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第五十章(1 / 1)
杨柳依依,轻舟湖畔,有女子婉转吟唱,“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萧遥轻声念道,抬头看着身旁隽秀的男子,“此间世界啊,佳人难求,求到了却又不珍惜。”
她笑着点他的胸膛,“你们男人啊——”
司秀挑了挑眉,噙了一丝浅笑侧脸看她,“我们?我应当不算。”
这个人。萧遥白了他一眼,“还不是我眼光好。”
他牵着她的手,行在岸边,是个极好的春天,今年皇城的花也很美,太平天下,他二人这样相守,很好,日后亦能日日如今朝,共度余生,也很好。
“我想吃冰糖葫芦了。”萧遥看着对岸一个小姑娘拿着冰糖葫芦,一脸满足的笑,就也勾起了馋嘴的念头。
他看她,“多大了,还这样吃小孩子吃的东西?”
她叉腰指着他,“方才谁自夸来着?现在就原形毕露了吧!”
他思索了半饷,忽然道:“你如今这副样子,倒像是随心那样的形容。”复皱了皱眉道:“看来不能让你和她多待。”
她笑着去捶他,“去还不去,我可说好了,我走得累了在这里等你,过时不候,君请自便。”
他道:“不要乱跑,我很快回来。”
萧遥低声嘀咕,“絮絮叨叨的。”
他无奈地笑,只当没听见。
萧遥站了会儿,周围人来人往,眨眼间,对岸又站了个女子,身着素白的衣服,眉目清丽,萧遥还记得,这个女子的声音同她的很像。
妙音。
那女子在对岸朝她笑了笑,继而,她便陷入了黑暗。
她忘了,破城,庆王自刎那一日,庆王府四下慌乱,奴仆奴婢的大多都放走了,妙音在那一日后便不见了踪迹,之前这个女子朝夕伴着她,格外注意她的姿态仪容、饮食习惯,她先时以为她不过是个谨慎些的奴婢想要讨主子的欢心,后来才悟透了她本意不在此。
不过那一切都没用了。
妙音还是模仿着她过去的衣着打扮,将长发尽数垂在地上,她安静时很像萧遥,乍看起来,兴许不熟悉的人会弄混,她正细细摩挲着一把白玉簪子,然后轻轻地,戴在自己的发间。
萧遥静静地看着她,“你这又是何必。”
她转过头看着萧遥,“夫人醒了?”顿了顿道:“夫人,我这样,好看么?”
萧遥不答。
“我自被主子带回来,便模仿着夫人的一切……情绪或过激或低沉就都不好了——夫人这样美,妙音与夫人有些相像,真是妙音的福气。”
她自腰间取下一把匕首,“我已喂了夫人□□,我不用这个。我并不想杀夫人。”她看了萧遥一眼,又匆匆垂下头,“只是他在下面,我怕他太过寂寞,他这一生都很寂寞,德妃是他的生母,对他却并不好,他喜欢的女人和他的王妃,心里也都是他的哥哥……他这一生只爱过你,我终究要送你去陪他。”
萧遥侧过脸,“他死时,说对不住的只有他的王妃,连你提也没有提到。”她深呼一口气,这个女子命很苦,她却不得不下重话来叫她清醒,“你为他这样,完全是多事。”
要拖住时间,只要有司秀,只要有他就好。
妙音的匕首晃了晃。
另一处司秀手里拿着冰糖葫芦却并不见人,心下一沉便知道出事了,他一张脸面若冰霜,向南走去——昔日庆王的旧府邸。
她不能出事,他们要携手此生,现在不够,远远不够。
什么事但凡连上萧遥,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司秀就要少几分笃定。
他其实不愿在她面前杀人,尚未散去的隐卫跪着双手奉上开启的长木格,他脚步生风,转眼间提着剑,嗜血的杀气便毫不掩饰地显现出来。
司秀杀人一向利落,但过程很是残酷,都是过去庆王的旧部,他的剑密得如散不去的网,似风又如骤雨,雷霆狠厉,是过去靖王的风范,杀伐之气甚重。
充耳不闻的惨叫声,他不停往里走,剑忽然提起指着一人,“她在哪。”
那人丢了剑,颤抖地又想拿剑自尽,司秀扬手砍去他一只胳膊,围着他的一圈人霎时不敢靠近,司秀的剑仍指着他,剑尖滴血,“你搞清楚,我不是在问你。”
“孝,孝佛堂。”
他提剑,根本看不见他的来势,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待反应过来时,脖子上都多了一条细细的血纹,半刻,血流如注。
他踹开孝佛堂的门,身形诡谲地移身,直直掐住拿着匕首的妙音,他的声音仿佛从十八层地狱里传来,“你该死。”
妙音盯着她,吃力从喉间挤出一句话,“不愧是靖王,单枪匹马闯来……只可惜,我还有夫人给我做伴,靖王殿下怕日后要独身一人了,呵,呵呵,咳咳咳……”
“司秀,不要杀她。”萧遥已没多大力气了,倚在墙上道。
再顾不得这个人,他过去拥她入怀,“你没事,没事就好。”
“咳咳咳,怎么没事,夫人中了毒,咳咳,也不过一个时辰的性命。”妙音边咳便笑,最后竟笑出了眼泪。
司秀猛地抬头看她,眼神凛冽。
