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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记得她说过的每一句话:“电影再赚,也赚不回一个女儿。我准备把电影公司卖掉。荔荔爆得大名,没有好处。”
“我知道你想念舞台,你不喜欢做生意。”他又重新变成以前那个他,体贴地说。
太晚了,太迟了,她已经下了决心。“那倒不一定。”她说,“我从小穷怕了,如果投资实业……”
他想都不想就说:“那就好,我们一起做。”
“不,你上次说得对,我不能做你的副手,当然我也不能当你的老板。我自己当自己的老板总可以吧!为什么我不能当中国第一个女投资家?”
他说她当然能,他简直要为她喝彩,认识她二十年,还是对她估计不足。就在这时,筱月桂把手里的蓝天鹅绒匣子放还到他手中,“就为了这个原因,我们不能结婚。”
这么说,能给她和他一个下台阶的更好的托词。她记得在那一瞬间,他的脸色变得苍白,好像有一层白霜盖满。她就当没看见,又说了一句:“我们不能结婚。”
她说完这话,感觉有一个人,举着黑伞,脚步踢起雨水走过她和他的身边。她定了定神,再去看时,房间里没有打伞之人,只是窗外下起了大雨,打得窗玻璃哗哗响。
那个举着黑伞的人就是我。我从筱月桂窗前走开,什么都听见了。我等了三天三夜,想进病房去看她,没能进得去。但最后,我还是看到了想看的东西。
我看到余其扬走出来,大雨直灌进他的衣领里,但是他拒绝上汽车,叫车夫开回去,一个人在雨里走。
他走到苏州河上的四川路桥,走到桥中间,停住了脚步,从衣袋里掏出筱月桂推让不接的那个蓝天鹅绒匣子。他打开来,右手拿出金戒指,看了看,然后一挥手,就扔进了污浊的苏州河水里。蓝天鹅绒匣子从他左手中跌到地上,他走开去,顺脚一踩就把匣子踩碎了。
我能理解他的举止:他不能把筱月桂像六姨太那样扔进江里,但至少他可以把这份还在半牵半挂的心情,下决心抛开。倒不一定是恼怒,可能是他觉得自己还不如一个女流,在感情上有决断,觉得羞愧而已。
而我,注视着他消失在桥那头的大雨中,觉得应当为我自己羞愧。
第三十章
一个礼拜后,李玉来接筱月桂出院。她对筱月桂说,都是她不对,让秀芳一个人处理无法对付的局面。
筱月桂倒过来安慰她:“这不是秀芳的错,是命躲不过。”
极司非尔路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李玉和秀芳要扶筱月桂上楼。筱月桂笑了,“没事,我能走,等我不能走了,你们再抬我吧!”
她打开衣柜,准备换件更舒服的衣服,看见余其扬的衣服,内衣有一叠,西服有黑白各一套,领带有三根,突然她从白西服上衣袋里摸到一件硬东西,掏出来一看,是一个怀表。这不是当年她在南京路的亨达利给他买的吗?她打开一看,表仍然走着,走得一如以往。
走廊里飘浮着夜来香香味,她走进卧室,靠着枕头依靠在床上休息,望着镶铜圆镜,问:“家里有什么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