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1)(1 / 1)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睡着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醒来的。我仿佛一直在梦中,又仿佛一直清醒着,但是我始终处于一种迷糊的状态。分不清白天和黑夜,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我几乎流干了这辈子所有的眼泪,如果象《红楼梦》里的林妹妹前世是为了还那一滴露水的债而来的话,那么我想我的债就还清了。但是很不幸,我不是林妹妹,我也不是为了还那一滴露水的债。我欠了一辈子,甚至两辈子也还不清的债!即使那不是我欠的,但是,展皓哲已经说的很清楚了,父债子还,这辈子,他是要我还定了。
我多么希望自己也可以发疯,但是很不幸,我没有,我很正常,我仍然可以清楚的感觉到那种痛苦,那种无望、无助、无边无际的绝望的痛苦。
我多么希望我们从来没有相遇过。多么希望!如果只是仇人,我会轻轻松松的站在他的对面,身为林家人,我甚至可以抛弃掉所谓的负疚感和罪恶感,只站在我自己的立场,和他对抗。但是很不幸,我爱他。
因为我爱他,所以也终于能够明白展皓哲曾经那种绝望的情绪。因为我越是爱他,我就越是对外公的死感到痛苦。同时,我背负上了的还有那无穷无尽的负疚感。对他的,对他妹妹的,对他父亲的,对他母亲的,还有,对外公的。
我害怕和展皓哲说话。不是恼怒不是气愤,只是不知道也无法和他说什么。我们曾是一对最亲密的人,但是现在,我却连看他一眼都害怕。我自知没有办法阻止他,也没有立场阻止他,但是让我眼睁睁地看着林氏和父亲毁灭,我也同样做不到。尽管我无时无刻不在提醒自己,我才是应该要感到内疚的那一方,所以,我应该象无数电影、小说里面演的那样,我必须放开心胸,我应该委曲求全,甚而用爱感化他,或者承受一切他加诸于我身上的报复。但是,我就是做不到。我自认也许是我不够善良,但是既然是他不愿意放我走,既然他选择了和我痛苦得纠缠在一起,那么,我目前能作到的也就只有这样。
白天,他去上班,我在房子里像个游魂一样晃来晃去,完全无视他请来的照顾我,或者说看着我的人。晚上,他强制性的拥我入怀,但是我整夜整夜不能真正入睡,一旦合上眼睛,我就会做恶梦。母亲的脸,外公的脸,还有,月玫的脸。所有的一切,都让我无法入睡。无论展皓哲多么紧得抱住我,我却始终觉得很冷,无论他对我不停地说多少话,我也不能听明白他在说什么……
直到我们当初立定的半个月期限之前的两天,我在他的书房里面看见了我的手帕,他收在书柜里的一个看起来不起眼的装饰盒里的一块手帕,和任洁提到过的我与淼儿的调查报告放在一起的丝质手帕,我才终于对自己承认,我是真的被彻底打败了。任洁说的太好了,这是他最成功、最完美的一次胜利,一次交易!
因为这块手帕不是将近二十年前的那一条,而是他和淼儿订婚的那天晚上,我用来给安定国擦血的那一条。我顿时明白,他从那天晚上就已经知道我是“喵喵”,但是他却告诉我说他那时没有认出我。他撒谎!
谎言这个东西,就像雪球,越滚越大。当你说了一个谎,你就必须说无数个谎去圆它。但是问题是,说到后来,你常常会忘记了究竟第一个谎是什么,你的初衷又是什么?而旁人,更加弄不清楚你究竟是为了遮掩什么?
所以,当我看见那条手帕的时候,我知道,我们之间彻底完了。因为,我发现我竟然已经没有眼泪可以流了。我的心竟然是麻木的,再也没有了那种第一次发现他撒谎时的疼痛感,就好像这是我早就预料到的,预料到——他既然可以对我说一个谎,那么很有可能他从头就在说谎。
想到这里,说不清为什么,我突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轻松,我所有的痛苦、负罪和内疚仿佛都在一瞬间减轻了。某种东西重新回注进我体内。
我轻轻地把东西放回装饰盒,把每样东西都摆整齐,就像我从来没有看见过一样。然后,我走回房间开始收拾东西。
看着我的那个阿姨一直在房子里走来走去打扫着,但是我知道她在看我,我知道她在奇怪为什么我不再像个游魂,我也知道她会等我一转身就去打电话。所以,我把包放好以后就出了门,并且告诉她我回家一趟,给她足够的时间去通知展皓哲。
而我自己,出了门就开始打电话给方律师,再打电话给雅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