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1 / 1)
这也是我要穿正装的原因。
我跨出安检区,看到会场已是人头攒动,来宾不少。我收回视线,径直拿了哥哥刚从安检仪出来的手机。我的手机因为要穿晚礼服,没带出来,而哥哥的手机早被我设置了很多游戏,正好可以用来消磨宴会无聊的时光。
哥哥也没阻止,由得我乱闹。反正每次带我这个妹妹出门,可怜的哥哥就得像一个带孩子的父亲,无奈,无语——十几年下来,他早习惯了。“不需再添加游戏了,内存不够!”笑话,几百个游戏,内存再大也不够使啊。
“嗯嗯。”我随声应着,乱摁着手机。几百个游戏全都是玩过的,依旧无聊——我泄气地跟着哥哥走上贵宾席坐下,想了一想,还是把手机拿了出来——无聊的消遣总比愣坐着的好。
“各位来宾,多维亚特斯王国的查威·撒尔·多维亚特斯王子﹑米拉·蕾·多维亚特斯公主和基斯·撒兰提亚公爵已经莅临会场了。”晚会主持人在台上用很专业的兴奋语气宣布,顿时一束灯光照到贵宾席上,紧接着上百双眼睛注视着这边。我连忙又把手机收了起来。
“小蕾,等过了这个时间你再玩!”哥哥瞪了我一眼,我连忙小白兔乖乖地点了点头。
之后是一大段没营养的客套,以及两国今后怎么怎么的交往……我傻坐在那里,终于过了礼节时间,下面就是宴会时间了。穿着晚礼服不方便走路,于是我只能找一个偏远的地方玩着打地鼠。
忽然一阵悠扬古典的音乐响起,毫无心理准备的我被猛然吓了一跳,是来电。我退出游戏来电显示正是阿格拉·撒兰提亚叔叔。我瞥了一眼正席,哥哥正与一大堆女性客套着。算了,还是不打扰他这棵开花草了——我按下了通话键。
三秒钟后,名贵的手机突兀地从僵硬如白骨的指间滑出,颓然跌落,在华丽的白玉石地板上敲出优雅的频率。
颓丧的撞击声尖锐地刺破会场欢愉的气氛。从我周边开始,沉默一圈一圈如同水波涟漪漾开,直至全场寂静。每个人都莫名其妙地看着会场边上如同死了一般塑立的我。
“小蕾!”
“小蕾!”
两声大吼,哥哥和基斯迅速拨开人群冲过来。基斯小心翼翼地查看着我,哥哥则直接从地上捡起让我失魂落魄的手机。阿格拉叔叔苍白痛楚的脸还在屏幕上闪现。不过几秒钟,已被地板擦伤的手机再次从一只手中颓然掉落,沉闷地低吼着,摔成两半。
——只馀下如被抽去灵魂的哥哥哆嗦着苍白的嘴唇:“你说母亲大人——坠崖了?”
全场大惊失色。
原本已足够安静的会场更是死寂如同太平间。每个人都愕然不语,显然一时消化不了这个消息——母亲大人,在国家领导人中极负盛名的多维亚特斯女王埃萨尔·伊纱·多维亚特斯在保镖的前呼后拥之中,发生坠崖事故。
“小蕾!小蕾!”基斯最先冷静下来,出声呼唤如同青铜雕塑僵立的我。我眼睛睁得极大,眼珠一动不动,除了光,什么也看不见,连睫毛都不曾颤动一下。根本把外界一切事物都屏蔽在脑外,连呼吸也似乎停滞了。
哥哥回过神来,立刻冲着霎时聚集在会场的保镖大吼,“准备飞机,立即回国!”
我平躺在自己房间的大床上,闭着眼,神思飘渺,睡意朦胧。没有暖暖的阳光刺激双眼,我也就懒得起床了。扭动一下,我准备再次进入梦乡。
“小蕾,起床了!”随着卧室门吱呀的一声,略带恼意的声音吓得原本打算露面的太阳一战栗,又躲在了云层后面。
“母亲大人早。”我毫不在意地翻了个身,继续无赖地霸占着床。暖暖的被窝多舒服,谁要这么早起床去吹冷风。身上蓦地一凉,被子已被毫不留情地拽下。母亲大人唤我起床的方式和基斯的有点相同,就少了直接抱着我丢在化妆镜前。骤冷,我一哆嗦,手忙脚乱地拽着被子,紧紧抱着,死也不肯松手。
“起床,今天是经济学考试。”母亲大人无奈地看着只穿着贴身内衣冷得牙齿开战的我,还是松了手,让我抢回被子。
“我一个未成年人初中生为什么要考这些试啊?”我裹紧被子哀嚎,“人家别国的初中生才开始学几何三角,为什么母亲大人你非得要求我们多维亚特斯的孩子六年级学生态,初一学社会,初二学经济,初三学法律啊……”这不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光明正大地剥夺儿童权利嘛……
“人家中国有一句话:教育要从娃娃抓起!”母亲大人毫不示弱地瞪了我一眼,又着手把我从被子里拽出来。呵呵,看来母亲大人看出了我这不是怕冷,而是在逃避考试!
“还不起来?”
“不起!”
