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谁说游园祭是王道(1 / 1)
将滋滋作响铁板上一个个小坑中渐变为金黄的小球戳翻个面,熟练地挑到备好的纸盒中,浇上酱汁,洒满木鱼花、肉松和海苔沫。
最重要的,一定要有最灿烂的笑容——“来,您的章鱼小丸子,一共两百五十円,请慢走。”
送走一批客人,未来扭动酸痛的肩膀松一口气。
不知道哪个部门吃饱了撑得慌居然在这个时候开“并盛街道建街十八周年庆祝祭典”,这么凶残的主题也只有那些大脑进了并盛护城河水的人才能扯淡扯出来。
关键是参加的人还不少,捞金鱼炒河粉投球赛一个不缺,鱿鱼笼和巧克力香蕉也是必备角色。
也要感谢一下主办方,不然她也没机会挣外快。
从摊位后部很低的地方幽幽发出不满的怨气,“我要回去了。”
未来立马俯身扯住坐在小板凳上男孩的手臂,哭丧脸恳求道:“安迪你别走嘛……你忍心让我一个人在这里卖?”
小男孩晶蓝的眸子毫不偏转发出凛冽的鄙夷光波。
“……章鱼小丸子吗?”未来咽一口口水补充。
“和我无关。”
他作势要从小板凳上起身。
够了够了我都跟你道歉了消消火吧大神我真心知错。
未来此期间多次为一个小时前的自私行为自我检讨,要不是那一句冲动的话也犯不着阿诺德和她冷对抗到现在。要知道这孩子除了揍人专打眼眶外,要是选择用弥漫西伯利亚寒流的眼睛蔑视你的话,滋味就像不知悬在头顶的石头何时落下一样,更加叫人生不如死。
一个小时前本来两个人是很统一步伐、气氛和谐地打劫射击小游戏摊位。
“左上角那听可乐!哟西中了,再打一罐我们分了它!”
“诶这个,中间一点的小汽车,哈老板快拣过来我要送给打工书店掌柜的儿子。”
“右边貌似不好中不过我相信你,对对就角落点……咦卫哔巾卧槽老板你节操哪去了,安迪我们不打那个了对小孩子来说还早了点……好啦我说换一个别问我那是什么……”
阿诺德闷着一张稚嫩小脸轻而易举依次把未来能看上眼的东西从六米远距离外开枪打落,当然他的出场费是打落一个就不做声往未来方向一摊手,未来毕恭毕敬满心欢喜给他递上一百円。
愚蠢的人类,安迪给我赢到的东西当然够本~~~她就是怀着“怎么我都不亏”的心情,向一边满头飘乌云的店主递去同情目光顺便继续看着阿诺德弹无虚发。
阿诺德不清楚在返回原时代之前会遇到哪些意外,所以他要事先做好准备,攒点零花钱以备不时只需。当然如果他没有被禁锢在八岁孩童身体里的话,他会选择搞点灰色收入,即使那时候干的事其实和现在差不多。
有着如此烦躁想法,下手自然也狠准几分,百发百中的效果下未来的脸都要笑烂。
就在两个人危害四方时,有人揪着未来的领子把她一拽。
“好啊藤原未来,我说你迟到约定时间这么久,跑这边玩得挺High啊,老娘的章鱼小丸子摊等得都要繁育下一代了!”
“呷……前,前辈!你听我说!”
“你没机会找理由,我要收回‘盈利归你’这句话。”
“不不不你还是听一下吧……都是都是……都是安迪要玩的!!”未来急中生智,反手往阿诺德那边一指,口气各种大义灭亲。
很显然发现自己被卖了的阿诺德心中有多憋闷大家可以懂。
让他想当场撂摊子走人的则是一句反驳没出口,未来的前辈闪着星星眼跪下来使劲揉他的脸,“未来你的弟弟吗!?你什么时候有这么可爱的正太弟弟!”
