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 照片(二)(1 / 1)
最近席羚都住在琉里家里,但是因为两人一个要上课和实习,一个要打工,所以碰面的时间也不太多。但在琉里身边,席羚觉得自己的心情平静多了。只是有时一大早起床,看到窗外的天光,想到自己拥有的音乐理想,不知道这辈子还有没有实现的机会,她便久久失神。
她开始在网上寻找国外的独立唱片行,将demo发给他们,静待回音。偶尔会收到对方回复,表示感兴趣,但是表示希望见面详谈一次。她苦笑:对方不提供交通食宿,她哪里够钱到这么远的地方?
她打开存折,开始计算机票和食宿钱。后来想了想,决定做点小改变,开始投日本的唱片公司。他们不久后回复,无不希望她附上照片。附上照片后,对方的回复很快抵达,都表现出合作的意愿。甚至还有一家愿意包机票食宿。
她没有回复对方的邮件,先将这件事搁在那儿。
抬头望天空,傍晚要到了,天边隐隐泛出绯红的色彩。她想,坚持下去,总会有出路的吧。
琉里不在。她在这两个人住便显得太小的学生公寓里,换好衣服,走到楼下去。
公寓对面停着一辆保时捷。她没有在意。
车上走下来一个人,径直向她走来。她这时已经瞥见他的脸,却只是低着脑袋要走,对方却停在她身前。
萧纪友。
她知道,他要找上她住的地方来,是迟早的事情,只是没想到这样快。她在心里想,也许又到时候搬出琉里的地方了,心里不禁烦躁,但脸上只是不动声色,径直绕开他走过去。
他在身后拉住她的手,语气冰冷:“不让你去卖唱,你就去拍那种照片吗?”
席羚若无其事地甩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你还有别的事情吗?不好意思我要上班。”
这时她已经飞快走到公交车站那边,他也不说话,只上了自己的车。公交车来了,她掏出交通卡,挤上了人多拥挤的车。她挤到公交车的最后面,扶着座椅的把手,目光掠过车窗外——他的车子尾随在后。
到站后,席羚下了车,往酒店方向走去。萧纪友的车一路尾随。她头也不回,只是脚步加快,疏忽便绕进了车子开不进去的小巷。
萧纪友却抬起头来,目光越过这闹市区密集的建筑物间。
上次他曾经在四季酒店的宴会厅,见到一个背影与她极像的女孩。那家酒店,就在这附近。
他也不着急,只将车子停在路边,慢慢地点燃一支烟。香烟缭绕的气息间,他突然想,自己是怎样一步步走到这里来,从乔杜手中窃取了成功,又遗落了自己所爱的人?
因为绕了小路,因此席羚赶到四季酒店时,时间有点晚了。这次连邵姐也露出不悦的神情,但嘴上也没说什么,只是催促她赶紧换衣服。由于是轮岗制,在她之前值班的弹琴女孩,因为晚了下班,更摆出一副难看的脸色,嘴上抱怨个不停,甚至有些话说得难听。
“上次有人看到你跟裴大一起说话。攀上高枝了,又怎么跟我们一起做同样的活儿啊?是不是想着裴大最近跟未婚妻分手了,就可以不来了……”
“住嘴!你说什么!”邵姐赶紧喝住她。
那女孩也意识到自己不该在这里讲老板闲话,赶紧噤了声,但看向席羚的目光依旧是狠狠的。
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再难看的嘴脸,再难听的话,她也听过,这点还真不算是什么。席羚看也没看那个女孩,只朝邵姐微微一笑:“不好意思,邵姐。我准备好了。”
回到宴会厅,她在钢琴前落座,调整呼吸,开始弹起轻快流畅的曲子。音乐的世界总是令人愉悦的,她很快沉浸在乐符中。
曲子和曲子之间,有人递过来一张卡片。
客人在卡片上写好曲子,点名让人弹奏,是很常见的事。但是这张折叠起来的卡片,中间却夹着一张CD。她打开一看,只见里面是当日由她自己创作和演绎,萧纪友当制作人的CD。这张CD还没投入正式制作,阿柴就出事了。
卡片上写着:请弹奏上面的随便一首曲目。
她看着这张卡片,没有抬起眼皮来。
她知道,萧纪友此刻正坐在这宴会厅的哪个位置,正在观察着她。
良久,她抬起眼睛来,将卡片放在钢琴上的花瓶下,调整坐姿,继续弹奏其他曲子。不一会儿,有其他客人递上卡片来,点一些轻快浪漫的曲子,她很快按照客人的要求,弹了起来。
一曲终了,又有卡片递上来。打开看,依旧是萧纪友的字迹,却写着:为什么?
