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第 45 章(1 / 1)
“安然?”
安然迷瞪一下,方才如梦初醒,浅浅一笑,对着小茗的“姐姐”说,“您怎么认识我?萧小姐?”
“其实,若说不认识,很难,我爸爸办公室桌子上摆着一张和一偷拍到你们几个人在一起玩儿照片,他还老向和一先生问长问短,让我在旁边冷眼看着,觉得,我爸好像真的老了,一下子老到他最不屑的唠唠叨叨嘴碎份儿了。”
安然短促笑了笑,抓抓脑袋,偷眼看一眼正在咕哝抱怨着自己父亲的漂亮女孩子,她也温柔回眸在看安然,看见安然俏皮的小脸,手情不自禁伸出来揉揉安然短短头发,“你真可爱,我弟弟一定很喜欢你,对吧?”
安然脸“腾”一下红了。害羞得无处遁形。萧小姐体贴地噤声,过了一会儿才说,“要不,我们找个安静地方谈谈,也许,你对我弟弟的过去会感兴趣?”
当然,简直是好奇的不行!安然想。她们走到雪白走廊拐角一条长凳坐下。萧小姐静静开口,“其实,弟弟,他不是我妈的孩子。”
“这个,萧小姐,我好像听乔君羽,不,是听小茗说过?”
萧小姐陡然听见乔君羽这个名字时,手指不由自主弯曲,眉头蜷得很紧,仿佛听见什么可怕的字眼,她眼睛垂下,好像在思虑什么烦扰着她的念头,须臾,她眼波才婉转起来慢慢说,“安然,就叫我亦薇吧,萧亦薇。”
“亦薇姐?我叫你亦薇姐可以吗?”
亦薇望着安然,点头,“自然好。”她顿了顿,开门见山,“你可能想像不出来吧,小茗,其实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很讨厌这个孩子。”她眼睛直视她正前方的窗外,外面俨然暮色皑皑,天空是淡淡的月色弥漫。
“我爸和我妈是青梅竹马,几乎他们在各自妈妈的肚子里,两家都闹着结了亲家,也怪巧的,他们两人偏偏也要好。我妈很漂亮,性格也好,和爸爸结婚,生了三个女儿,大姐,二姐,我,除了没有给我爸添个儿子以外,一切都看着那么圆满。我妈一直惦记着给爸生个儿子,直到有一天,她又怀孕了,在三个月时候,一天,爸爸夜醉归家,差点从楼上滚下去,我妈急了,用身体去拦,结果,她从楼梯滚下来,小产。。。医生说,她不能再生孩子了。”
安然用手轻轻盖住亦薇的手背,她回眸,浅笑,“过去很久了,没关系了。只是,我爸一直很歉疚,对妈说,我们注定没男孩子,这倒好,省得我偏心。我妈听了,硬是为这句话伤了很长时间的心。爸爸从来没有在任何人面前流露出他想要儿子的一丝心绪,就是对妈妈也不,可独独数这句----省得他偏心!最刺痛我妈。”
“我四岁时,记得是过圣诞节,邻里到处张灯结彩,好不热闹。却有人敲我家门,气势汹汹大吵大闹,说我爸把他妹妹肚子搞大了,要他负责,他后面跟着他妹妹,也就是小茗的妈妈,哭哭啼啼,要拉他哥哥走。当时,我还小,只觉得一桶冷水,浇在我头上,让我冷极了,也怕极了。我爸刚好在家,出来,见了蓬头散发的女孩儿,莫名其妙,想了很久,都不知道究竟在哪里见过这个女孩子,说来说去,毫无头绪,最后她一跺脚,眼睛红红的,吼一声,哥,别丢人现眼了,咱们走!”
“我爸后来打电话问朋友,他们说有回他喝高了,在一家夜总会留宿,是记着有个女孩子在他身边来着,他们还戏谑说,老兄,都说你烂醉如泥了,什么也做不了了,您老人家怎么还是百发百中啊!我爸气得呼一声撂了电话。糊涂官哪里又判得了这糊涂案啊,爸爸找人和女孩家里谈,说给一笔钱,让她把孩子做掉,女孩子本来好好地,答应了,临到了手术,忽然又反悔,从手术台跑下来,死活也不肯拿掉肚子里的孩子。最后,一拖再拖,到了人家分娩,我爸还说他是无辜的。我妈却从此处伤了心,虽然人前处处维护丈夫,人后却躲着不知道流了眼泪?那时候我还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讨厌那女的,讨厌那女的没完没了上我家来闹的哥哥。”
“孩子生了,律师说,做亲子鉴定,一了百了。当时我爸要到医院,我那时候不懂事,大吵大闹,偏生要和他一块去,他只好带我去了。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我弟弟,躺在暖箱里,安安静静的,瘦瘦的,小小的,脸就巴掌点,粉粉的,红红的,眼睛大大黑黑的,滴溜溜转,隔着透明玻璃,我看见他皱鼻子,吸吮手指,朝我们笑,胡乱蹬腿。从来没看见这么漂亮可爱的小婴儿,像长着翅膀不小心落在凡间的天使。不仅仅是我,我发现连爸爸也被这眼前小东西迷惑住了,他脸紧紧贴着温箱玻璃,眼睛一眨不眨。好像在看自己魂儿一样看着那个小小的baby。然后他带着我去看孩子妈妈,却牵着我的手站在面色苍白的女人面前,一句话也没说。那天我才仔细看了她,原来她很小巧,纤细,脸很娇小可爱。看的出来,至始至终,她都没怨过我爸半句。爸爸在回家路上,一直沉默,快到家时候,忽然没头没脑冲我说一句,亦薇,我们把刚才那小不点捡回家,给你当弟弟好不好?”
