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第八章（1 / 1）
这是一棵古老的香樟树，年龄比一百个萧遥加起来还老，下面自生的九条古藤向上攀沿，看起来像九条龙在争顶。
所以这颗香樟树散发的味道是对身体有益的，萧遥很喜欢这棵树。
星星愈发淡了，最后是看不见了，阳光也渐渐亮了起来，不再似方才那般软绵绵刚睡醒一样。
“遥儿，其实我很羡慕你的。”
萧遥轻笑：“你一个公主，羡慕我一个小女孩儿。”
“嗯，因你是萧遥。”东方倩啃着松软的馒头道。
“逍遥？”萧遥若有所思，三年前的记忆随之而来。
知她听错了，东方倩也不纠正，萧遥本来就是逍遥。
“你能走在大街上放声大笑；你能把脚高高地挂在桌子上，而身子可以斜过来坐；你能在学里睡大觉而师傅不会责你；你能随意进出宫而不用受拘束；你能穿你娘做的好看又轻的衣裳；你竟还能不束发，你生来就是来打破这个礼教的……”说着，东方倩也笑了：“起初第一次看你的时候，你便是在同二哥争论，我那时也不怎么待见你的，后来才慢慢喜欢你。”
“呵呵呵。”萧遥又拿起了一个馒头啃：“听你这样说来，我是真的很惬意呢。”
东方倩愣了愣，又笑：“你看，平常人都会说‘哪里，公主说笑了’，你总是这样出乎别人的意料，当真是个逍遥红颜。”
“你错了，人人可以逍遥，人人却也不可以逍遥。”她的眼神复杂，一时间竟不像那个没心没肺的萧遥了。
“嗯？”
“你以为逍遥是什么？呵呵，你羡慕我自由，那并不是逍遥，乞丐也可以像我一样，乱糟糟头发，随意走来走去，你说他可逍遥？”
东方倩恍然，整个人竟是做了场梦一般，只是梦尚未醒。
“我娘亲住在院子里，虽是不受拘束，可她几年来只在那个院子度过，你想，可是闷不闷？”
“嗯，若是我定是不能的，太闷了。”
“个人不同啊。”萧遥道“我娘却是乐在其中，她只弹琴便也能度一日，她却不闷，因她能用心发现美丽。”
东方倩便笑了“你方才也说过这样的话。”
“昭华，你会懂的，当你看见万浊之中的纯净，你就能知道了。”
“遥儿，好深奥。”
“你们皇室中人，或也知晓外头的疾苦，可你们亲眼看过吗？你自当知晓外头的人是多么羡慕你，这样想你，你也不必如何羡慕我了，是人都会觉得自己拥有的不足，你看我这般逍遥，便是满足了。”
“但你确实能自由来去不是吗？”东方倩望进她的眼里，清澈的眼实在美丽，萧遥有一双惑人的丹凤眼。
“在这之前，我也是困在那深院里的，我也一样开心。”萧遥笑。
“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你以为以我的性子，不可能在里面呆得久了是吗？我在那里面呆了三年。”萧遥现在讲来，也仍是风轻云淡。
“啊？”三年？
“不要问我以前的事，真正的逍遥，是做自己喜欢的事，你在这么美的环境里长大，可你被蒙住了眼，不能看见美丽，但，你有心不是吗？昭华。”
一声“昭华”让东方倩如梦方醒。
“昭华——你不该这么聪慧的，你才四岁。”
“你也只比我大一岁。”她始终觉得萧遥是个不可预知的迷。
“我不一样，我始终是个寄居者，或许时间到了，我就要还回去，也或许，我永远都要寄居下去，我有的一切，都是借来的，所以，我很珍惜。”萧遥闭上眼，忽又张开，眼里一片清明。
她又说：“昭华你看，那个大池子好看吗？我们下次去那儿玩。”
东方倩展颜“好！”
东方倩忽然很怪异地看着萧遥，萧遥被她看得毛了，刚想开口，东方倩便先说了。
“遥儿，你想过怎么下去吗？”
“……呵呵，没想过，怎么了？”她把手撑在脑后，斜靠在树杈上，一副闲散样儿，丝毫不担心怎么下去的问题。
“没想过？”这一声吼得，那是惊天地泣鬼神啊，刚从外面溜达一圈的鸟儿又差点跌下来。
“啊——公主，萧姑娘！”这一声更响了。
小奴婢的声音尖得刺耳，萧遥摸摸二度受折磨的耳朵，她才觉得脑袋嗡嗡嗡的。
“诶呀”萧遥叫了一声“被发现了。”萧遥嘿嘿地笑着，一脸无害。
“你们是怎么上去的呢？真是罪过了，你们不要动，我找人来。”
小奴婢的速度也快得惊人，萧遥暗叹那速度简直可以媲美刘翔百米跨栏。
结果就是一大群人伸高着头瞧着书上的两个白衣娃娃。
“公主，萧姑娘莫急，可小心些。”
“别动啊。”
萧遥眨眨眼，笑着向下面喊道：“哪儿那么金贵，你们还需得护住你们的主子。”
东方倩无奈的瘪瘪嘴。
“嗨，看你们急的，你们都趴下，趴得密些，旁边再几个人护着，我们跳下来就成了。”萧遥勾勾指头，把落到前头的发别在耳后。
“是，是，还是萧姑娘周到。”
萧遥呼了一声，一点儿异议都没有，真是阶级社会！“我先跳，你身为公主，他们自当仔细些，
所以我先，才安全。”
东方倩连连应着，见她犹豫也没犹豫的就跳下去了，真真是胆子大。
