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花乱、殇(3)(1 / 1)
笑断刀给我讲述了他师父灭世的那套东西。
哈尔滨确实有个桃花巷,但是这里的桃花巷不仅是在哈尔滨,许多地方都有,简直到处都有。
一般在学校的附近,例如北京的桃花巷,在海淀这片,离清华北大、北语、北航都不太远。我后来去过的杭州桃花巷,在下沙这片,计量、理工、杭电、传媒,都不太远。
具体大小,大约有六七个大学那么大,看上去大约有一个学院的人。因此,在月黑风高的晚上,你到了桃花巷,老会觉得这里就自己一个人,面对着这么多宏伟的建筑。当然这只是表象。
实际情况是,世界上已经有5亿人在桃花巷留下脚印,经常来的大约占一半,两亿多。
初来桃花巷的人,一般首先被某种温柔甜蜜的地方所吸引,在最开始的时候,这也是我和笑断刀最感兴趣的地方。
这种地方大都有个文雅体面的名字,例如小木屋、邻家女孩、有间客栈,特点是美女超多、质量超高,奇怪的是客人很少,而且很少很少。
为什么客人少?第一、来的都不是一般身份的客人,这种客人在现实中的比例不足百分之一。第二、这些客人的消费能力很高,虽然只占了百分之一的人口,但毫不妨碍他们消费百分之一百的商品。
商品自然也“不一般”,“不”就“不”在,她们都是正经人。
最高级别的“姑娘”,就是正经人。
例如,一个女孩在学校读书,偶尔失个足,受个骗,都很正常。刚开始很不自然,失过五六足次以后就渐渐放开了。
这里服务的手段,就是失足,而这里最好的“姑娘”,就是失足不到五六次,还没放开的,所以说质量超高,都是附近学校里最清纯、最干净、最远离流氓和男同学骚扰的特优级商品,能消费的都不是一般人。
另外,这里的失足少女,其童贞率大于零,从某种意义上说,她们确实是正经人。
所以如果你的老婆或者女朋友给了你惊喜,不要急着高兴,她可能被人A过、B过、用手C过、给人做blowjob过,是且仅仅是,这个少儿不宜,我不说了。
总之一句话,当你走在街上的时候,过往的每个人都是正经人,这就好像吃饭的时候,大家都在讲什么前程啊、情谊啊、责任啊、奋斗啊,回到家里才会躲在黑暗中偷偷打飞机。
毫无疑问的是,做这买卖的人更不一般。他们都很硬(不是*硬),后台很硬,这个不便多说,总之很硬,而且很硬很硬。
在最开始的时候,我和笑断刀就热烈地探讨关于这个地方的内情,想象自己什么时候也能成为那百分之一的人。
这个话题,说的多了,我们准备换另一个话题,这时笑断刀的妈妈从天而降,将笑断刀拎回了围墙,然后紧紧关上了大门,直到非典结束,我们才再次见面。
中间姥姥来了。姥姥问我:
“在学校耍甚了?”
“耍蛋蛋(球)了”
“在家里(室内)耍了?在院里耍了?”
“在家里,不过是露天的”
“漏了?”(本地土话,露和漏同音)
“露天的!”
“漏水了?”
“。。。啊。下动雨了(下雨的时候)就把人漂(走)了”
“在学校吃甚了?”
“我爱吃面皮。”
“面还有皮了?”
不过姥姥真是有点烦人,我妈说你歇着,她说不,我干活。我妈说,你别添乱,姥姥说,不行,歇着我慎得慌。结局:我妈声色俱厉地呵斥姥姥,我在一旁跟着发毛。
跟我一样,姥姥在我家也是气的够呛,另外还不敢叹气,如果叹气让我妈听到了,政策也很一贯——接着呵斥。我在的时候姥姥会悄悄的哭,他好像有不少伤心事,但是他没有告诉我,我不知道。
此外我翻到两本和尚送的小册子,一本是教人吃素的,我对此感触很深,现在仍记得几句:“若慕牛力壮,牛食草为粮;若慕猪体肥,猪食糟与糠;若慕肉味美,何不自割尝。”
这是对的,不管有没有鬼,不管会不会有报应,我们吃的每一口肉都是用惊恐、巨痛、鲜血和生命换来的。
还有一本《了凡四训》,大意为,人可以通过修炼灵魂改变命运,类似缺少的那瓣桃花“他的指引”。
当然,最重要的是我得到了一盒磁带。
我在前面说过,我主要有三个理想:我要出名、我要发财、我要女人!
