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守灵夜(1 / 1)
前方的点灯人勾腰驼背提着寿灯,夜幕沉沉,白色灯笼的荧光在夜色之中浮动。
灵堂内冥灯忽明忽暗,我三人入了厅。
“书善来了。” 一个四十多岁的干瘦女人叫住楚擒,
“二娘。” 原是楚府的二夫人。这女人将楚擒夫妇迎了进去,我不是楚家人,这守灵夜本不该来,可是不知为何却一同被人请来,所以只在一旁的客座上静静的观看。
灵堂内有几个美貌妇人,这里的人本来就生的好,说是美貌女子,相貌自是在一般人之上,其美貌程度可见一斑。我在旁边悄悄坐下,想这死去的王爷姬妾成群啊。
过了一会儿,厅内传出众人一齐的低声敬喏声。
“老夫人” 楚老夫人拄杖缓缓步入厅内,浑浊的眼略略扫视一下众人。
“都来了。” 她抬手,旁边低眉顺眼的侍人搀她到棺木旁边的主位坐下。
“老夫人,琪姝姐姐还未到呢。” 这个尖细的声音在静穆的堂中显得格外突兀,我探头去看到底是谁这么高调,却看到那位曾在楚擒院门口遇见的美艳五夫人。
“。。。。。” 白发老人眉心一蹙,略有所思,正欲开口吩咐,“哗啦”内堂的珠帘被一双皙白的手掀起,一个身材丰满的中年女人袅挪步出,她扎着素髻,双目明亮而神色清淡。
“老夫人,琪姝晚了。” 才说着便走到堂下跪在棺前。
楚老夫人漫不经心一撇,不再看她。
“请大师替吾儿开路吧,让他这一路顺顺当当好走。”
“是,夫人。” 身披袈裟的僧人盘腿坐下,念起超度的经文。
堂前一根手臂粗的祭香被人点起,棺前跪着的几位楚府家眷姬妾,莫不是低眉敛目诚心悼念的模样。奇怪的是,这些个内眷之中,和楚擒辈分相当的只有荛真一人,难道楚擒竟是楚府的独子?
我在一旁百无聊奈,忍到半夜开始昏昏欲睡,强撑着眼皮看向堂内,超度的僧人已经离去,只有楚家人还个个纹丝不动的跪在棺前,看着跪在那位大夫人后方僵直的楚擒,我霎时明白他的忍功是源自何处了。
暗沉沉的黑色渐渐褪去,天将明未明,我头昏脑胀的杵在一旁,也丝毫不敢妄动。
“擒儿,来向你王父上柱香,你先离去。” 楚母终于开口道。
“是。” 楚擒遵吩咐上香之后,便领了荛真离去。他轻声动作,并不想搅了他人。
我登时脑中有些清明,难不成我将要从头留到底,作左后鞠躬尽瘁守而后已的那个人。楚王爷,我其实和你一点也不熟你是知道的。
懊恼啊懊恼,我烦闷双眼一闭,守就守了,还能不让我睡会儿。等我再次睁开眼睛时,天已然全亮了。
“你们皆散去吧,知你们替我儿尽心了,今日都不必再来请各自休息区吧。只琪姝,你午间仍来守,替你夫君点香念经。” 楚母边说边由人扶着走向内堂,并不多看因迟来而被罚的大夫人琪姝。
王府有王府的规矩,皇家有皇家的体统,那么一点小不敬,都是要领罚的。没人敢多说什么,都各自由贴身的侍人扶起,弯弯扭扭的站好。我看那大夫人,脸色不改,似是平常答了一声“遵”。
有些艰难的活动身体,无名小卒向来无人问津。太阳穴突突的疼,我边揉边从侧堂跨出,突然身后一声刺耳的尖叫:
“啊啊啊―――”
深红的血从琪姝后腰间慢慢浸出来,染红了素白的寿衣,她站在原地脸色苍白的低头看着自己的衣服。我急忙大步阔去压住她的血脉,琪姝瞬间瘫倒,我承受不住她的重量与她钝钝的倒下,旁边的惊叫的侍女和众人仿佛回过神,不知所措跑来想将我俩扶起。
此时刚才离开的楚母神色仓皇去而返之,见状不禁双眉紧皱,抿着双唇拄杖而立。我冷笑,这王妃的待遇并不比狸山上那些来求诊的百姓好多少。
不一会儿,楚家人都来个齐,围成一圈再旁边手足无措,楚擒夫妇来的时候,琪姝已被我平放在地上不禁的抽搐,我一只手压住她血脉,另一只手翻衣欲翻衣替她找伤口,荛真二话不说一个箭步冲上去将琪姝的素衣翻开,路出腰间那边被血汪住的皮肤。
看不见伤口。
帕子刚将血蘸干净,血流又不知从哪儿涌出,很快四周都是被血浸的赤红布帕。
她双脚空蹬,下巴上扬欲张口说些什么,此时荛真立刻顷身上去听,琪姝嘴巴动了动,抬起头看着我眼中一片茫然
我是医者,并非神仙,找不见伤口,伤得又是如此重,这样的将死之人,我是没法救的。
不一会,这位楚府的大夫人便度去了。血流尽时,我似乎在大夫人的左后腰上看到七个针尖般大的小孔。原来是有人想她死,在这守灵夜上。
听过喜上加喜的,这次楚府却要哀上加哀了,不过这哀到底是有多哀,我这个旁人又怎好妄下断言。
本以为第二日楚府必会重挂丧灯,结果却出乎我预料,府内上下如同什么也没发生,上下有序,仍只为设楚王爷设一处灵堂。
我忽然想起来时楚府本以世子姬妾接连故去为由,请狸山人坐镇府上,来后却被告知是替楚擒看诊。我忘了这事茬,所以说,此次楚府请狸山医手的原因本不是那么简单的一两个。为何之前无人明白告知,我十分的奇怪。
直到第三日,我被楚擒单独请去后,才知晓这堂堂的楚王府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儿。
阴冷潮湿的尸房内,从左至右放着几口棺材,棺材里躺着的是楚擒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最右边的两口,是前日的去的大娘和三娘。
“楚府不知是不是犯了阎王,要受这样的责罚。”年轻男子手扶着棺木,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还请世子节哀。”
楚擒笑了一笑,“子归怕否,楚府上下可都是怕极了,怕到有人在面前七窍流血都面不改色了。”
“我们这可都是等这死呢。”
我想开口安慰他,却被他打断:
“楚擒想着,若是要去,定不能带着这病去见爹爹和哥哥们。幸而擒的阿母去得早,不然恐怕也是去得如此的不明白。”
“世子可想过夫人?”我问他,他神情重重一痛,略有所思道:
“过些时日,我必定遣她出府。”他苦苦一笑,说:
“楚府欠他人的债,于她何干呢。于她有干的,只是楚府欠她的债罢了。”
他要赶走荛真,便是欠了她的情谊,更何况被夫家赶走的女子,谈及再嫁,难如登天,这情谊要欠,就是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