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 CB公司(一)(1 / 1)
从什么时候开始,席羚赶到自己的内心一天比一天更为强大——是刻意压抑也好,是真正成长也好。除了在酒店的工作外,她也开始报名去上课,去学平面设计——CB公司不让她从事音乐相关的工作,她总得找条后路。
那天她晚上下课后回家,屋里没有人,琉里用白色马克杯压了张纸条,“我今晚在学校备考。好苦逼啊!给你泡了枸杞菊花水,记得喝。”
纸条下还有一封信,收件人是席羚。
她拆开,慢慢地将那封信看了一遍,然后又看了一遍,最后将它压在杯子下。她的手有轻微的颤抖,水从杯中洒出来一些,湮在杯子底部边缘,渍成一汪圆形水印,将信纸上那印刷体的“CB娱乐股份有限公司”几个字渍模糊了。
那水印渐渐扩大,以非常缓慢的趋势,逐渐地使信件上的其他字迹也都模糊了起来——那些态度强硬的语句,要求她前往CB公司办理手续的语句。
席羚用右手握着杯子,慢慢地啜饮一口杯中的水。
低下头,再重头到尾看了一眼那封信,然后,将它揉成一团,扔到废纸篓中。
因为没有收到回音,过了几天,CB公司又来了信件。过了一周后,来了第三封。每次的正文内容都跟上一封一样,只是最后那封后文增加了些言辞更为激烈的语句,说如果不去的话,要对她收取违约金。
席羚默默地数着信件上的那个数字,嘴角突然浮出冷意的笑。
她不会被什么打败。
她决定去。
当席羚走到CB公司的所在大楼外,她抬头看着那玻璃幕墙上反射出来的日光,觉得那日光仿佛直刺入她的眼睛,眩目得让她睁不开眼。
不,让她眩目得睁不开眼的,是回忆。
是那天萧纪友驾车带她到这大楼外,指着这写字楼的玻璃外墙对她说,这是他们俩的公司;是那天萧纪友拿出一个蛋糕对她笑着说“生日快乐”;是那天萧纪友用一个粗糙简陋的指环圈在她指根上,圈住她以为即将到来的幸福。
她低下脑袋,让自己的目光躲避开那刺目的幕墙,迈步跨入这里。
采光通透明亮的接待大厅里,人来人往,一股商业气息浓厚,看不出来这是音乐公司的心脏。她走到前台接待处,报出自己名字,前台小姐在电脑系统上查找后,礼貌而热情地告诉她,“有人在八楼三号会议室等你。”
有人。
这个字眼让她心头突然一紧。但是旋即又平复下来。
不会是萧纪友。
他是这里的老板。不会是他。
步入椭圆形会议室,里面早已经坐着两位工作人员。见她进来,都礼貌地跟她打招呼,示意她坐下。
他们将文件放在她面前,跟她讲解。她一直沉默。然后,他们问:“有什么问题吗?”
席羚看了看文件,指着上面signature的位置:“在这里签字,是吗?”
对方点点头。
她拿起笔,飞快地在上面签上自己的名字,几乎没有费多少时间。那两人对视一眼,彼此都有点愕然——他们从事这个行业以来,从来没见过有人对自己的未来如此不负责任的。
但他们没说什么,见她在文件上签完名,便让她等一会儿。接着,两人走了出去。席羚不知道自己要等什么,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修长纤细,在某些地方有茧,那是一双弹奏乐器的手,是一双创作曲谱的手,充沛着她感情的音乐从双手指间流泻出去。
但这双手,现在已经离音乐这样远。除了在五星级酒店宴会厅里根据客人的需求弹奏钢琴曲外,再也没有跟音乐相关的事情,会在这双手上停留。
也许,现在坐在这偌大的会议室里,签下这份将自己音乐生涯禁锢住的合约,也是一件跟音乐稍微沾边的事?
席羚觉得有点荒唐,有点可笑。她用手捂住脸颊,似乎在试图阻隔这漫漫的、令人窒息的现实。她在双手掌心与脸颊接触所带来的温热中,闭上双眼,脑中不可遏制地回想起过去的一幕幕。
自己到底是怎样,一步一步走到这里来的?
她回想起过往。
时间像是被扯得细长细长一般,不知道过了多久。
直到她逐渐意识到:他们让她在这里等待,到底等待的是谁,是是什么?自己要面临的,是怎样一个未来?
她放下掌心,却愕然地见到对面坐着一个人。修长身影,专注眼神看向自己。这样熟悉的眉目,这样熟悉的气息,都恍如当日初见——初见时,他醉醺醺的俊美,他轻佻的笑,他姿态熟稔的抚摸……
此时此刻,他端坐在她面前,一桌之隔,却像是张弛天涯。容貌俊美,眉目坚毅,神情寂寥。
一时之间,倒像是不知道该开口说什么才好。
席羚看得出来,他在犹豫。
他还是那个他。但又不再是他——那个在舞台上肆意狂放的他,那个横眉笑傲斜看众生的他,那个不顾外界评价的他。但是隔着一张长桌,他看向她的目光依然带着灼热。
他问:“你好吗?”
多么可笑。
疏狂如他,竟然会以这样一句话作为开头。
她没说话,只是点点头,算是回应。
“你有看新闻吗?裴彦行跟他的未婚妻复合了,一起出席了慈善晚宴。”
席羚双眼只是看着窗外,“哦。是吗?”
“我不知道你和他……”他顿了顿,脸上现出痛苦的表情,似乎不愿意去想那个晚上,他心爱的女人和另外一个成年男子共处一室,到底会发生什么事。席羚看到他脸上的苦涩,心上居然划过一丝快意。
只听他又道,“无论你们是什么关系,无论你对他有什么样的感情。我不会原谅他,不会轻易原谅他竟敢这样伤害你。”
席羚带着冷待的表情,缓缓转过身去看他,却见他正专注地看着自己,声音干涩地,“当然我知道,我没有资格说这种话。我伤害过你……”
“我不会原谅你。”
席羚突然开口。
萧纪友微微怔住。
他当然知道她是这样倔强的一个人,这样难以打开心扉的一个人。她一度对他打开过心扉,然后被他所伤害,她的心再度迅速关闭。而且面对他的反复进攻,更加牢固地紧闭着。
萧纪友不愿意勉强她,她知道她需要时间,但是他对自己有信心。他了解席羚,她不轻易对人打开心扉——正是因此,自己这个唯一打开她心扉的人,才会将她伤害成这样。但是,时间会冲淡一切。
她会知道,他做这一切是为了她。
她会知道,他不过是为了创立自己的音乐帝国,又将这帝国拱手奉到她面前。
“有什么需要的话,告诉我。”
席羚看着外面,似乎没听到他说什么,良久才转过脸来,“什么?”未几,又点点头,“好。”
他说:“我知道你不愿意见到我。”半晌,他说,“你放心,只要我不制造机会,我们几乎不会有机会碰面。”
席羚抬头看着他,似乎将这句话听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