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回家(1 / 1)
翌日——————
甲之瞪大了双目看着我身后衣衫微乱一脸春意的傅君白良久。
“ 师兄?”我意图唤回他已涣散意识。
“这是。。。” 意识回拢,他不确定的犹豫道。
我清清嗓子,“此事说来话长,不如我们长话短说,你与傅三公子领着师父速回山上吧,有要事。”
他眼神一顿,“怎么,不是方才从山上逃出来。”
我侧头看看君白,他朝我点头,转而向甲之郑重道:“如今情势有变。”
“那你?”甲之眼神仍旧疑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我将暂留在社观,接应将来的人马。”
甲之盯着我似懂非懂的点头:“正好,我也打算着回去将思遥带出来。”
我看着眼前淡淡道出这一句的甲之,不由生出几分敬佩。
----------第二日-------
从社观向上望,山上张灯结彩,火红的喜灯表明山上正有大大的喜事。山下社观里的诸人叽叽喳喳闹开了嘴。
“我给你们道啊,这君家可是一等一的江湖豪户,从来不正眼瞧外族的人呢,结亲向来这找族中人,可谓血浓于水亲上加亲。”
“啧啧啧,我听着如何就觉着这么龌龊呢,亲上加亲,听起来。。。”
“像是畜生才。。”
“嘘,隔墙有耳,小心被君家的人捉住掌你几十个嘴巴子。”
隔壁桌的两个江湖小混混悉悉索索的议论道,还以为自己声音够小别人听不到的。,其实早被人听了一字不落的收入耳中,另一桌的几人偷偷的低笑起来。
我轻轻扣着桌子,看看外面的天,再过不久就要入夜了啊。
今夜将有一场大大的争斗啊。
此时门外有人推门而入,那人进入桃馆之后四处张望,最后目光落在我身上。我见此故人,心情很是复杂。只见那人眼睛一亮,快步来到我这桌,囫囵倒了一杯茶饮下。
“幸好还来得及。传书已到,陈军停在蓟县,暂不回来了。多亏了楚家谏言。”
我半笑,“青霜兄,自上次修契你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起,我两人就无缘再见,我本想你已然回到那化外仙境,想不到今日竟然还能在狸山再于你重聚,世间之事真是玄妙。”
我不明白君白是如何找到胡青霜这个人,又是如何让他帮忙的,在我,是一点都不信他的,上次修契之日明明他也在场,却在事发之后顿时消失无踪,如今又莫名出现,到底是敌是友我实在是分不清。
他听闻一愣:“上次事出突然,我。。。。”
挥挥手:“此事咱们改日再言吧,好久未见,你仍旧一派精神啊。”
他窘迫一笑:“两天未吃未寝未沐浴,还能一派精神,子归你真是说笑。”
然后他左右看一看,“傅公子在山上?”
“是,昨日上的山,留我在此处接应你。奇兵呢?”
“马厩里,燕荆红还是有些手段,同石佑从石县弄来了五车,兴许够多。”
听到燕荆红这个名字,我方才想起这个人,自然而然的转头,却没见到还有谁跟着胡青霜进入桃馆。我疑惑的问:
“她人呢?”
胡青霜双目注视着我,认真道:“上山下埋伏了,子归,你真舍的后山那林,我可是早听闻你爱林如命的啊。”
准备扶扶头上的方巾,手举到一半,摇摇头,又放下手。“舍得。那林已然与我无用。”
他闻此笑道欢快:“甚好甚好。你终是不一样了。”随即放低声音道:“我刚才从寿城的小路过来,望见官道上长行着几队兵马,都举着冯的旗号。他们夜间必定将到。”
我刚想开口欲言,此刻听见街上有人喊道:“不好不好,范罗二国在山门前列仗了!两军千人呐,社观速避,速避!”
“事不宜迟,上山罢。”
茶杯被磕在桌上,溅了一滩。
大红的灯笼高挂着,上殿上被装饰得一派喜庆,四处贴着囍符,昭告众人有大大的喜事发生,如果君平阳成亲算得上是喜事的话。
前头人群拥挤,我站在最外圈,里头正拜天地的一对璧人看起来只有两根手指头那般小。
“子归,我们还身有要事,且不要在此处凑热闹了,一会儿打起来,这些人都不知晓要站在哪一边。”胡青霜劝解道。
我瞥了瞥四周的人群,他们纷纷站的笔挺,仿佛像是训练有素的士兵。君白曾说,这些人,都不是普通的江湖人,恐是冯兵所扮,他们早一些时日就上了狸山候着,再加上君府的家眷,上殿上少说也有一百来号人。
一百来号人盯着自己和自己的亲妹成亲,不知君平阳现下作何感想。
是羞还是怒?是喜还是悲?还是无奈?