不爽被人动手动脚的他沉下脸将力气集中在掌侧,随时可以冲侵犯者的颈部要害狠击。
未来一把将阿诺德从前辈手里救回来,抚着他肩膀把他搂在一旁,心虚抿唇笑,“嗯远房的……就帮忙照顾几天。”
阿诺德的攻击步调被她从开头扼杀,连他自身都没察觉原本汹涌的戾气是怎么被未来掩盖下去。
“你还是快去摊子那边守着吧。”
“谢主隆恩。”
未来狗腿样哈腰把前辈大驾送走,收拾战利品连拖带拽把阿诺德也带过去。被她以一张小板凳打发后,自省应严厉申明立场的阿诺德发现再不能插足未来忙碌的工作,他捧着一盒章鱼小丸子背对人来人往的摊位一个人默默坐在后面。
不喜欢吵闹的场合,背对着街道眼不见为净是最大承受标准了。
顾客虽少但络绎不绝,等未来有空把注意力挪过来时,阿诺德已下定决心要回去。
不光是“回去”而已,是的他要回去,回十九世纪。
呆在这样一个女人的家里对收集情报完全没有帮助,她没有广阔的人脉和复杂社会关系,每天除了例行公事的上学放学,就是窝在家里能躺着就不坐着混日子。保证温饱构建了初步经济基础的阿诺德必然要寻找更为高端的上层建筑,他有必要走出去主动收集有关信息。
这就代表他不能继续呆在这个家中,他需要换一个环境生存在二十一世纪。来这个时代一周多,阿诺德相信凭借他的经验,能够以八岁孩童的世界观伪装,也相信不难找到一个更好的媒介。
不管他会找到谁来开拓回乡的时光之路,起码不会是像这样一个问她理想,回答是“挣好多好多钱买下并盛山地皮盖栋视野开阔、采光良好的大别墅”的人。
藤原未来不可能猜到神色肃穆的阿诺德的心中所想,她用章鱼小丸子装满他手中的空盒子。
虽总有种被轻视的感觉……
阿诺德冷淡的视线在她脸上划过,看来是放弃了立刻离开的想法,他背过身仍旧坐着不说一字。
终于……把他安抚住了。
未来抹一把冷汗,好在他嫌弃她,但不嫌弃她这手在丸子店打工半年的技术。
至于拼死拼活把他留下来,到底未来还是不敢独自面对收保护费的人。听说保护费是并盛所有游园活动的传统,在质疑此项不人道的传统之前,还是要把希望寄托在敌人看到安迪后能体会到“下有小”的真谛放她一马。
摊位前又来了客人,未来振作,“您好,请问需要什么?”
“请,请给我来八盒,谢谢。”
未来突然想起这个棕色刺猬头的男生是谁了。
“一共两千五百円,谢谢惠顾……因为我跟并中人合不来,所以加价百分之十五。”
无辜的男生愣愣,最终没有和蛮不讲理的未来发生争执。他苦着脸自认倒霉地掏钱包,一边还小声磨叽:“明明都是一个学校……”
“我是你学姐。”
“啊……非常抱歉!”这孩子立马站直。
瞧这一惊一乍的,平时被吓得不轻啊。
一下子欺负后辈、奸诈狡猾的品格就被衬托出来了有木有,未来心中暗暗叹气,把八个盒子每个都装得满满的,“喏,给你。”
“这个……非常谢谢学姐!”他礼貌地鞠躬,艰难地捧着超出国标配置的小丸子。
此时背后出现的,是让他惊慌得差点把章鱼小丸子都摔脸上的人。
“呼嗯,交保护费。”
“云,云雀学长!”
“沢田纲吉,这是你的摊位?”
“不不不不我只是来买东西的马上就走。”被唤作“沢田纲吉”的男生脸色惨白连退几步,匆忙向未来方向丢一眼,飞快逃离了现场。
性格挺温和,可惜温和过头成不了大器。
兔子急了是会咬人的,不然它也只能跳个墙了,要知道这年头连佛都能跳墙还有什么是难能可贵的呢?从某一方面讲,未来看好云雀坚守的弱肉强食宗旨,相比起来它比一味忍让听起来实用多了不是么。
但她衷心希望委员长别把这条宗旨运用到她身上。
“保护费,”他开门见山,“还是捣乱。”
云雀率先出场没多久,一群飞机头的手下慢慢围拢过来,手里的拆迁装备齐全得街道管委会都自愧不如。
“委员长你过万圣呢。”
“五万円。”
“我说就没人来管管你们这群地头蛇么?”
挤出人群的草壁小声提醒,“学姐我们是官方的。”
未来抬头盯着心情颇好的云雀。
我就知道那个大脑里进了护城河水的人就是你……能想出这么脑残庆祝主题的也只有你这个爱校爱家乡党了。但猜到了开头没猜到云雀连收保护费这么小众的活动都自己筹办了,不愧是统领并盛的王。
“我说你们收保护费有意思吗,难道内心就不会煎熬?鱼肉百姓真是可惜了委员长你这张脸。干什么不好偏偏干这种事呢,安安分分搞点小买卖比啥不强,我说你们这样能挣多少啊,挣得了多少啊?”未来难得大义凛然的模样阿诺德真遗憾不能从正面观赏。
云雀恭弥唇角似乎有一丝冷笑,草壁凑上去报了一个打马赛克的数字。
坐在摊位后背对众人的阿诺德能够感觉到未来全身僵硬,一番说教在喉咙里碎成渣。
稍后她谨慎开口,“请问……贵帮还缺人手吗?”
