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诀别（1 / 1）
“沈姑娘。”
由四名大汉抬着软轿，玉倾言一身华贵红衣，美不自胜，细长好看的手掀开轿帘看着她，直到软轿停到她的面前。
沈莺莺先是一怔，随即面不改色地行了个礼，“参见如玉公子。”
“你是谁的人？”玉倾言不理会她的行礼，默然问道。
沈莺莺先是一怔，随即不等他开口便自行起身，“自然是将军的人。”
玉倾言皱了下眉，“是千廷筠派你跟在千无双身边的？”
眸光转了转，沈莺莺恭敬点头，“是老将军早有谋朝之心，怕少将军心生二心，所以派莺莺跟在将军身边，将将军的事随时向老将军汇报。”
“你是文成帝的人。”玉倾言断然说道，这次是断定的语气。
沈莺莺僵直了身子。
玉倾言悠悠叹了口气，水一般的眸子低了下，再抬起来时眸子里已经满是冰，“我已经让慕宇离开了，并且让你以陪嫁为名同她在一起，你可以随时监视她向文成帝汇报，这样，你就不要再伤害她了。”
玉倾言放下帘子。
他是倾世无双的如玉公子，有些事当然是瞒不过他的，为什么千无双当初才刚刚十三岁就从没打过败仗？从此平步青云创造不败神话？即使她再厉害也不过才十三岁，这当然是文成帝刻意放纵的结果，仔细想想，她毕竟是个女子，怎么能这样完全隐瞒自己的身份好不破绽？
除了文成帝，还有谁能这样只手遮天？千无双虽然事事厉害，但是细想来看，千无双的一切似乎又都在文成帝的掌握之中，她无论变得多么强大多么厉害，那都是文成帝默许下的，直到她强大到连文成帝都无法控制。
沈莺莺低头不敢言语，只是身子微颤着，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他……
“一切我已经安排妥当，你切不可对慕宇动手，”声音隔着轿帘传出来，本就生冷的声音蓦地更冷，“你若敢对她不利，我断不会放过你！”
他的声音很冷很清，有如清风出谷清灵好听，可是听在沈莺莺耳朵里却觉得异常冷漠可怕，让她不自觉中竟起了一身冷汗。
再抬头时已经汗湿了整个额头。
“是。”她安静应声。
软轿重新被抬起，缓缓绕过沈莺莺，朝着队伍的方向前去。
沈莺莺稳定了不稳的气息，待他走远后，这才跟上。
古尼拉斯骑在汗血宝马上，说不出神气威武，眉宇间满是欢悦喜色，一身火红狐裘，喜气洋洋，刺得玉倾言眼睛生痛。
红色的马车，红色的队伍，到处都是红色。
第一次，玉倾言觉得红色竟是这么讨厌的颜色。
他摸了摸一直随身不离放在轿中的白色狐裘，那日千无双送他狐裘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他有些疼惜地摸着柔软的毛皮，眼底闪过一丝痛色。
他顿了顿，默默披上。
天生拉起帘子，抱在怀里。
那个一身火红外罩着纯白狐裘，恍若仙人般出现在所有人的面前。
只听见在场所有人不经意地深吸一口气，像是不敢喘气，只怕打碎这场美丽迷离的一场梦。
眉间朱砂凄艳。
他置若罔闻，朝着古尼拉斯微点了下头，算是行礼，眼神下一秒瞄向了那辆火红的马车。
红绸弥漫，满眼望去，全是满眼的红色。
映的，他的眼睛都是红的。
“玉某……来送千面将军。”今日一别，怕是不知道还能不能见了。
马车里，久久没有动静。
古尼拉斯看着玉倾言，潜意识里想和他比较，可是比较之下竟觉得如此自惭形秽，他甚至觉得，和他比都是没有资格的。
许久，马车里安静如昔。
玉倾言就那样看着。
古尼拉斯有些别扭地清了清喉咙，朝着马车开口，“无双，如玉公子来送你了。”
听着他唤“无双”，玉倾言心里又是一痛，她不止是他的慕宇，终有一日，会变成别人的“无双”，只是那人，不是他。
古尼拉斯觉得奇怪，以千无双的性格，听到玉倾言来了应该迫不及待冲出来才对，怎么会久久不见动静？
他催动马到马车旁，询问了声，“无双？”
马车里依旧不见动静。
他想了想，扬手，打开马车的车门——
马车里空无一人。
有的，只是一把华贵镀金轮椅。
细看，轮椅又与之前的那把不同，椅背上不再是单只的腾云祥龙，而是刻得双龙戏珠，栩栩如生。
一刀一笔，皆是用心而刻，用心刻，刻入心。
