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2 第一百六十二章(1 / 1)
韶州有一茶楼,名为梦庭轩。东家本是书香门第,后因仕途不得志转而经商,因此茶客们倒也不似一般市井之徒,再加上茶楼布置自有一番情调、韵味,又建于临河之上,韶州也是小有名气。
十月底,鲜少露面的梦庭轩东家亲至茶楼,宣布歇业五日,并吩咐掌柜与小二们这五日内将茶楼内外清洗干净,桌椅等稍有磨损便换上新物,将所有雅阁撤除改为平座。
如此铺张破费不为其他,只因这东家两日前接到神秘的江湖雅士琴书子的传信,言将于十一月初一至梦庭轩说书三日。
看着忙碌的小二们,掌柜有些犹豫地开口:“东家,您如此铺张,若这琴书子师从聆牙子一说,是讹传……”
“丁掌柜,无妨的。”东家捧着茶盅,淡然一笑,“即便他不是聆牙子的徒弟,们也不会亏本。”
“此话怎讲?”掌柜不解地问道。
“最近几日,琴书子的大名传遍了韶州乃至附近几城。如今的韶州,街上随便拎出一都不是简单的角色,他既然敢此时展露锋芒,想必大有来头。”东家一句说完,磕了磕茶盅盖子,浅浅地抿了一口,“据传,墨琴此手上;再瞧他行事,也的确与当年的聆牙子极为相似。以为众就不怀疑?可这并不影响们渴望与之一见的心情,谁都想从他嘴里掏出些秘密。”
掌柜咂咂嘴,低头想了想,又皱起了眉头:“他这般行径,就不怕有要杀之灭口?”
东家微怔,复又笑开:“既敢宣扬,便应能自保!”
掌柜点点头,施了礼,去检查茶楼各处。
东家将茶盅放案几上,身子缓缓靠向躺椅,喃喃自语:“竟能有此机缘见到聆牙子的传,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十一月初一,天下期待已久的琴书子说书会梦庭轩开幕。
一时间,朝廷高官、世家子弟、八方豪杰齐聚梦庭轩。
梦庭轩东家早就命门前贴了告示,通知众琴书子将于辰时开始说书。然而,就卯时两刻时分,除预留的几座外,其余已满座。东家与掌柜商议一番,将一些矮几摆到了门外大院,让一些宾客就院外听书。
梦庭轩内部布局不像一般茶楼的阁楼式小座,而是一个半圆形的大坝围着正中一个小亭式的高台,众多宾客让宽敞的大坝也显得有些拥挤,数十名小二快步奔走为各座沏茶、上佐茶小点。众不时望向正中高台,又频频扭头看向门外,期待着那位近日来轰动天下的神秘物到来。
辰时将近,几匹上等好马绝尘而来,当先一匹通体黝黑、鬓毛泛赤,马上之一身黑袍随风飘飞,气质风度更是不俗。
忙于招呼众贵客的东家偏头往外一瞄,连忙与众打了个招呼,快步迎出,深鞠一躬:“商全见过尚书大!”
慕孜染勒住马缰,微微倾身,眯眼打量着商全,片刻后,摆手道:“外,不必以官职见礼,慕三只是一听书。”
商全会意,当即抱拳改口:“慕三公子快请内坐。”遂即将慕孜染一行引入梦庭轩,高台正面选了个好位置坐下。
商全刚把慕孜染等安排好,亲自上了茶,就听见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与慕孜染告了个罪,又迎向门外。
数十骑武林士梦庭轩门前翻身下马,领头一年纪较轻,身着一袭绣有水浪花纹的蓝色锦袍,正是武林盟主的乘龙快婿——萧肃。
自北海门主萧继仁暂代武林盟主之职后,萧肃逐渐展露锋芒,剿灭了让武林士头疼的三大邪教,还斩杀了不少烧杀掳掠百姓的恶匪,近年来也是名声大噪。
商全还没走近,就闻外面一高呼。
“这梦庭轩好大的架子!萧少侠到了,怎不见东家来迎?”
商全面色微变,低头一瞬,敛去目中寒光,堆着笑迎出:“萧少侠见谅,实是贵客太多啊!”
“……”先前说话那顿时怒喝一声,待要训斥却被萧肃抬手制止。
“不得无礼!”萧肃扭头低喝一声,这才转头看向商全,抱拳一礼,“商东家,萧肃律下不严,多有冒犯,还望见谅。”
商全皮笑肉不笑地打了个哈哈后,往萧肃身后看去:“萧少侠,轩内怕是坐不下诸多侠士啊?”
