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血染的狐裘(1 / 1)
“我不信!”千无双重重一拍桌,坚石做的石桌也颤了三颤,“如果是真的,倾言自己怎么会不知道?”
“你难道不知道,即便是占卜之术再好的相士,也是无法算出自己的命运吗?何况我可号称神算轩辕,占卜之术天下第一。”
千无双垮下肩,她知道,她当然知道,所以她的反应才会那样激烈,所以她才会这么害怕。
“如玉公子虽然才绝天下,可他的命理寿数……”
言尽至此,轩辕安看向那堆成堆的银狐,“你为他造下杀戮,杀生太多,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你等于分担他的煞气,用你自己的寿命换取他的福泽。”
千无双低着头,盯着平滑的桌面出神。
天生脏兮兮的小手揪了揪她的衣袖,“讨厌鬼,他在说什么?我都听不懂。”
千无双回头看他,她的脸色忽然变得很苍白,很白很白,连唇瓣都褪去嫣红,微微颤着,她拍了拍他的脑袋,扯动嘴角硬挤出一个安慰的笑容。
“你是说,倾言的寿命很短?”良久,她轻轻问出声。
轩辕安侧头,默不作声。
千无双继续说道:“刚才你那些话的意思是,我为倾言造杀戮,可以用我的寿命福泽,换取他的延年安好?”
轩辕安依旧没有说话。
缓缓伸出双手,千无双低下头,看着自己沾满泥土和血迹的掌心,失神地呢喃:“只要它沾满鲜血,就可护倾言一世安好?”
如果可以,那么,请让她做一个杀人狂!
战争杀戮,就由她来做好了,她愿意,替倾言承担一切!
愿为倾言做杀戮,但求倾言永安好!
“嗯。”轩辕安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那些本该是他命里的血腥和劫数,全部都有你替他承担了他当然会安好,只是你……”
“不重要!”千无双抢着说道。
是的,不重要,只要倾言安好,她怎么样,不重要。
看着千无双这个样子,轩辕安突然觉得心里抽得一疼,他甩了甩头,让理智清醒些,伸手从怀里取出一副卦签,倒扣平摊在桌面,略一伸手,示意请她抽一支。
手指轻轻掠过,千无双取出其中一支,十一签,上上签,签文写着“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千无双一喜,把竹签递给他,“是上上签。”
千无双从来是不信命运的,就像命里安排让她失去那段记忆,可她还是努力地想要找回来,即使事情的真相可能让她无法接受。
可是现在,当轩辕安告诉她这些之后,她的心里惶恐得害怕,她害怕,害怕得厉害。
她怕有天倾言真的会离她而去,所以当她抽到那支上上签的时候她心里是狂喜的,她渴盼着倾言不会有事,她也不会死,她可以一直同他在一起,一直,一直。
轩辕安只是扫了一眼,将竹签扣在桌上。
“不,是下下签。”
千无双不解。
“十一?”轩辕安嘴里喃着这个数字,“这个数字是千将军的劫,大劫!生死之劫!”
“可签文明明写着‘柳暗花明又一村’……”
“那也要先经过‘山重水复’!过得去自然‘柳暗花明’,过不去……”轩辕安没有说完,后面的话自然不言而喻。
十一?千无双心中一涩,是啊,大劫!记得她睁开眼有记忆起,那年她就是十一岁,十一岁,开始了她悲惨的人生,那下一个十一年后呢?会怎样?
“总之千无双你记得,每一个十一对你都是大凶!成功渡过你将大富大贵功成名就,渡不过你可能会死!”
千无双垂下头,双目无神,那样淡漠的神情在她惯性嘻笑的脸上是极不符的,她那样怔了许久,突然笑了下,笑得很轻巧,只是难以掩饰她笑容里的苦涩。
“天生,刚才我们说的话,不许告诉你家公子!”千无双看向天生,温柔的商量语气,只是那丝威胁意味明显,让人不寒而栗。
天生虽然不是完全明白,可也大概听出些端倪了,他知道千无双是不会伤害公子,这样就够了,他点了点头。
“还有轩辕先生,拜托请不要告诉倾言好吗?”