怎样出名?怎样发财?我以为答案就在那盒磁带中——《猫王旷世冠军录》。
人的嘶喊中存在着无穷的魅力,鼓点和咆哮的低音中存在着无穷的智慧。
有多少人曾经自以为是天才?我无疑是这类人当中最为疯狂的一个。
当我将那盒磁带听到音色变质,从各种声音的巧妙编织中,从潜伏在激烈的节奏下的低音中,从掩藏在扭曲的弦音下的倾诉中,我找到了自己的目标,我也以为自己站在了摇滚乐的巅峰。
这就是我的理想,我希望自己成为站在舞台上的那个人。
这也是我在纠结、烦躁、不幸、苦闷、堕落、散漫和懒惰的夹缝中所进行的唯一努力。
我希望自己成为那个在舞台上微笑的人。
比较可悲的是,这是我一个人的秘密,我伪装了一辈子,没人知道我还有这么个梦想。
因此,十年以后,当我身边的人都说,你要有个目标,你要知道自己想干什么,我只能在心里苦笑。
这并不是让我找点自己喜欢干的(比如玩),而是要喜欢他们所喜欢的(比较统一,考公务员)。
而我伪装的原因是,这是个梦想,而身边的人基本不能容许梦想和特立独行的存在。
他们需要的是循规蹈矩,像所有的人一样,毕业,找工作(最好是公务员,靠公家),结婚,生娃,供房,退休,看孙子,死翘,一铲子埋了完事。
至于什么理想、心愿,关我啥事?能吃?给你称二斤?红烧还清蒸?加糖不?
非典结束后,我经笑断刀介绍认识了灭世,他除了会算卦,还是个射手。
他直接打破了我们去邻家女孩或者小木屋消费的梦想:他每天都经过小木屋,也知道掩藏在正经人、正经生意、正经地方后面的事情,但是没有入场券。
毫无疑问,大部分人都是百分之九十九的人,只有百分之一的人是百分之一的人。
他向我们讲述了一个门槛低、谁都能进的地方,那便是他成为射手的地方。
传说射手的第一个飞跃就是不用箭矢而发射箭气。从此之后他要重新练起,因为箭气和箭矢是完全不一样的。箭矢在空中飞行是一个弧线,箭气是直线,所以以前学的瞄准窍门都用不上了。箭矢是实物,箭气是自己的气,所以推动的方法不一样,以前发力的方法也不奏效了,诸如此类。最重要的是箭矢以实物伤人,要想提高杀伤,可以再很多地方下功夫,比如提高制箭的工艺、在箭头荼上毒,不用箭矢就只能提高自己的修养。
这个传说在灭世身上得到了验证,他拿出一把弓给我看,这把弓的名字叫做预兆:当我举起弓的时候,对手已经可以预见自己的失败。
那个地方之所以门槛低,是因为不要门票,就在野外。有的时候猫头鹰就蹲在他们头顶的树上吹牛,癞蛤蟆的吆喝声顺着小河边的草丛传来,两棵大树在风力的催动下互相勾搭,他就在那里练箭。
后来我也常年出没于类似的地方,紧挨着小河,河的两岸都是坟地,北边的被人叫做坟一,南边的叫坟二。坟场向东七八里地,是绝壁,在绝壁之上有九条通往山顶的石阶,谁也不知道哪条是正路,但是人们并不在乎。因为大部分人出没的地方不是山顶,而就是这九条石阶。
最后灭世跟我说,少了一瓣桃花是没关系的。
经过精心比对,少掉的那瓣桃花确实是“他的指引”,跟奶奶说的一样。
“他的指引”是什么呢?这玩意跟灵魂有关系,有了“他的指引”,可以提升自己的人格,在死的时候便能得到灵魂的抚慰。因此这玩意是可以没有的——我活着就这么累,人都死了,还要管灵魂?