“今天的考试要是不通过你今晚就只能吃白米饭!”
我翻了个白眼。当我是看见美食就会头晕的白痴吗?
“……三个月内你除了学校就哪里也别想着去了。”
“砰!”我弹的一下跳下了床,冲进了洗漱间——其实母亲大人很拿得准我的脉门的。
一转眼间,我背着书包拍上了家门,在正准备转身迈步的时候猛然刹车,站住,愕然。
多维亚特斯王宫门前什么时候变成了悬崖?
身后猛地传来了急刹车的声音,我条件反射地转过头。身后没有了那绿意盎然的王宫,只有一辆红色的跑车失控地朝着悬崖冲来。我还未来得及大惊失色,车子已经冲开了栅栏,冲出了悬崖。我呆若木鸡。刚才车子冲过去的瞬间,副驾驶座上的那个人,是母亲大人……
我急忙向下望去。太深了,太高了,根本什么都看不见……
“不要!”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泪流满面,我歇斯底里地哭叫。
“母亲大人!不要,我不要……”我舞动着手脚,声嘶力竭地哭喊。
“米拉姐姐,你醒醒,你醒醒!”床的一边传来了另一声带着哭意的叫喊。玛拉扑过来,紧紧抱住噩梦缠身的我。她的眼睛已经哭肿了,原本甜甜的嗓音也喑哑起来,头发凌乱,满脸肆意纵横的泪迹。
“玛拉,我们是在飞机上吗?”恢复意识后,我疯狂的舞动渐变成了无声的流泪。眼泪不多,却怎么也停不下来。
“嗯。”玛拉努力挤出一个一点儿也不可爱的笑容。
“玛拉,母亲大人真的坠崖了吗?”话一出口,我自己也吓住了。我一直以为我是很坚强的,但为何现在的声音,如同微力拉扯着风筝的细线,似乎只要施加一点点的力,就会毫不犹豫地断掉。
“嗯。”那个勉强的笑容再也挤不出来了,玛拉抱紧我,放声大哭。等哭声弱了下去后,玛拉才抽抽噎噎地回答,“已经收到消息了。姑姑和艾琳秘书驱车去阿格拉叔叔家时出事,查理夫人提交的报告显示查到车子的制动系统被人动过手脚。两个人都重伤了,正在抢救。不过姑姑她真的……”玛拉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细如蚊蚋,“伤得很严重……”
玛拉没有说下去,我已经明白了。
“伤成什么样了?”半晌,我强行压抑住剧烈的颤抖,嘴唇一揖一合,一字一句地问。那已经干枯龟裂的唇,为何要送出如此沉重的问话?
“小脑受损,脑波异常,没有意识,脑内血块淤积,现在正在手术。”玛拉回忆,“驾驶座的艾琳秘书昏迷不醒,神经中枢异常,有可能会变成——植物人。”
我垮了下来。脑波异常……血块淤积……母亲大人现在在受着什么样的折磨……
“哥哥呢,哥哥在哪里?”我闭上眼,想起了昏倒前哥哥比我还难看的脸色。
“撒尔哥哥伤心过度,刚离开媒体镜头就昏倒了,现在基斯在陪着他。”
“呤呤呤。”突兀的,我平放在桌上的电脑响了起来,刺耳的铃声如利箭,一下子刺穿了我的心脏。我抬头看了一眼,是阿格拉·撒兰提亚叔叔。我呆呆地坐着,不肯同意通话。一种不祥的预感慢慢升起,如同波吉亚家族的坎特雷拉,腐蚀着我的理智。
“米拉姐姐,你怎么了,快接啊!或许姑姑已经手术成功了呢。”玛拉在一旁没什么底气地冲着我催促。
我伸出手去,慢慢戴上耳麦,手颤抖着往回车键上一按。半晌,呆若木鸡。
们“砰”的一声被撞开,哥哥跌跌撞撞地冲进来。绝望的声音里,平日的冷静荡然无存。“小蕾,母亲大人……过世了……”
我浑浑噩噩地盯着车窗外原本很熟悉,如今却被拒之脑外的景物,双眼无神。今年路旁的花开得特别的迟,经初夏了。稀稀零零探出头的几朵小花也被前两日的暴雨打得残落,毫无生机。
如琉勒所说,现在的多维亚特斯王国就像这些残败的小花,受着悲伤和各种社会舆论的冲击。
当茜勒撑着伞为我打开车门时,我才蓦地一慌,直接从车里冲了出来,丝毫不顾打得我生疼的大雨,冲进灰白庄严的医院。医院里,早已经有满脸悔恨悲伤的医师等候着。我越过排成长龙的医护人员,冲进了停放间。
当旋开门,透过厚厚的玻璃看到母亲大人平躺着的遗体时,我一个趔趄,摔倒在地。我死死地盯着那穿着悲伤白衣的身体。不,不可能,这怎么可能是母亲大人,母亲大人喜欢的是色彩明丽的服装,她不喜欢单调的白色,又怎么可能会同意穿上素白色的衣服?不知哪里涌出来了一股巨大的力量,我爬起身,深吸一口气,飞出右腿。哗啦一声,厚重的玻璃颓然落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