她不动声色,依旧将卡片叠好,压在花瓶下面,弹着日剧韩剧里的插曲。
“为什么?”
当她弹完一首歌的时候,突然听到萧纪友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她没有回头,只是礼貌而矜持地,“我不会。”
他走到她身边,一只手轻轻放在钢琴琴身上,“那我教你。”
席羚突然生气,腾地站了起来,“请你不要这样。”
在宴会厅里的经理远远看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赶紧快步走过来,对席羚说:“怎么了?”在客人面前,他的语气难免带点责怪的意味。席羚却一言不发,不解释,但眼神中依旧藏有怒气。
经理又回头对萧纪友说:“萧先生,不好意思,这是我们的新人……”
萧纪友看也没看他一眼,只对席羚说:“那么,你弹一首《外婆》吧。那首歌,你不可能不会吧。”
席羚抬起头,语气有点倔强:“那首歌太哀伤了,会破坏用餐气氛的。”
“随便你。你可以用轻快的旋律弹出来。”
席羚执拗地不动。一旁的经理看出来他们似乎曾经相识,便当个和事佬,好言相劝,“萧先生是我们的客人,你就按照他的意思做吧。”
席羚咬咬下唇,终于还是慢慢坐了下来,纤长的手指放在琴键上,开始忍气吞声地弹了起来。那支旋律如此熟悉,尽管久未弹奏,因而开头显得有点生硬,但后面却渐渐缓和下来。属于过去的无数记忆,就像一条白色的长河,卷起细细的、白花花的浪花,向她迎面扑来。
那时候,她同样无助,但是在她身旁有阿柴,在她身后有萧纪友。那时候,他是这样支持她,力排众议,要在Black J的新专辑里重点推出她这个新人创作的这曲子,且轮番在电视台、电台上播放,一时成为街头巷尾的热议。
随着回忆温柔地袭来,她的手指放得如此轻柔,琴声细细如诉。萧纪友端着酒杯,站在钢琴旁边。如果这时候有人蓦然走进宴会厅中,看到这一幕,必会觉得这画面是如此和谐,这对男女看上去是这样耀眼美丽,夺人心魂。
手指移行滑动间,那记忆长河持续流淌,然而她终于又突然想起他的可恨。阿柴那绝望的眼神,媒体上关于乔杜与阿柴之间关系各种难听的话,聚集在他们楼下疯狂的狗仔队……手指间,节奏陡然加快。
她像要将满腔恨意,加诸在琴键之上。
这首《外婆》,又令她想起了外婆说的那句话。当日里,外婆要她立誓——你不能爱上音乐圈的人,否则的话,不能得到幸福。
她苦笑。到底是诅咒应验,还是当真她和萧纪友没有缘分?
萧纪友站在一旁看着她,见她神情痛苦,忽然也觉得自己是否太过残忍。他当然知道,这首曲子能够勾起她对往事的回忆,会想起他们俩曾经在一起的那些时光,但是与此同时,也会让她想起已经离开的外婆。
他端着酒杯,站在她身旁看着她弹琴。杯中的酒液泛着深红,就像魔鬼的颜色。他慢慢啜饮,觉得果香满口,但又带着微涩。
最后一个音符弹完,席羚只觉得浑身仿佛虚脱一般,双手手腕疼痛无比,身体像是被粘在原地上,动弹不得。
身后突然有人轻声拍掌。她有点意外,向身后看去,却见是裴彦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