阿诺德说我习惯了。
“费用的话,现金转账都可以,”云雀悠闲地踱了几步,凤眼一挑,“哦,这里还有个。”
摊位后坐在小板凳上的男孩孩只有从侧面才能被发现,从云雀出现的骚动到未来的严辞教育,男孩都平静地坐着不仅一言未发甚至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一点反应都没有。
云雀看着他的背影稍稍抿紧薄唇,从鼻腔里挤出短促的音节,身后的众委员心照不宣地明白委员长心生不快。
比起被谴责、被攻击,云雀最厌恶的是被无视。
这样的对待就像未经交手已被对方圈入弱势群体一般,是对他实力的挑战。
一直没有转身的男孩带着属于异国的铂金发色,肤色偏白是西方人没错,云雀上前饶有兴趣拿一只手按住他的肩膀,企图将他的身体扳过来。
男孩果断抬起左手钳住他的手腕,力气尚弱但隐隐而来的压迫力巨大。用“钳”这一次是因为云雀感觉到这个至今都不拿正脸对他的孩子连看都不用看一眼就准确地运用格斗擒拿手段掐住了他的脉门。
无法轻易脱身的云雀非但没有恼羞成怒,相反他意识到从身体深处像闪电一样刺醒大脑的感觉是压抑不住溢出来的兴奋。
哇哦,这能算找到有趣的东西了吗,委员长想着,伸出另一只手。
就在这时,一张□□横在他面前,硬生生把云雀的挡住。
“刷吧,不准透支。”未来目光灼灼横在他面前,“别找小孩子麻烦,委员长你也不小了。”
扣住他手的孩子犹豫片刻放缓力道,云雀冷哼一声把手收回来示意身后的人收下卡。
“密码。”他问。
“我的三围。”
“000000。”
“委员长你好没情趣。”
云雀没兴趣和她打嘴仗,问密码的机会有的是,关于这个男孩他也不急于试探。还有很多铺子需要去收租,搞定未来之后一群人浩浩荡荡去刺激下一家店主的心理极限。
故意落后的草壁使劲冲未来鞠躬赔笑,未来送给他“等着吧反正委员长刷多少你们都得给我补在工资条里凸”意味的眼神,也不知道信息量如此丰富草壁能否收到。
他们走后,未来绕到阿诺德正面蹲下来担忧问,“安迪你没事吧?”
她怕阿诺德被云雀的气势给吓坏,此人一贯残酷高压政策下,附近几条街连麻将都不敢打。
阿诺德若无其事抬眼,不动声色把嘴角的海苔擦干净,举起空盒,“再来一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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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街小摊位的灯笼和小彩灯一个个变暗,游园活动也在约定俗成的某个时刻悄然结束,游人渐渐散去,摊主们陆续收拾东西返家。
早就收摊的未来和阿诺德坐在街边行人道的坎上专心致志各捧一盒奶砖吃得很默契。
“啊啊啊啊就这样结束了。”她伸懒腰。
一晚上的盈利就这么被吃掉,阿诺德咬着木勺暗道。
别说那种肤浅的人生理想,她立志为大别墅赚钱的第一步未经多虑已经换成两人手中的奶砖,一大晚上才挣两盒奶赚钱她也够人才。
“你的房子没有了。”他微掂手中的奶砖,莫名好心警示说。
“哎呀那种东西就不要计较嘛,”未来傻笑,“房子什么的,也得看怎么住才清楚舒不舒坦。”
掩饰的借口。
阿诺德职业化下定义。
“顺应自然吧,我这个人容易满足。”
“满足易养惰性。”
“别用小孩子脸说老大爷的词,跟他人比没什么优势何必自找不痛快,起码他们的生活我无法享受,我的生活他们也无法经历不是吗。他们有过在游园祭坐路边吃雪糕的经历吗,他们有过大降价去抢花车的经历吗?”
你还真把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当经验,阿诺德不屑。
“我是藤原未来,就这样刻在骨子里不能变。”她挖了很大一口,吞下去时把口腔冰得很难受。
不经意振荡起共鸣,阿诺德觉得不错,每个人刻在骨子里都不能变了。
如何碌碌无为也是她,藤原未来不需要为谁而活,不需要所谓长远前程,过剩的精力本来就是私有为何要幼稚地自怨自艾。
不过,在边缘生存还怀着自欺欺人想法的人,说不定有几分可塑性和潜力值。心未死,在黑夜里也能抵达黎明。
人还有待打磨,这点觉悟出奇响应了他的一些观念。
暂时是怎样不重要,不管何时都要固执伸出手才能接近光。
有了曦光就能无限走下去,天是越走越亮的。
他忽然对未来产生了尘埃一样飘渺的期待。
“我不奢求……”她说,随后恍然,“啊,没有了。”
手中的奶砖盒不知不觉空了。
阿诺德挖了一勺,把还剩大半的奶砖放到她的手中。
那就看看你能走多远吧,最好在我厌倦前也能让我看到十九世纪的光。
未来低头笑了一声,选择倾身把阿诺德手里的那勺吃掉,把他给的奶砖又还给了他。
薰暖晚风中。
俯身,她略凌乱的发丝从他脸颊和脖颈上拂过,离开又是一阵酥/痒。
如同一个气泡缓缓从杯底升起,在杯壁毫无预兆迸开,此种心理活动前所未有。
他皱眉,下意识排斥,但意外地不讨厌。
“谢谢你留下来陪我。”未来的声音细若蚊蝇。
“我们国家正宗的夏日祭比今天好玩多了,大家都穿着浴衣,晚上会有烟火大会,很漂亮哦安迪你们那肯定没有这种气氛。”
她歪头认真看他,“如果那时你还留在这里的话,再陪我卖章鱼小丸子吧。”
阿诺德避开视线挖了一大勺奶油塞嘴里含糊不清回答,未来听着听着笑了。
他说,“天晚了,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