的气温渐渐升高,一切都是暖意,我站在窗口看着小区里的来来回回的人,有的骑着摩的、有的蹬着板车,还有推着小平车或者早餐车出去讨生活的人们,无论这些人们在怎样和现状做着斗争,至少阳光对于所有人公平的,它每天照常升起照常照耀着保持呼吸的每一个人,能这样站在窗口被阳光刺的眯上了眼,原来竟是如此的幸福。
我决定要把屋子打扫一遍,不论怎么说这也是我的家,干干净净才和姥姥慈祥的笑容匹配,我的热情很是高涨,把屋内的边边角角都要收拾利落整洁,柜子里发霉的被虫蛀的老旧物件打算全都扔掉,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有用而值得留下的东西。
顾明把我扔在北戴河之后,一个电话都没打,也没问我安全到家没有,我也乐得清闲,省的还要琢磨怎么才能打击报复回来,我们怄气从来就是这样谁都不理谁,看谁先服软,记忆里顾明服软的时候多,不说谁对谁错只看谁先和谁说话,大多数时候顾明都会先跟我说,“今天我妈炖肉了来不来吃?”而我的答案几乎从来没有变过就是:“来!”
后来顾明的妈妈身体不好了,我们上了大学之后也很少回家,那个时候顾明会跟我说我之所以理你不是因为别的,是因为我是男的再跟你一般见识那就不是对错问题而是水平问题。
我坐在柜子前无意中找出了一本老旧相册,忍不住翻看着,初中时候的毕业照,全年级三百多人,照片里每个人就像胶囊的大小,可是我一眼就看到了顾明,下一眼看到了我自己,然后是穿着那条白底小粉花裙子的班花。曾经的记忆翻涌着浮了上来,清晰的如昨天发生的一般,好像那是唯一的一次顾明问我要不要去他家吃炖肉的时候,我拒绝了他说:不去!
那个时候的我仿佛因为一件事成长了,我拒绝他不是因为闹脾气是真的不想再理他,就像姥姥说的我再这么整天混着当坏孩子,永远过不上好日子,会跟你妈妈一样。
姥姥觉得妈妈过的很惨,虽然她身在国外,可是她是从国内惨到国外去了,她把所有的原因归咎于妈妈没有文化,姥姥也没什么文化,所以她希望我有,她说有文化了男人就不会随便抛弃你,就算抛弃你了,有文化的人也会比没文化的人过的好,这话从小我就听姥姥念叨,说了很多年,就如同所有家长希望孩子好好学习的话一样,听在我的耳朵里就是无比的厌烦,那个时候我喜欢疯玩疯闹,读书一点都不能让我快乐,我喜欢干能让我快乐的事情,顾明和我一样,我们俩的学习都很差,比着劲的差。如果我考倒数第十也许他会是倒数第九,但是我们俩都很高兴,总是感叹自己成不了倒数第一,任何成绩对我来说都是不痛不痒的,我已经是被老师放弃的学生了。
我觉的学习不好对于我来说几乎没什么影响,如果说有的话一点点,就是没什么同性朋友,因为我也不太确定究竟是因为我学习不好还是因为我脾气不好。家长们都会教育自己的孩子不要跟我玩,大概是我看起来像是没什么家教的女孩子,我的确没什么家教,因为家里没人,只有我跟姥姥。一个学习不好的男孩和一个学习不好的女孩在学校受到的待遇是完全不同的,很多女孩喜欢像顾明这样的男孩子,觉得他这种整天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很有性格,谁知道呢,有时候女孩欣赏男孩的角度很怪,就像很多男孩总是喜欢温文尔雅大家闺秀,笑不露齿的女孩一样,在我眼里他们欣赏异性的角度是一样的怪。
初中二年级的夏天,我爱上了一条裙子,白底带着很小粉色的花朵,我放学回家路过商场在橱窗里看到了它,我在那驻足了很久,我从没像那样热爱一件裙子很想拥有它,我大着胆子走进了商场,找到了那个柜台翻看了标签,吓得赶忙松开了手,那裙子要五百多块,可是对于那个时候我来说就是天文数字,我不可能让姥姥花五百块去给我买条裙子,这不现实我心理上也不允许。
可是那个夏天每天放了学去商场看那条裙子成了那个时候的我最快乐的事情,放了学我一个人偷偷跑走,不等顾明、苑腾、丁磊里的任何一个,就在那个商场的某个角落里看着它,欣赏它想象着它穿在自己身上的样子,直到有一天我鼓足了勇气去试穿了那条裙子。
我站在试衣间的镜子里看着自己,才发现原来自己可以这么美,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像是童话故事里的女主角,原来我也可以是个令人觉的美好的女孩子,我不舍得脱下来就在试衣间里看着镜子,站了很久直到工作人员在外面敲门问我觉得怎么样?我才把那条裙子脱下来还给她。从那以后我不再去那个商场了,因为我已经知道自己穿它的样子。
那个夏天的傍晚,顾明的妈妈头痛发烧起不了床,顾明要去替他妈妈出地摊,他叫上了我,只要他去摆地摊他总是叫上我,为了让我在不远处的路口看着城管防止城管突击检查,我很愿意去每次看着他在那卖那些女士的纯棉内衣总觉的很好笑,丁磊的爸爸在路口开了一个小报亭,我常常坐在报亭外面看《故事会》。
那是个让我记忆深刻的傍晚,太阳半落已经不再炽热,刚刚刮起了微凉的夏风,一阵一阵吹的人很舒服,坐在不远处看着顾明在和人杀价,拉扯着那些大棉裤衩以展示它们的质量有多么的好,我的脸上总是忍不住挂着笑。
我想当我看着班花出现的那一刻我的笑容一定是凝固的,她穿着我日思夜想的那条白底粉花的连衣裙,微风把她的裙角吹的一荡一荡的,样子十分的飘逸。班花本就是优雅的女孩子,这裙子更将她衬托的气质出众了,我不想看她却不得不看她,直到现在我始终认为她穿着没有我穿着好看,只是我买不起可是她可以。
顾明和我不是一个班,他和班花其实并不熟悉,不过班花可能对他很熟悉,因为他在学校差生里也算是出了名的。
“顾明!”班花的声音像银铃般清脆,带着些许笑意。
顾明看了她一会像是知道了她是谁。
“你在这卖东西啊?”班花站在他的摊位前和他攀谈着。
“是啊,要不要买两条内裤?”