萧肃扫视周围坐满了的一圈矮几后想了想,笑道:“无妨,们就外间落座也成。”
“岂敢让萧少侠落座外间,少侠请随商某入轩内落坐,只是要委屈诸位侠士了。”商全随意地一拱手。
萧肃微笑颔首,扭头对身侧吩咐两句后,带了两名门中弟子随商全入内落座。这边刚坐下,掌柜便来寻商全:“东家,辰时了……”
话未说完,只听门外一阵喧哗。
“来了,来了……”
“琴书子来了!”
商全循声望去,只见一名双十年纪的白面书生着一袭素雅的白衣,摇着折扇,慢慢悠悠地步入梦庭轩。他身后,一名与之年纪相仿的男子身着青衣、怀抱墨琴,偶然抬头间,目中精芒闪烁,让不寒而栗。
商全暗暗惊诧异,疾步绕了过去,理了理袍子拱手道:“想必这位便是琴先生?”
琴书子并不答话,只是淡淡看他一眼,径直往高台方向走去。
身后青衣男子接过了话:“家公子名讳正是琴书子。”一句说完,跟着琴书子上了高台。
商全微愣,回过神后,抬步跟上:“这位侠士……如何称呼?”
“唤琴九便是。”男子脚下不停,低声答话。
商全小心地瞄一眼已高台顶部坐下的琴书子,却见他似笑非笑地回视一眼,当即移开眼神转问琴九:“烦劳琴少侠告知贵公子,还请稍候,商某这就去上茶和小点来。”
琴九微微颔首:“家公子不喜甜点,商东家上壶清茶便好。”
商全点头应了,对琴书子拱手施礼后才转身下楼。
商全刚吩咐了去给琴书子上茶,便被唤住:“商东家,这琴书子怎的还不开说?”
此言一出,周围士纷纷出声催促,轩内顿时哄闹起来。
琴书子却似不闻,接过琴九递来的墨琴置于琴桌之上,悠然自得地调试琴弦。
琴九听得下方动静大了,以眼神请示了琴书子,一步跨前,俯瞰下方众:“家公子说,若是诸位不愿听书,便请离去;若愿听,还请息声!”
台下众都颇有些身份地位,没想到这小小一名随从会对他们这么说话,当即齐齐愣住,待回过神后,又是一阵忿然。
坐左侧三排九座的一名华服公子忍不住呛声喝道:“琴先生的随从好不知礼数!”
琴九正欲答话,却耳听一道琴音响起,当即垂首退到琴书子身后站好。
琴书子左手轻按琴弦,右手随手一划,清越的琴音就挟着一股凌厉劲道袭向华服公子。但闻“嘭”地一声脆响,华服公子身前案桌上的茶盅应声而碎。
琴书子露了这么一手音攻,台下顿时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下只是一介说书,目中只见琴、书,看不见诸位的高贵身份。”琴书子冷笑一声,“诸位今日来此,不过是听下说书罢了;若是非要端着身份,不如另请说书至府上伺候?”
慕孜染心神一震,猛然抬头看向琴书子,鼓大的双瞳中有怒色闪动。
收到慕孜染的目光,琴书子微愣一瞬,略有些僵硬地笑了笑,随后敛下眼帘,垂首看琴。
台下抽气声此起彼伏,却是再没敢喧哗。
待下方彻底安静下来后,琴书子再次开口:“今日能入座这梦庭轩的,都是当今穹冉上有头有脸的物;奇闻趣事,平日怕是听得太多。诸位如此厚爱,下又怎好令失望?今日,下不讲别的,就来论论这天下大势!”
“琴先生……”高台之下,正前方第二排有一起身唤了一声,见琴书子挑眉看来,微一拱手,“敢问先生说书之时,可许等发问?”
琴书子淡淡一笑,微微颔首。
见他允了,众无不眼中一亮。
“多谢先生!”那又是一拱手,这才坐下。
看下方众睁大了眼等着自己,琴书子淡笑着娓娓道来:“诸位皆知,穹冉大地,三分天下的局面已持续近千年。然而,近年来三国间的纷争逐渐增多,天下大乱不日将至。”
“吴某唐突#性爱 !”一名乌袍男子起身鞠躬,看琴书子抬手示意后才出声相问,“那依先生看,穹冉最终将会如何?”