除了非典之外,初中的假期是比较无趣的。用现在的眼光来看,就像一个即将倒闭的游戏,你独自站在服务器的某个角落,看着日薄西山的景象,两小时后来过来看,还是这幅不变的画面。
如果无聊实在难以抗拒,我就削个苹果吃,吃完了苹果,我继续无事可做。顺便提一句,作业不算事。在这寂寞的假期,没人陪伴疯狂,心里想着陌花也许可能大概估计不太会走进我的生命,在看看成堆的作业,更觉凄凉。
高中就好多了,没有这么多的作业(因为没有假期),我记得晚自习的时候我们跑到不点灯的后操场撒尿。等视力稍微适应了黑暗,就在这空白的场地中狂奔。
时间就这么一晃而过了,我浸泡在理想的水池中,满脑子出人头地的幻觉,高中毕业,命运把我从池子中捞出来的时候,我的身上还在不断地往下滴答着理想的水珠,水珠溅起来消失在阳光下。
由于在校这几年,我一直保持比较神的存在。在走之前,大家和我自己一致认为我毫无疑问前途好的不得了,将来一定大富大贵,要啥有啥。
毫无疑问,我自己也这么认为。
不过高考成绩出来的时候,有点打破了这个认为,我考上的学校,叫计量,地点在杭州下沙。
后来和笑断刀碰面,笑断刀打算读高四,灭世问我读不读,我读不下去了。
高三一年已经磨尽了我所有的耐心,这点我很清楚。这也是大学期间我一直没有耐心学习的原因。
灭世对那边挺了解,他告诉我,去了那边尽量联系鹰羽霞,给了我个手机号,并告诫我到时候神州结义拉你不要进,这个行会已经走在崩溃的边缘。如果有实力,加“中华”或者“白狼”。如果没什么实力,就做个自由人。
临走时大家写给我许多留念的东西,祝我万事如意,这都找不着了,后来我也没有如意。
我走之后,基本不再能见到陌花,但是没关系。
初恋的打击是毁灭性的,他终结了你的美好爱情。然而这种毁灭是最温和的,只不过那人不喜欢你,仅此而已,不会涉及什么少儿不宜,让人真正痛不欲生的话题。你拼命担心的不过是十年以后的事情。不像现在,你的担心可能早已是现实。
初恋就像一场游戏,在游戏中死了,可以复活,就算没钱复活,最起码可以等恢复,不会真的伤害你。
在高中毕业后的那个暑假,我回了一次老家。
入秋的时候,早晨起来,跑到荒院中,不是一个人,但是一个人。在院子中溜达一阵,不是无事做,而是无法可做。
院子里有一片种过菜的样子,现在有些荒草,在微风中微微摆动,以前卧着猫的地方只剩下没有处理的粪便。
从院子里向南望去,依然可以看见下面的房顶和小河,小河里看不见洗衣服的人,也看不到搭在树杈上的衣服。我曾经在河边的草地上打滚,把裤子染成绿色(青草很多汁)
房子的后面依旧有小时候的身影,还留着用泥巴捏成的小汽车,十五年前的现在,我正在玩那个小汽车,就在木墩那里,我记得起十五年前蚂蚁爬过的痕迹。
我走向高中的操场,已经找不到高一的时候翻墙进校的那个土坡。我曾经在天色昏暗的凉风中走进那个地方,一个小时的自习,在天大亮的时候回家吃饭,抽出20分钟练歌,在上课前八分钟暴走上坡。
我对未来充满了期待和信心。
事实上是,尽管这时我的心智已经接近成熟,人已经基本成年,但我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时什么样子的,自己会不会成功,自已苦心研究的一些片段的成果是否有用,只是怀揣伟大的梦想,一心走到外面的世界寻找机遇。
而我还是对未来充满了期待和信心。
在没事做,没人玩,没电脑的一个暑假过后,我踏上了前往杭州的火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