班花的脸涨的微红,带着娇羞的样子,“你这里的东西哪有适合我的啊?”
“怎么没有?”顾明的脸上带了笑意,他低头从地上层叠的内裤里捡出条白色的,前面挂了个小粉花:“看这个跟你的裙子刚好配套,你衣服漂亮人也漂亮,内裤总不能穿丑了吧?要不你找地试试我算你便宜,但是你只能套在外面试啊,不能真试,也就看你是同学,本来我都不让试的。”
“哎呀!”班花忸怩了一下,脸更红了:“你怎么那么坏啊?”
我就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两个带着笑开心的攀谈着,突然听见耳边有人喊:“城管来了。”我起初都没反应过来,只是站在那愣愣的看着顾明和班花的笑脸,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很多摆地摊的人都已经收拾好开始狂奔了。
我突然像是意识了过来,赶忙跑过去帮顾明收拾他摊在地上的内裤,顾明嘴里抱怨着:“不是让你看城管吗?干什么去了?”班花躲到了一旁远处像是受了惊吓的小动物。
我和顾明用最快的动作把那块地布兜了起来,顾明一手拉着包袱一手拽着我开始奔跑,城管在后面紧追着,我们差不多算是最晚开始逃跑的人,我们不能被抓住,被抓住东西被没收不说还要通知家里去人交罚款才能出来,我们从拐角飞奔下楼梯,刚下楼梯顾明的包袱散了,内裤散落了一地,他跑回去捡那些掉在地上的内裤,一个城管挥舞着警棍追了上来,他一把抓住了顾明了胳膊,嘴里大骂着:“小兔崽子,我看你跑哪去啊?”
顾明只是个上初二的少年,他极力挣扎想要挣脱出来,我也急了冲上去照着城管的手腕狠狠的咬了一口,那一口我真是使足了力气,刚咬上就尝到了血腥的味道,城管大叫了一声松开了顾明,我想我那时候一定是急疯了,他松开顾明了我还没有松开他,他一挥手腕我就摔倒在地斜飞了出去,一侧的胳膊和腿全都搓伤了,顾明拉起我继续狂奔着。
“包袱怎么办?”我边跑边问他。
“不要了。”他头也不回,一直拽着我,那时候我感觉不到疼只想快点找个安全的地方能喘一口气。
我们终于确定自己安全了,找了个地方喘着气,顾明靠过来看了我的胳膊和腿,“去拿水冲一下吧。”他找了个公用水池,拽着我的胳膊伸到水管下面,开着水笼头冲着我胳膊上的沾满了尘土的伤口,他在一旁对着水笼头喝了个足实,他很满足“啊”了一声,“嗓子都冒烟了。”说完他捧了一捧水泼在了我受伤的腿上了,嘴里还小声嘀咕着:“你是不是又看故事看迷糊了?”
我一声大叫接着无法抑制的哭了出来,我不知道自己怎么就一下子崩溃了,我就是心里难受,难受的不得了,难受到想靠哭来缓解这种情绪。我这么哭让顾明很无措,他不知道我怎么会哭的这么伤心,我们玩在一起,我总是受伤,比这厉害的也曾有过,可是我从来没哭过,可是现在我站在这里肆无忌惮的流着眼泪。
“你哭什么?这点小伤不至于吧?”
我挥起了拳头照着顾明的胸口结结实实的猛捶了一拳,我想一定很疼,“咚”的一声像是在捶一个紧绷了皮面的大鼓,捶过之后顾明倒吸了一口冷气,他伸手揉了下胸口,然后像是掸灰尘似的弹了一下:“行了,打过了,还哭吗?”
“全都怪你!”我高声斥责着他。
“怪我,行了吧?”
“如果你不回去捡你那破裤衩我会受伤吗?”
顾明没说话,他站在我对面看着我,想等我自己平静。
“你真是个臭流氓,还舔着脸劝人家女的买内裤,你要脸不要脸?”
“你这骂的可有点怪了,你也不是第一次跟我出来练摊,我一直就卖裤衩的啊,我一晚上都在劝女的买裤衩,合着我一晚上都在那耍流氓呢?”
“顾明,我告诉你,以后你丫少理我,咱从今天起谁都不认识谁,练摊也别叫我。”我生气的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顾明像是比我还生气,站在我身后朝我大喊着:“你神经病啊?没事抽什么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