“大人的事情,我们小孩子又怎么能看穿看透啊。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看见那对母子。我渐渐把他们给淡忘了。直到有天,无意,我妈听见我家司机和他老婆背地里说,我爸每个月,都有去看孩子和他妈,当时,我妈猝不及防,心口疼病犯了,没差点昏厥过去,我爸劝了很久,最后终于招了实话,我妈说,以后,不许我爸私自见那女人,要拿钱,一分一厘,得从她手头里给。”
“然后每个月,我爸在那固定一天会故意避开,我妈坐在阳台,把钱撒下去,冷冷看那对母子慢慢地,一张张钞票难堪地捡,那个时侯的妈妈,阴沉,冷漠,让我觉得很陌生。后来,大了,我才彻底了解,女人,若是有天,真的为哪个男人伤透心,直至了情以何堪的地步,又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出来的?”
“不知不觉,我已经十岁,小茗五岁。那时候,他不可救药迷恋上了小提琴,天天在音乐学校赖着不走,他妈妈拿他没办法,就在电话里和我爸商量,可不可以让这孩子学小提琴?我爸开车过去,在学校看见小不点的小茗蹲在人家班上外面窗子口下,傻傻的,仰着大大脑袋努力倾听着屋子里传出来小提琴老师的演奏声,也不知怎么了,我一贯冷酷的老爸眼泪一下子就“哗啦”顺着眼眶流出来了。”
“后来,小茗就像我爸说的那样,没日没夜拉小提琴。先是拉着刺耳,然后越来越好听。他妈妈死的时候,他一滴泪也没有掉,只是整整拉了一天一夜,拉得满手都是血泡,我爸夺也夺不下来,只有干着急。有天晚上,我睡不着,想和爸妈一块睡,偷偷溜到爸妈卧室门口,推开一条门缝,正听见爸爸对妈妈说,现在,人都没了,她这一生,不论怎么样,究竟可怜,那孩子,不管是不是我的,求你,就留在我们身边好不好?说着说着,爸爸咚一声给妈跪下来了,爸爸会下跪,我被这个意外弄懵了。只见妈搂着爸的肩膀,哇一声哭了山响。我吓得连忙溜走了。第二天一早,爸爸天不亮就上赶着去接那孩子回家,傍晚才回来,我妈一看,他嘴巴长了几个血红大燎泡,人也魂不守舍,上去一问,原来,那孩子跑了。”
安然抚着亦薇姐的肩膀,“姐姐,你累不累,一口气,说了这么多?”
亦薇溺爱揉揉安然黑黑头发,“还是有妹妹好,多乖多贴心啊,比个弟弟强多了,看小茗那笨蛋,小王八蛋,也难得我爸肯把他当宝,可人家,一点也不稀罕,找着了,对我爸居然敢拍着桌子叫嚣,爸急了,对他说,小兔崽子,我是可怜你才收留你的,别以为我欠你的,再说了,你是不是我的种我还不知道呢!那小兔崽子,那时候才多大了,也就十岁多点吧,喝,瞧人家,毫不含糊,不知道在哪里找来一个破烂大喇叭,就是运动场用的特大号那种,对着喇叭,站在整个虹桥区有头有脸的住户人家院子喊,哎,萧齐戎你这老王八蛋给我听好了,我可不是你这个王八蛋的种。我妈怎么又会看上你这个卑鄙无耻,下流恶浊,吃里爬外,老奸巨猾的老混蛋!”
安然惊呆了,很想骂那臭小子几句,可一时忍不住,“扑哧”一声捂嘴笑了出声。
亦薇回忆到这儿,皱着眉头停下话头,冷不丁看安然笑了,她忍了忍,却也忍俊不禁笑了出来,两人相拥着,笑做一团,手指互相比着对方的脸颊,一时间却说不上旁的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