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两个吴宁?(1 / 1)
“你在这儿等着,我去结账。”吴宁叮嘱我:“柜台的人挺多,可能要花点时间,你不要乱跑。”
我点头,伸手指指他额角的一点汗水:“你出汗了。”
吴宁赶忙一抹,说了句:“我去了。”就匆匆离开。
我在这长椅上坐了下来,发着呆。嗯……有点饿了,我该吃了。抬起头,就看到一双眼睛正盯着我看,是个男人的眼睛。他大概有四十岁了吧?看起来比阿古的爸爸——村长还要老上许多。
他一直盯着我看,看到我在看他,他也没有要闪躲的意思。
好吧,我站了起来,慢慢朝人少的地方走去。我知道,他一定会跟来。
今夜是第四夜了,还有三个夜晚,我就能慢慢地学会控制这股力量,我就能随意地行走在阳光下。我就不用这么频繁地吃人了,或许我能学会不再把一个人吃光,让他留条小命。
但说实话,我还真不想这样的人活着,我讨厌他们看我的眼神。
我也讨厌那新人向我提出请求的眼神,贪婪的眼神,不知回报的眼神。真想将身上所有的蛊都放出来,把他们全部吃掉,要他们看着自己残缺的身体被慢慢吞噬!要他们也尝尝那种害怕死亡、一次又一次的死亡、无法掌控生死命运的感觉!
我的嘴角翘了翘——那新的巫女,不应该会笑,她们从来不应该有喜怒哀乐。
有了心性的巫女,就要开始变坏了。
哎呀咿呀,美丽的村落敞开了胸怀,村中有神秘的阿妹,一头长发如山中的藤蔓呀,要将你缠住,永远缠住。
来吧来吧,你的身子,你的魂魄,你的血,都给阿妹呀!让阿妹延续这卑微的生命。
我坐在山头上的树下,阳光从上头打了下来,透过那点点的缝隙,光影斑驳。
十七岁的阿古躺在我的大腿上,右手摸着我的脸庞,他的眼里带着永远的温柔。阿古长得很好看,秀气的脸庞上一双弯月般的眼睛,看起来就好像总在温柔地笑着。他喃喃道:“阿萝,你为什么一直都是这个样子?我却会越来越老?”
我摇头:“不知道,巫女长到这个年纪就不长了。”
他拿过我的手,在手臂上轻轻一咬:“阿萝的肉真嫩,应该炖了吃。”
我睁大了眼:“为什么?”炖了吃?
阿古笑了:“逗你玩呢!”
逗我?我生气了:“我要把蛊虫放出来,让它钻进你的身体里咬你,看你还逗我?”
阿古爬了起来,捧着我的脸蛋哄我:“我错了,阿萝乖宝贝别生气。你别放蛊虫,咬死我就没人陪着你了。”
是啊,只有阿古愿意陪着我,可就是他也不敢光明正大地陪着我,村里的人不允许任何人与巫女有更多的接触。
我不说话了,阿古央求我:“阿萝,我的阿萝,给我唱首歌好不好?”
一阵风吹来,将我脚踝上的银铃吹得叮当响。我唱了起来——
风神来了呀,她说着什么,她说着情话。
阿哥呀,你可记得树下的誓言,你可记得小船上的诺言。
阿妹的心在荡漾,她要你一生一世地魂,要你生生世世地魂。
你可是为我而生?你可愿为我而死?
“阿萝,我的宝贝儿,”阿古拥着我:“我为你而生,我愿为你而死。这天塌了,这地裂了,诺言也不变。”
我轻声道:“若是我变成了怪物呢?若是我死了呢?若是要下地狱呢?”
“我不怕,阿萝,我愿为了你做任何事。”阿古说着他的誓言:“哪怕是要下地狱的事情,我也要去做,我的魂是你的!”
睁开眼,我的耳边还回荡着梦中阿古的誓言。轻轻翻了个身,却发现身边还躺着一个人!
我怔住了,喃喃出声:“阿古?”阿古?他逃出来了?他逃出了那新?
阿古,双眼依旧笑得如弯月,亮晶晶的。他伸手抱住了我:“阿萝,我想你。”温柔的语气,渐趋窒息的拥抱。
他亲吻我的脸颊:“你为什么不来找我?我很想你啊!”
我被抱得喘不过气来,想要挣脱:“我不能回去,阿哥……那新的神会惩罚我……阿古……放开,放开!”好紧的拥抱。
“为什么要放开?阿萝不喜欢我?可我很喜欢阿萝呀!”阿古在我的耳边呢喃:“阿萝,我们应该血肉交融,你应该成为我的新娘!”
“放开!呜……”救命,我要晕过去了!吴宁,吴宁!
救命!