收好卦签,轩辕安看着她有些失神,他点点头。
“谢谢。”
千无双感激地笑笑,她吐了口气,含着笑站起身,那怡然自得的表情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她依旧笑得没心没肺。
“天生,走,跟我回屋做狐裘去。”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千无双逞强挺得挺直的后背,轩辕安的心底竟升起了一丝怜惜之情,他想,疼惜她……
玉倾言不喜人多,所以一般都是在自己房间用餐,由天生端进来,千无双赖着陪他一起吃。
自从昨天天生跑出去之后,一直到现在都没回来,他没回来也就算了,连千忘也没有端早餐进来伺候。
眼看午餐的时间已经过了,壶里的茶也早已经空了,我们的如玉公子不得不出门找找他的小书童和侍女了。
两个人的房间都是空的,前院后院都没有他们两人的影子,找不到千忘,但玉倾言知道天生一定在千无双那里,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去找千无双。
他转动轮子,想要调转方向,却在青石地板上看见了红色的一点,他俯下身用中指沾了沾,凑到鼻子前轻轻嗅了嗅,是血。
血迹一滴又一滴蔓延的方向是假山后面。
千忘缩在假山后面,穿的竟是黑色夜行衣,脸色白得近乎透明,唇瓣已经被她咬破,渗出鲜红的血珠。
她的夜行衣残破不堪,像是经过一番很激烈的打斗,身上大大小小的都是伤痕,伤口最大的是她腿上的那个刀伤。
伤口很长,从腿根一直到小腿,皮肉都已经翻了出来,血肉模糊,看不清伤口有多深。
鲜血止不住地汹涌流下,因为是黑色的夜行衣,分不清哪里是血,只是在她脚下形成一大片触目惊心的血红!
千忘缩在那里瑟瑟发抖着,脆弱得就像一潭水,轻轻一碰就会碎成千层涟漪,碎得粉身碎骨。
朦胧的视线中出现一抹艳红,那样高贵雍容的红色,那样清贵无暇的人,他正坐着华贵轮椅,一派云淡风轻地坐在她面前。
她怯怯地抖了下。
血,不住地流。
藐了眼她血流不断的大腿,玉倾言一捋鬓发,纯净如朵朵红莲,“跟我过来。”
他转身离开,不管身后的人追不追得上。
“注意一下你的血,把地面弄脏了被人发现你的身份,身为你的主子我也免不了麻烦。”玉倾言走在前,声音冷冷地传来。
千忘用手捂着腿上的伤口,用力地按着让血无法流出来,她踉跄地跟着他走,每走一步脸色就会更加苍白,却没有听到她喊过一声痛,甚至哼都没有哼过一声。
将她领回自己的房间,玉倾言没有理会她,自己慢条斯理忙起来。
没有得到他的批准,千忘不敢坐下,只能站在原地,血染红了脚下的地板。
房间太过浓重的血腥味让玉倾言瞥起眉,他冷声道:“坐下。”
“是。”千忘应了声,拉开凳子在桌前坐好。
关好门,玉倾言催动轮椅到千忘跟前,皱着眉头吩咐,“把腿抬到凳子上。”
千忘一怔,别开脸,手狠狠地握成拳,却还是听话地抬起腿放到凳子上。
以金针封了她几处穴道,以免她太过疼痛,玉倾言伸手沿着她裤子的破裂处,把破洞撕得更大使伤口露出来。
他眉目清润,即使眼前的情况是如此血腥触目,他还是面不改色,淡然如画。
用洗好的毛巾轻拭她腿上的血渍,血流了这么久还完全没有要干涸的迹象,刚刚擦过又不断地涌出来。
伤口疼得火辣辣的,在他冰凉的手指触上她身体的一瞬间,她不自觉地抖了下。
血迹被擦干净这才露出伤口的真正模样来,伤口出奇得深,甚至深得可以看见森森的白骨,可千忘从刚才后院到现在清洗伤口,一次,都没有喊过痛,只是偶尔会轻轻闷哼一声。
看见那微微露出的森森白骨,玉倾言沉下脸。
“谁教你的!疼也不说出来,自己强忍着!”
千忘苍白的脸无力地笑了下,“这是千家训练出来的人惯有的特性,千将军不也是这样吗?”
玉倾言身子一震,想起了刚和千无双相识的时候。
她顶着满背的鞭伤,血肉模糊的,没有半寸完好的肌肤,鞭上的倒刺勾出她的皮肉,也露出了森森的白骨,他为她治伤的时候,她也是这样强忍着,不动不闪,不叫不哼!
千家训练出来的人惯有的特性?千家是开国功臣,历代皆出名将,真实的里面到底是怎样,竟训练出一个个不怕死不怕疼的死士!
看着自己的伤口,千忘甚至伸出手摸了摸自己露出的白骨,结果引起自己的一阵战栗。
她笑了,笑得悲痛,“这算什么?你知道在自己的脸上挨上一千多刀,把自己的容貌变成别人的会有多痛吗?”
她抚上这张不属于自己的脸,眼底里是沉沉的伤痛,“不痛的,因为没有什么比心更痛。”
玉倾言静默了,还是拿起一旁的那个小瓶子。
“伤口太大要用针缝,吃了这个就不痛了。”玉倾言不耐烦地解释,他不想管的,只是看着她这副样子,让他不自觉地想起喜欢伪装逞强的千无双。
闻言,千忘抬头看他,心底不禁划过一丝暖流,看样绝世无瑕的清贵,那样惊为天人的绝美……
自小的训练她的警惕性是很强的,除了主人给的东西别人她是死也不会吃的,而且只是缝伤口,这个痛还忍得了,只是这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