轮椅在马车中泛着金黄色的光芒。
场面大惊！
他们明明亲眼看到千无双进马车的，如今怎的不见了？他们一直在旁边守着，从来没见她出来过，她是怎么办到的？和亲的新娘子还没出发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不见了，这可是天大的事！
玉倾言微抬着眼，早在看到轮椅的那一瞬间，他便再也说不出话。
他不愿意再坐之前的那把轮椅，虽然被修补好了，他依旧不愿意碰，天生以为他是因为想要忘记千无双，想要和她保持距离才会这样做，其实不然，他只是觉得当初是她送了他这样一件礼物，他接受也只是因为是她送的，如今摔了坏了，即便修的再好，却终究不是她送他的那把了，既然不是她送的，留之何用？
如今，一把新的轮椅赫然在他面前。
依旧华贵。
虽然没有见过，他却知道，这必是千无双一刀一刀亲自雕刻的，没有依仗任何师傅之手。
他的心，痛得厉害。
脸上，不动声色。
“倾言不是来送我的吗？怎的不说话？”
声音是从软轿顶上传来的，只见本该在马车上的新娘子，如今正坐在软轿上，一手托着腮，晃着双脚，悠闲得厉害。
满片红色中，只有她穿着一身格格不入的白衣，再细看，如玉公子也是一身白衣，明明天地相隔的两人，如今再看，竟是相配的厉害。
天生皱了皱眉，她竟敢坐到公子的头顶上。
玉倾言微微别开眼，像是刚才失神了，半晌，他双手撑着软轿的轿壁，想要站起来。
天生忙着放下帘子去扶他。
玉倾言挥手制止，从轿子中取出一直备好的细杆拐杖，在地上撑好。
他要自己走！
只见，如玉公子无力地拖着双腿，撑在细杆的拐杖上，一寸寸地艰难地前移着，对于别人而言简单的几步路，与他而言却是困难万分。
只是几米远，他已经满头大汗。
他朝着轮椅缓慢前进，没有回头看千无双一眼。
千无双仍然坐在轿顶上，保持着单手托腮的动作，冷眼看着玉倾言的动作。
已经有西凉的下人看出趋势，忙着把轮椅从马车上搬下来，却不敢搬到玉倾言跟前，只能放到马车前，等着他前进。
他们忍不住屏住呼吸，似乎都在为他悬着一口气，到底在紧张什么，他们自己也说不出。
玉倾言艰难地拖着双腿，白皙的额头布满了细细密密的汗珠，撑着拐杖的手背也冒出了青筋。
不言，不弃。
千无双看着他的动作，不见任何反应，心里，却翻江倒海。
倾言，你我相识，有如一场春梦，只是不同的是，你伤春梦我伤心。
“倾言……”她喃喃唤着，没有唤出声。
有声音重复呼唤。
“今生今世，你不负我，我不负你，你若负我……”她呢喃着，诉下更古誓言，“生死不离。”
印刻下永恒誓言。
寒风，冽冽吹来。
玉倾言额头冷汗依旧。
这样的你，坚韧，决绝，坚持，不弃，倾言啊，我怎能不爱？！
天生红着眼睛看着他，没有上前，为什么公子和千无双那么惨？天生突然有这种感觉，明明他们两个人都活的好好的，又没有死掉一个，明明他们两个人都是这个世界上顶级优秀的人，为什么他们却是这样惨呢？天生突然觉得好想哭，好像哭一哭就能控诉他们不公平的命运一样，看着公子用这种方式缓解自己的心痛，他也觉得心好痛。
大不了……大不了他以后再也不叫千无双是讨厌鬼了，他再也不叫了！只是讨厌鬼，你不要走好不好？
不要，丢下公子一个人……
讨厌鬼要丢下公子，果然是讨厌鬼！
真的，好讨厌！呜呜……
几乎是在触上轮椅的那一瞬间，玉倾言整个人便瘫坐在了轮椅上，微微喘着，颇有些狼狈。
即便是这样，即便这样依旧美得天下无双。
有的西凉丫环忍不住想要为他递上一条帕子。
千无双那样看着他许久，突然一个飞身下来，快步到他面前，挥开那人递来的手帕。
她有些嫌恶地瞥了女子一眼，再回头看他时，已经满汪春水。
她抬起袖子，一点一点拭着他额角的汗。
“我的倾言，即便是毁了，也只能毁在我的怀里。”
此情已堕入情网，人世荒唐前尘过往，转瞬沧桑。
玉倾言定定看着她。
“倾言，”她俯身到他耳旁，低声细语，“我会等你。”
她低笑着，却异常坚定地握住他的手。
玉倾言低眉，被她握着的手反握住她，紧了紧。
碧落黄泉，他和她生死不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