“解药。”
“没解药。哪里来的解药。”
萧遥扯他的袖子,“我们还有一个时辰的时间相伴,司秀。”
他将她纳入怀中,两人席地而坐,相拥的身影似乎亘长,他道:“嗯,我们还有一个时辰的时间。”
“呵呵,真是可笑……”
萧遥转头看她,眉梢处尽是温婉笑意,“可笑什么,我死前还有他相伴,与几十年后死后他相伴,有什么分别?其实都一样,这中间,我们……”她歇了会继续道:“我们必然要少很多快乐的事,不过……就这样我也很快乐。”
“你走了,我陪你。”他将手覆在她的手上。
一句话叫妙音脸色发白。
萧遥轻轻碰了司秀的手一下,司秀道:“她必然要让你去陪五弟,不过我的妻子还是陪着我的好,我们死后还有人将我们尸身合葬,到了冥司也是夫妻,想必要叫五弟失望。”
萧遥道:“也好,我也不至于太寂寞。”
妙音发狠道:“你们做什么?你想要解药是不是,我给你。”她将解药自怀中掏出,捏在手心,怪异道:“要解药,你们两人——只能活一人,不能让夫人陪主子,杀了靖王殿下想必也能叫主子痛快。”
司秀瞥了一眼她的手,轻轻摇头,“我们不要了。”
萧遥点头道:“不合算,我们为自己谋划得很好了……不劳妙音姑娘替我们费心。”
“你们……”
她向前一步,司秀夺身过去,一把劈上她的胳膊,解药飞出她掌心,司秀手一挥解药便安稳在他手心,他喂萧遥吃下解药。
“嗯——有点苦。”萧遥倚着他问,“我的冰糖葫芦呢?”
司秀深吸一口气,然后说不出话。
萧遥知道他想什么,“我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去做我们都梦想的事,司秀。”
“我知道。”
“我们还能在一起赏花,我还能给你煮茶,吓煞人香怎么样?”
“嗯。”
妙音痴愣愣看着他们俩,突然道:“这世间无论是谁,都会羡慕你们,他呢……”
司秀手微抬,萧遥忙按住他,“不要杀她。”转头向妙音道:“他不觉得欠你,你照顾我的时候他给过你机会离开,你如今也清醒点,你可以有自己的生活。”
司秀再不愿看她,“今日绕你一命,若叫我发现你又在做什么……你不是很想念五弟么,我把他的尸骨带来给你。”
妙音抬头看着司秀发抖。
抱起萧遥就走,道“与她多说无益。”
走出门外已是深夜,萧遥把头埋在他胸口,她笑道:“你也太不近人情。”
“她那么在乎,只有这个办法才好叫她安分。”继而懊恼,“就应该一剑挑了她。”
繁星重重,带来厚重的血腥味,司秀走的是偏门,萧遥想了想,“我不想见你杀人。”
他低声应了声。
“不过……”见气氛太过沉闷,她揽着他脖子巧笑嫣然,“不让我看见,还是行的。”
这个死了不少人的宅子,透出阵阵阴冷,不过有他在,便不会害怕。
夜里的风格外凉爽,后来皇朝南边一处大宅子走了水,周边也有宅子遭殃,大火直至两日才算熄灭。
这一夜,萧遥洗了澡,将长发铺散吹干,司秀走进门的时候,看见他的妻子穿着轻薄的纱衣坐在床边,昏黄灯光下敛眉轻笑,于是,情动,他轻轻过去,执起她一缕发。
“阿遥。”他声音低沉沙哑,有隐隐的压抑。
“嗯?”她抬头,“我头发快干了,你要先睡么?”
他一双黑眸紧紧看着她,突然揽住她的腰,双唇攫住她的,漫长而缠绵的吻,她仍是很生涩地回应,他低低地笑,萧遥去掐他的手臂,奈何身子软成一团,也没什么力气,两人吻到床边,她猝不及防,两人一同倒在厚软的云丝锦被上。
司秀看着她,吻她的额头、眼睛、鼻子,然后是脸颊,他的手慢慢解开她本就松散的衣带,衣物的摩擦带出情迷的色彩,他唤她的名,一遍一遍,让她感动。
他在她的颈边噬咬留恋,她抱着司秀的背,感受到他精壮的肌肉纹理,感受到他的律动,她快觉得不能思考,眼前好像回到那一日,漠北广阔壮丽,她还是新嫁娘,他们在无边无际的草原纵马驰骋,然后躺在地上亲吻。
最绚烂的一刻,司秀眼底泛着绵绵的情意,在她唇上印下浅浅的一个吻,就这时她的眼泪掉下来,他吻去。
“我们要个孩子,好不好?”
在她昏睡前,他轻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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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江仙》 杨慎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是非成败转头空,
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
一壶浊酒喜相逢,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