猝然睁眼,床上只有我一人,原来是梦,梦中梦。躺了一会,慢慢爬了起来,来到镜子前将睡衣扣子解开。睡衣滑落在地,里头的身子白白净净,没有任何的不对劲,松了一口气,我重新将睡衣穿上。
第六天了,我期待明天的到来,我期待重新走在太阳下。被喂饱的蛊神安安静静,只要过了明天,什么都好了。
门铃响了起来,我一愣,离开房间往客厅走去。门铃依旧在响着,我看了一眼墙上的钟,快六点了,难道是吴宁?可他不是有钥匙吗?想起梦中的一切,我禁不住后退了一步。
门铃依旧在不依不饶地响着。
吸了一口气,我走到门边,努力地踮起脚尖通过猫眼看外头。
是吴宁,我放松了,赶忙打开门:“吴宁,你没带钥匙吗?”
吴宁却盯着我瞧,不说话。我看了看身上:“怎么了?”吴宁的眼神有些奇怪,嗯,他身上也有些奇怪。我记得他出门穿的不是这身衣服。
吴宁不说话,走了进来,反手把门合上,双眼依旧盯着我看。这样的眼神好奇怪,吴宁从来没有用这样的眼神看过我,这种带着探究、玩味的眼神,甚至,还带了看猎物的意味。
我后退着,怯怯地开了口:“吴宁,怎么了?”他怎么变得跟梦中的阿古一样可怕?
他面带微笑朝我伸出了手:“你好,我叫许楚明,吴宁的双胞胎哥哥。”
哥哥?双胞胎?为什么他们的姓不一样?我愣住了,看看他的手,我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我……吴宁不在家。”本来想说名字的,但一想到之前根本不认识他,我就收了口。
小小的手被大大的手掌握住了,自称许楚明的男人弯腰在我的手背上轻轻一吻:“琊琊,你好!”
我惊奇了:“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他保持着弯腰的姿势,笑容和吴宁一模一样,但眼神分明是不同的:“琊琊,我和吴宁分离多年,如今要找他,当然会将所有和他有关的一切都调查清楚。”他的眼里,有吴宁没有的傲慢。
他握着我的小手,我抬头看着他,脑子没法迅速地消化这一切。
门被打开了,吴宁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的眼里有吃惊。
悄悄将房门拉开了一条缝,我偷偷摸摸地往客厅瞧着,两个吴宁——哦,不,是两个一模一样的人正在面对面的聊天,好奇怪呢!吴宁背对着我坐着,许楚明则面对着我。
“我一直以为我是孤儿,被人遗弃的。”吴宁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疲惫:“要不是你我的长相一模一样,我很难相信。”
许楚明喝着杯子里的果汁,神态很悠闲:“你要是不相信,可以去和我做个DNA鉴定。”倒好像这里是他的家呢!
吴宁沉默了会:“当初……父亲抛弃我就因为那个家族的预言?”
预言?什么预言?
“父亲并没有抛弃你,只是将你送走。”许楚明挑挑眉:“他一直派人偷偷看着你,如果不信,你可以在父亲的相册里找到你所有的相片。”
吴宁抓了抓头:“那么,现在他想怎样?”
“他老了,很想你,想将你带回许家。”
吴宁发出了一声淡漠的笑:“不怕那个预言了?”
“已经过了三十年了,只要过了三十年,一切都能化解。”许楚明放下杯子,劝说吴宁:“父亲也是为了这个家族,难道你不想有家人吗?弟弟。”
弟弟,这个称呼似乎让吴宁愣了愣,他往后靠着椅子:“让我再想想。”
“好,”许楚明答应了,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一张纸片放在桌上:“想好了给我电话。”
他的视线忽然投向了我这边,那眼神带着调笑的意味,一下秒钟,他居然——朝我眨眨眼。感觉到他的动作,吴宁转头看了过来,我赶忙缩回了身子。来不及了,吴宁在外头叫我:“琊琊,出来吧!”
我打开门,看一眼两个一模一样的人,我向吴宁走了过去,将半个身子缩在他的身后。吴宁的大手在我的背上温柔一推:“和许先生道别。”
“叫我楚明就好,”许楚明朝我伸出手:“琊琊,再会。”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了手,飞快地在那大手里一划,又迅速地收回:“再见。”
许楚明笑了,收回手。
他走了之后,吴宁拉着我在沙发上坐下:“琊琊,你好像不太想和许楚明接触?”他的眼神很温柔,绝对不会像许楚明那样傲慢。
我点头:“我觉得他脑子里有很多东西……我是说,他好像藏着很多事。”
吴宁摸摸我的脸,有些讶异:“我还以为琊琊什么都不知道呢!原来也是很聪明的呀!”
是在说我傻吗?我撇嘴:“那你还要不要和他再见面了?”我只是做事情比较直线而已,想到什么做什么,可不是傻子。
吴宁沉默了,我凑了过去,挽着他结实的手臂:“我觉得吴宁会再见他的。”
“是吗?琊琊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我想了想,说出心中的想法:“因为吴宁很好心,而且吴宁实际上是很想有家人的,对吗?”吴宁和我不同,或者说,我与大多数的人都不同。他们都渴望有家人,尤其希望有父母,这就是人类的群居性决定的吧?而我,从小就被刻意地孤立着,不得不承认,那新人很成功地把我养成了一个没心没肺的——怪物。
吴宁将我抱入怀中,不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