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9 裴家晚餐（二）（1 / 1）

众人的目光都看向她。席羚正要弯身去捡，一旁的裴彦行忙伸手轻轻拉住她，不动声色的，又扬手唤来仆从。

Flora轻描淡写地一笑，“我就说这批勺子一点不好用。赶明儿叫人都换了。”

仆从上前拾起汤勺，用盘子端上来一把餐巾包裹着的干净勺子，又俯下身去，用特制干布将地毯上的流质吸走。做的每一步动作，都训练有素，悄无声息。

席羚看着那跪在地上的仆从，仿佛从他的背影中看到了那个在酒吧里、餐馆里打工的自己。

“席小姐，听说你对音乐很感兴趣？”裴敬狄问。

“是的。”席羚回答，见裴彦行看着自己，才想起作为晚辈，她这过分简短的回应也许显得不够礼貌，便又没话找话地说，“平时都会听一下。”

“唔，”裴敬狄交叠双手手指，托住下巴，“我有位世侄，他也学的音乐，在美国朱丽叶音乐学院。他毕业的时候我刚好在纽约，也去看他的演奏了。”他转过脸看向席羚，目光含笑，“那你大学时候修读的也是音乐专业么？”

“我没念大学。”席羚看着他的眼睛，微笑。没什么可丢脸的，这是她当日做的选择，她早就知道自己要为此负责。

见裴敬狄似乎有点错愕，裴彦行忙解释，“她考上了S大，但是因为家里的原因，所以退学了。”

“家里的原因？”裴敬狄的目光更感兴趣了，但却没有什么温度。

席羚忽然觉得很可笑。自己坐在这里，接受家庭背景调查似的审判，到底是为了什么？是为了爱情，还是为了自己？她有种被脱光了衣服检阅的悲凉，又觉得荒唐，然而转过脸瞥见裴彦行看着自己的眼神，她才重头收拾起自己的心绪。

一切都是为了这个男人吧。

因为他对我的好。再也没有人会对我这样好了——也许随着岁月增长，我不再年轻美丽，他对我的爱也就衰弛——但此时此刻，他是我身边唯一的人。

于是，席羚用力调动她脸上僵硬的肌肉，尝试微笑，“是。家里经济比较拮据。”

“所以你很早出来工作？进入娱乐圈？”

“是。”

“娱乐圈的水那么深——你一个女孩子，工作不容易吧……”这不是一个问句。裴敬狄似乎在以长辈的身份，在为她感慨。

席羚却听出了言外之意，她不再回话，用手紧紧攒着裙子下摆，牙齿紧紧咬住下唇。

裴彦行说，“父亲，您这样一直问，席羚都没法吃饭了。”说着，他微笑着捏捏席羚的手臂，“您看，她这样瘦，以后怎样为裴家添孙子。”

这不过是句让两人都好下台阶的话，在座各人都听得明白。裴敬狄却并不配合，只淡淡地“哦”了一声，“那么说，你是打算要娶她做妻子了？”

席羚忽地觉得有一簇小小的焰火，腾地在心底燃起。她抬起下颚，凝视裴敬狄的眼睛，“那还要看我答不答应当裴家的人。”

裴敬狄没料到她的个性会这样高傲，更没想到她会当面让他下不了台，脸色蓦然一沉。一时间，场面极冷，气氛瞬间跌到冰点。

裴彦行还要说什么，裴敬狄突然起身，“我吃饱了。”

“父亲——”裴彦行也站起来，在身后喊这。裴敬狄却头也不回地朝客厅走去。

那一瞬间，席羚忽然发现裴彦行的背影并不像她想象的那样高大，可以遮挡一切风雨。他如此光芒万丈，恍若神明，然而在他父亲面前，他的光芒被折断了，重新回归到一个人。一个也有着脆弱面的平凡人。

席羚心里忽然涌起些复杂的思绪。裴彦行，原本可继续当他的完美商人，完美儿子吧，假如他娶了Vera，那样门当户对的一对璧人——他还会是个好丈夫，好父亲。

他为了自己……

她忽然有些脆弱的感动。转身去，对着裴敬狄离去的背影，高声地，“如果我冒犯了您，对不起。我没有轻视裴家的意思，我只是认为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力。您不能够因为我人微言轻，就觉得我永远处在被选择的位置上——这是对令郎的轻视。”

“席羚……”裴彦行上前，轻轻按住她的手背，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以免进一步激怒裴敬狄。

裴敬狄回过头来，“你说，这反而是对我儿子的轻视？”

“是的。”席羚轻轻甩开裴彦行的手，“您有两个儿子，他们都不是一般人。他们是裴家这庞大商业帝国的未来掌舵人，他们掌握着未来的方向。如果您太有主见，那么怎样要求他们有主见？”

一旁的裴彦铭听见扯到自己身上去了，内心有点惶惶不安——他是个极怕父亲生气的人。惶然地回头看了看母亲和女友，却见她俩倒是一脸镇定，只是都在凝视着席羚，似是若有所思。

他忽然才意识到：当日自己讥笑裴大怎么会找个小明星，是多么愚蠢的事啊。席羚的名气也许不及弥嘉，模样还带点女学生的稚嫩，但见识却不同于一般人。

——裴大啊裴大，你果然不走寻常路，胃口大得很。就连女人，都要这样貌若清百合，心似野玫瑰的。

裴敬狄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目光扫过各人，落在裴彦行身上。“Ivan，这就是你选的女人？”

裴彦行不知道父亲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席羚激怒了他了？他要与之决绝？

但他岂是普通人。

从小离开父母身边，远赴欧洲成长求学，跟普通华人学生一样打工赚钱创业，不就是为了脱离父亲的影子么？他既然有选择事业的权利，自然也有选择自己女人的权利。

他握住席羚的手，轻声微笑，“是的，父亲。她很有个性，不是么？”

裴敬狄走上前，看着眼前这两位年轻人，拍拍席羚的肩膀，又拍拍裴彦行的，“很好。我祝福你们。”

身后的Rosemary轻得几乎不可闻地，“呀”了一声。

真是不可思议。

这么说，难道日后我就要和这个寒门出身的女孩子变成妯娌了？她还记得，当日爷爷曾经对自己说过，让她接近裴敬狄的儿子——当时爷爷所说的，自然是裴彦行。只是那男人当日身边有Vera——这并不是什么问题，问题是，他似乎对自己这种甜美娇嗔丝毫不为所动，弄得Rosemary也好生郁闷。

大小姐可是生平第一次遇到挫折了。

不过那个男人是裴彦行。在他那儿遇上挫折，也并不是什么丢脸的事。她不过跟其他暗恋他的豪门名媛一样罢了。再说，他那个人似乎是工作狂，跟Vera在一起时，更多地聊着的也是些她听不懂的事情，一点不好玩。

还是他的弟弟，同样热爱派对、夜店的裴彦铭更适合自己呢，又会讨自己欢心。当她告诉爷爷，她和裴彦铭一起时，爷爷一笑置之，说，也罢也罢，裴彦铭的母亲Flora是个聪明人。你嫁给他的话，我家既和裴家联姻，你也不会有太多烦恼。

只是她也曾好奇：以后裴彦行就会娶那个端庄得体的大美人Vera为妻了吗？和这样两个正经八百的人成为亲人，不知道是怎样的感觉？

然而她未曾想过，裴彦行会为了一个寒门出身的女孩子，跟裴敬狄上演这一幕。她的心里，写着满满的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