“嘿，人肉垫真是舒服的紧。”
说话的当儿，六公主也下来了。
“两位小祖宗诶，可不能这么胡闹，老奴的心都被吓得跳到嗓子口了。”年老的奴婢颤颤巍巍。
“姐姐不怕，遥儿来呼呼就下去了。”真的能那么厉害，心都能跳出来？
“什么姐姐，老奴都可称奶奶了。”她亦不敢说是萧遥的奶奶，身份有别。宫中宫女到了年龄要被放出宫去，她老无所依，得公主垂怜才能在宫里领个管事的闲差。
“诶？姐姐看起来年轻的嘞。”
她就是这样，动点小心思就能讨人喜欢，少有人不待见她的。
东方倩在一旁叹到，方才让树枝勾了衣服，好看的衣服又黑又破。
萧遥装做没看见，便是不打算收回那件衣服了，看昭华也喜欢的紧。
“时候也到了，我们同去上学，昭华，我陪你去换衣裳。”
东方倩脸黯了黯，却被眼尖的萧遥看到了。
萧遥技术好，衣服只稍稍蹭了点灰，拍一拍就没了，她也就洗了把脸，只那昭华头里外里都换了一换，花了大把时间，赶去学里，彼时先生也刚来。
这些时候，她们俩勇攀九龙树的英勇事迹早已传遍了整个皇宫，什么版本都有，连上早朝的皇上也得了个当儿听了些，心里直叫好。
那五皇子东方捷看到萧遥就哼了一声，她也不在意，只是东方倩不喜欢。
“五皇兄，你的‘子贡曰’可熟了？”
这么一声，又是惹得学堂里一阵哄笑，那东方捷是下了一番苦功的，自然是知晓的，只是他想在学识上与萧遥一较高下，此时是默了声儿了。
“咳咳，安静，安静，昨日我排的功课可有完成？”师傅教鞭在手，颇是个严肃的老头儿。
“完成了。”学生齐齐说道，只萧遥一声不吭，她本就没完成，再要说出来，只怕会是个闹学儿，那东方捷只以为她故意摆高调，又是暗里哼了一声，她旁边的萧遥倒是听个正着。
头排的东方倩转过头看了萧遥一眼，又瞥瞥东方捷。
“萧遥，你说，为人应当如何？”
嗯？进行思想教育啊。
“萧遥浅见，孔老夫子重仁，应当以‘仁’为首，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老师傅颇欣慰地抚着长胡直点头，眼里满是有这么个学生而骄傲，这个学生与以前那个很像，都聪慧异常，三岁成诵。
东方捷不屑地瞥了她一眼，却被老师傅叫到“五皇子你呢？”
“学生浅见，无恶、无秽、无傲。”他只说了短短几个字，太学中学生莫不赞同，只有东方倩和萧遥没有认可。
“六公主，你似有异意？”
六公主站起来作揖“五皇兄说得固然是好，可若是人，就必定会有念，有念就有恶、秽、傲，甚至更多，但，世事都有两面，有恶就有善，有秽就有净，有傲就有谦。”
老师傅不置可否笑着坐下，亦不再多言：“好了，你们随我念一遍《论语》。”
萧遥眨眨眼，趴在桌上又睡了，却不见身旁那位皇子忿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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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你，你口出狂言，我就不信，你们家王小姐才几岁，就能看得出美不美了？”
“那是自然，日后必是倾国之貌，倾城之姿。”
萧雷照着萧遥说与他的“红颜祸水，好相貌必定惹来祸端，我看你们家还是趁早让她出家了吧，
长伴青灯古佛，为家人诵经方是正道。”
“你，你找揍呢吧你！”这王家大少人模人样，想不到也是这般粗鲁，丝毫看不出有什么书香气息的。
“诶？君子动口不动手，你若再碰我一下，若是闹到官府那里，对与错自有人定夺，只是我怕，你大打出手怎么都是不对的，坏了王贵妃的名声可如何是好。”
这句话说来是颇有萧遥的风范的，只是他们不熟悉萧遥，她向来出门低调，少有人知晓她的长相，故才有“无盐女”一说，也就闹出了这么一事。
“我们——走。”临走还甩了一个“哼”。
萧雷难得这么出气了一次，自然乐得。
之后，萧政走了进来，腰间配了一把剑，整个人英武挺拔，自有一番将相之气。
“大哥。”
“二弟，嘿嘿，怎么样，我厉害吧。”这个人，忒“狗腿”了些。
“嗯，我看见你和遥儿说话的时候了。”
“嗯嗯，要说我们遥儿啊，真真是个才女。”他的扇子在手中轻敲，一脸崇拜样。
“她竟能想到这份上，实是厉害，真想不到以后长大了会如何，这么个人，若是男儿就好了，必能报效国家。”
“若是男儿，说不定就不能投胎到我们家了，就不是我们的妹子了。”
萧政闻言，愣了好半天。
辗转几月，已入了冬，万里的冰雪，一片银装素裹，萧遥披着厚厚的白裘爬到房顶，看天与地的交界线，亦是白色茫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