他为何就一定得遵守那些荒谬的祖制不可?
“三拜——” 前头主婚人声音洪亮。
“思遥!” 一声急切的呼喊从前方传来,人群中随即爆发一阵唏嘘,我撑着胡青霜的肩努力扒拉着往前看,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君思瑶身着喜服,凤冠被她扯落,一头青丝泻了出来。
她持着短匕比着自己的喉头,威胁地看着一旁红衣红服的新浪君平阳。
君平阳身穿这艳色的喜服十分合称,将他那烈日般的风采衬得不能逼视。
我站太远,我看不见他的表情 。
君念逍从旁奔了出来,拂袖之下卷开了那匕首,君思瑶登时颓靡,呆坐在地上。
甲之?甲之呢!?我焦急的四看,却没见到他的人影。
忽的,一匹黑马冲入观礼的人群,马上那人正是来晚的甲之,人群被马冲开一条道,他驾马奔至殿中,那黑马喘着粗气,颇为震慑人。
我暗自在心中叫好。
瞥了瞥君平阳,他漠然的站着与马上的甲之的对视,甲之目光严厉气势丝毫不输,君平阳招招宽袖,一个带着银色面具的男子矫捷的从人群中跃出来,凌空一脚踢在马头,黑马嘶叫惊慌的踏着马蹄,甲之掌控不住当即从马上跌下来,黑马又在殿中乱踩乱踏,众人见状纷纷退至殿外将其团团围住。
“上来了!”此刻后头有人疾呼,只见边上的一圈人一面紧张的朝山下看,一面回头喊道:“罗国和范国的队伍在半山腰打上了!他们上来了”
我闻此,也迅速跑至边上往下一看,看过之后神情怔住 。
“天呐。。。”
忍不住捂住嘴,明明早些时候还好好的社观,如今已被踏得是一片狼藉,四处是七零八落的残砖乱瓦,几团火焰在房屋顶上静静的烧着,而那些跑不了的病患们依靠在街头的烂墙上,不得不等着人来救,那些横躺在街面上身穿军服的士兵身上布满血迹,长戟还倒在手边,有些在痛吟,有些已然纹丝不动,像是。。。。已经死了,空气中有淡淡的血腥味。
明明该是治病救人的狸山却成为修罗场,而山顶上的的人,竟还在办喜事。
这是个什么世道。
“后山列队埋伏,听我号令!”
君平阳跃至高台上忽的一声怒吼,他仍穿着大红色喜衣,风吹得他两袖飞扬,气势凛然,人纷纷向他看去,我将头上帽檐下压偷偷瞄去,他目光如炬扫过众人。
“我已接传皇命,你等现须听命于我,我命你们速到后山列队埋伏,作先锋杀敌以候吕将军到来。”他从方才主婚人手中接过帅印,高举过头顶,“若有退缩,若有违命,立斩无赦。”
君忆江站在他身旁,横眉冷看众人。
顷刻间,各人纷纷犹豫的左右互看,片刻之后终于整装列队,迅速而有序的撤离,奔向后山。
我同胡青霜乘机溜出队列,朝另一条小路奔去,路过殿口时不经意的往内一瞥,发现里面甲之和君思瑶已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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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一片赤红色,天空中没有星,而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的血腥味,我看不清楚,只知道方才喊杀再声起时,我被胡青霜揪到了树上,那时候遍地躺着的,都是身着罗国军服的士兵,而范国士兵兴奋的站在尸体上,疯狂的叫喊着,就在此时,冯国先前埋伏好的一百来号人忽然从树林中窜了出来,范兵杀红了眼,见是来人一律狂砍,肢体飞溅之下我错觉自己双目竟被鲜血喷红。
后山那么一小块山林,摞着几百号人尸体,血浸红了泥地。
这就所谓的古战厮杀吗?血腥又蛮横的争夺,以肉体为盾,人如同兽互相撕咬。
一阵一阵的作呕泛上心头,没有文明的野蛮之地,我竟然是要留在地方度过余生。
而所谓冯军的援军还未来,我恍惚的想,他们不会来了,如此一来,那些埋在后山的火药也就都用不着,正好可以为那些士兵们留个全尸。
就在那些厮杀声稍显疲敝之时,我模糊瞧见许许多多的黑影掠过漆黑的林子冲入场地,紧接着又闻有兵器碰撞声,幸而却不是更加疯狂的嘶喊声,片刻,喊杀声渐停,火光遽然亮起,我恍见崖边有一抹鲜红色,心中一凛,胡青霜抱着我从树上落下,我撒开腿朝崖边狂奔,心里害怕的呼喊着。
不要,不要,千万别是他。
崖边,君白扣着范国领兵的将士,百来号身着武服的江湖人站在身着军服的兵士边上,许许多多狸山弟子帮着他们将兵士们牢牢押住,战势暂且止住。
而君平阳负手站在崖边,红袍被风吹得呼呼响,他似笑非笑的看向众人,辛雉在他面前沉声道:“公子不须如此。”
“君平阳!”