“所谓,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穹冉也是时候该统一了。”琴书子轻声一语,答了对方问话。
又一男子起身发问:“那先生觉得,这穹冉统一后,天下霸主将会是谁?”
“这个嘛……”琴书子沉吟一瞬,状似无意地往下方几处看了看,神秘地笑了,“就难说了。”
一名锦袍老者闻言,哼笑一声,高声道:“当年,聆牙子以先知之名震惊天下,乃令师高徒,难道看不出这天下将归何家?”
琴书子依旧面带笑容,手轻扬,又是一声琴音拨出,却没有用上半分内力:“三国均有奇,下不敢妄言谁主天下。”看下方众目露失望之色,又是一笑,“不过……倒是愿与诸位说说这些个奇。”
“这般眼高于顶,老夫倒要看看,谁能入得那奇录!”老者又是一声冷哼。
“既然老先生说这是奇录,那下就斗胆为天下奇排个序!”琴书子毫不含糊,干脆地接过话,微微一笑,对台下众拱手一礼,“下只随心而谈,如有得罪之处,还请座诸位多多包涵。”
“先生快快讲来!”
“洗耳恭听!”
众齐齐开口催促。
“若论天下奇,这第一之位,下以为非蒋家公子莫属。”琴书子朗声道。
此言一出,台下众大多都已愣住,只少数眼神闪烁,各自心中琢磨着。
台下正面,慕孜染等的隔座,没有掩饰身份的蒋熙照寒了眸,微眯着眼往琴书子看去。
距离虽远,可琴书子却感觉那如狼一般深邃、幽暗的目光就像刀子刮自己脸上,不动声色地抬起头,回以了然一笑。
慕孜染心中诧异,顺着琴书子的目光看去,正好与蒋熙照收回的视线碰到一起。二对视一眼,点头作礼。
下方不少心急之,见琴书子不再继续,连连催问这蒋家公子是何。
琴书子端起茶盅,抿了口茶水:“下所说的蒋家公子乃是南宁蒋太尉之独子,名熙照。”
“蒋熙照?没听说过!”
“此有何高明?”
“名不经传之岂能列为天下第一奇?”
“若争天下,非智勇双全而不能。”琴书子瞄一眼依然面带阴柔笑容的蒋熙照,微笑摇头,“诸位是不知晓,此能文能武且心思缜密,精于谋算心。战场素有‘用兵如神’一说,可那仅仅是战场,而此却可谓是用计如神。今日,轻视于他,明日或许就命丧他手!下可不是危言耸听。”
台下有抽气声响起,也有不以为然。
“此有何功绩,值得先生如此推崇?”
“南宁大军踏蹄北境,想必座诸位都是知晓的。”琴书子面色一正,“黑山府一战,南宁伤亡惨重,死了近千士兵也攻不下。然而,这蒋家公子只用一计便不费一兵一卒将黑山府拿下!诸位试想,这还是幕后,若是亲自出面……”说到此处,顿住了话,只笑着看向下方某处。
蒋熙照面色如霜、眸光如刀,嘴角却挂着一抹淡笑。左侧脸上斜拉着一道淡红色的旧伤痕,为那张阴柔的面容更添几分诡异之感。
琴书子见他如此,暗自好笑,正待再言,却被蒋熙照接下来的举动惊得怔住。
“先生谬赞了!”蒋熙照含笑起身,扫视周围众后,向着高台,遥鞠一躬,“熙照俗一个,当不起奇之称!”一句说完也不再多言,无视周围投来的目光,笑着坐下。
台下众暗暗吃惊,顿时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
“这就是蒋熙照?”
“这么年轻?”
“此一看就是个狠角色,恐怕先生所言不假啊!”
台下右侧,一个被粗大的梁柱挡住的角落里,一名蓝袍男子微微偏头瞄了眼蒋熙照,遂即轻动手指,身后,一名灰衣上前一步,附耳过去。男子以极低的声音吩咐两句,灰衣悄然离去。
一名随从离去而已,轩内众大多都不甚意,可还是有那么几往那边看了眼。
琴书子似乎知晓那梁柱后方所坐何,唇角微微勾起,低头拨弄琴弦,暗中琢磨蒋熙照那番举动是何意。她虽有意将他暴露出来,但做得极为隐晦;若非本就关注蒋熙照之,是不会有所察觉的。蒋熙照素来行事低调,如今天下面前自爆身份,实令费解!
还没等她想透,便被一打断了思绪。
“不对啊,先生!南宁不是还有个慕三公子?若这第一奇也属南宁,天下岂不注定是那宁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