我奔上前大声叫他,他见是我目光微动,又向后退了一小步,我慌忙驻足,连忙道:“我曾给你说——”
“因由是不变的,我存活的因由还是有的。”
颤声而怒:“你难道要一世因这荒谬的祖训而活么!”
他红唇勾起,桃花眼映着火光澄莹如水,灿笑道:“我为冯族,此乃我存活的因由,死亦是。”说着又退一小步,此刻一道天雷惊起,漆黑无光的夜空竟然生出七颗熠熠的星辰,乌云骤开。
他仍旧笑着,灿如骄阳,连夜色都被其光华所掩去。
“我这一世为的,便是回归故里。”
君平阳这傻子,君平阳这傻子!难道他要那么固执,回不去故里,完不成心愿,便就去死吗?!难道他就不能忘了自己的身份,重新活一道吗?!
谁说人不能忘本,如若忘了本能让人轻松快乐的活着,那为何还要记着呢!?
我激动的张口。
“烈阳公子,人于世间所求的,不就是浮沉之中一丝安然喜乐么,你实在不必固执于昨日,随遇而安方能得一世欢喜。” 君白忽然开口。
我闻言微怔,他不经意眼神清澈的瞟了瞟我 。
“但你若仍执着背负责任身份,此种活法我也是十分钦佩,可是实在替你不值。”
君白脸上苍白,但神情却是十分严厉。
君平阳神色依旧,他笑道:“也不必替我不值,我从幼时耳濡目染 ,按此活法反而能轻松些 。”
天空中惊雷连连,雷声震天,我诧异抬头望天,这是要打天雷了么?
漆黑的夜空忽风起云涌斗转星移,一道异光划过,狂风卷地而起。
难道?。。。。
难道个屁!我及时回神,啐骂自己一句。
低回头,将目光落在君平阳身上,谁知他此时也在看我,我两人目光恰好对上。
他修眉扬着,脸上轻佻戏谑的神情是我所熟悉的。
“我都要跳崖自尽了,你就不能认真些,和我说句道别话么。”他笑言。
我惊觉他这是已经做好决定了,情急之下又向前走了一步
“为何你非要这么固执不可呢!”我怒骂。
“子归!”君白在后头略带惊慌的喝止。
“君平。。”
忽然,崖壁边卷起狂风,他张开双臂,墨发在狂风中乱舞,显出绝丽的风采,一对桃花眼欢愉的笑着。
“那你便替我不固执的活着罢,只是不要轻易就将我忘干净了。”
说完,他仰面坠下悬崖,眨眼间消失在众人眼前,崖边上之余呼啸的风声。
正当此时,暗处窜出一团黑影,一抹银光闪过眸子,转瞬间飞至崖下。
“公子!”
那是君忆江的声音。
他竟然随着君平阳跳崖了。
我愣住,久久不能反应。
这个人,这个曾经几番惹我,囚我,救我,却从未曾害过我,伤过我的人。
这个人,曾看出我所怕所惧,却仍试图穿越我心中层层阻碍防备,以真心待我的人。
这个人,我虽不爱,却暗自感谢,将他放在心上的人。
这个人,如今却死了?
他怎么能死了?我还没做好准备,他怎么能就死了?
我木然的看着崖边,努力的眨眼睛,希望是自己看错了。
“子归,他走了。”耳边惊起一个声音,好熟悉,是谁?
我转头,尤见君白苍白却柔和的脸,我双眼重拾焦距。
“君白,他真的死了?”
“起来吧。” 他扶起瘫软在地我,拍拍我衣袍上的灰尘。
此时天空中惊起一连串雷声。突如其来的喊杀从四面惊起,林中火光遽亮。
冯军?
冯军竟然到了,竟然在他落崖之后到了,这真是天意。
忽然,一束异光从天而降射入林地,正巧照到一颗老苍树上,我认得那苍树,是我来时从上面摔下来那一根。
所以,我如今终于可以回家了吗?不用再继续留在这里,重新过上原来的生活吗?
我转过头,却见君白泉般温润的眸子闪烁着,目光中正荡着一层一层的涟漪。
回不去了。
当我劝着君平阳留下来的时候,我就已经回不去了。
我早就已经决定好要留在此处,过随遇而安的日子,不再固执的不停回头望了。
“点吧。”我淡淡的从他手中拿过火把,点燃了撒落的火硝引子。
刹那间,林子中爆发出震耳欲聋的爆裂声,狸山几百年的老苍树林子燃起硝烟,并着连天的火光,烈焰尽情燃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