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光棍贺文（1 / 1）
对于敖闰来说，西海龙王这个头衔更像一件衣服，它只是光鲜点，但是也可以被一些粗鄙的破布取代。很早以前他就觉得他本不该是一条龙，他该是个人，如陆地上的那些凡人那般，为活下去而焦头烂额，短短一辈子不过百年但是却可以经历很多事，拥有很多的心情……
神活得太长久，以至于一个小小的心动都可以拉长成永恒。
“第一次见到她，她在睡觉……”
只是睡觉而已。躺在西海龙王最最喜爱的珊瑚上，四仰八叉的睡觉。
那时，他还未修成应龙，还只是西海的一名龙子。
但是他记住了那个女人。
用一种近乎张狂的姿态睡着觉，连头发都像蛛网一般挂的四处都是，可脸上却偏偏带着泪痕。
不是哭，只是单纯的流泪。
用一种感觉，这个女人和自己一样，过着一种生活，但并不想要这种生活。
后来女人没了。
他找过，但又放弃了，只是努力修炼想早日修成应龙。
“第二次见她，她在挖坟……”
随便挖一个坑，把一个明显死于她手的孩子拖进去，手段粗糙没有什么诚意。
但是表情寂寞悲伤。
夕阳照到她身上，影子被拉长到他眼前。
形单影只。
女人像在诠释这个词语，一杯淡酒洒在墓前，其余的却被她自己喝掉。她似乎只是走个形式，明明不在意那些但是又一定要做，于是便是这样草草了事。
很是奇怪的人。
但又有一种洒然。
“第三次见，我做了她家的管家……”
原本是变作只猫儿随便打发日子，不想某天寄宿的人家迎娶了一名姑娘，居然又是她。
样子变了，可是一定是她。袅袅婷婷的下了轿，在他眼前被一个人模狗样的家伙牵着进府。
美好。仍然寂寥。
红袍加身，丈夫有付好皮囊又有还不错的地位，这大概是一个姑娘的最美的梦了吧？
为什么会寂寞？
一身红衣也能穿的这么单薄，是要孤影自怜么？
或者是他自己这么自以为是的想当然？
他在墙头伸个懒腰，决定趁着热闹打晕管家李代桃僵，好好观察下那个女人。
很有意思。
人前是个贤惠的夫人——和蔼、稳重、雍容、贤德、体贴。她完美的扮演让人挑不出错。
但是只要一与她的夫君对上，那就是各种孩子气的打击报复。
有时他晚上散步会看到她印在窗上的影，秀气的很，一针一线的埋头缝衣。为一个与她并无夫妻之实的男人。
漆黑晃动的剪影，有一种宁静隽永的美。
每每看着那剪影，他就会想：这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姑娘。
后来好姑娘被糟蹋了。
他陪着她去上坟，听到她干巴巴的说：“放心。”看到她为难的把手放在肚子上。为一个没瓜葛的老人，她扮演了一个完美的小姐，甚至于把这当成自己的枷锁。
然后的某一天，他像往常一样在门口候着她，一抬头就看到她颈间手腕上的青紫。
真的被糟蹋了。
那天他忘了自己说了些什么，只记得心里不断惋惜……还有渴望：如果是他，定不会糟蹋了这等好姑娘。
如果是他……
为什么把自己拉进去了？
之后她如愿有了个孩子，便分了房，再不与自己的男人往来。他还记得她生产那天，他正在说家里最近的情况，她忽然就竖起手无比平静地说：“等下你在产房外跟我说吧——我要生了。”
接着她自己走进早收拾好的产房，晚上的时候生了一个孩子。
她没叫，据说是不疼。
怎么会不疼？
“疼有用么？可以得到什么？”她睁着一双大大的黑色眼睛反问，眼里没有一点属于人的光在。
因为她不是“她”，所以她也不想疼，那不会带给自己什么。
为什么她会这么想呢？
再往后，她遣散了家中奴仆，带着她的丈夫消失了。
“之后，才是最可怕的……”
一个姑娘，为了一个承诺可以做到怎样？
献出生命？
若是生命无止境，无法全部献上呢？
那就奉献时间吧。
他当时刚好去神农洞附近有点事，正巧就遇上了她，漫无目的眼神迷茫。她在找什么？
鬼使神差的假扮成西域商人随便组了一队人马，她跟上来居然就这么跟着上了路。
像条没戒心的小狗。
有一天，狗走丢了。
他已经习惯了每天看她发呆一见人影就要凑上去的样子，忽然不见了人，居然就有些慌了，四处寻找终于发现了迷路到大沙漠里的她。
夜色里，她团着身体静静看月亮。
“……走不出去该怎么办？”她轻轻地叹气。
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她真正的声音，和她的人一样，不是特别的美，普通但是一眼看到了就会发现不同。
他没有上前，就站在一边看她用一个静止的姿态恐惧。
不像恐惧的恐惧着。
心里有什么在翻腾，但是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如果知道了他大概会离开或者走过去。
——那么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把她带出了沙漠，但是她不见了。
再找到时她抱着一只猪的残破尸骨跪在地上，身边是毁掉的一栋庄园。
“不要活着了。”她用安静的嗓音小声说着，表情却很悲伤。
总是如此的矛盾。
“她会突然消失不见，我跟着她经常会跟丢……”
想不跟丢实在太难了，稍不注意人就不见了，如同本就不存在一样。他就这么跟她耗着，终于有一天又在蓬莱找到了她。
成了大公主。
喜欢的人是妹妹的爱人。
看她的样子应该是找到了自己的目标，难不成是那个叫阿荆的男人？
他想了想，变成一只莔莔，摇头晃脑的蹭到她身边去，省的她枯坐在那，一墙之隔的妹妹却热闹非凡。
还被她踩了一脚。
窝在她怀里，很舒服。每天都呆在她身边，不用担心她不见，还能在近处看她。
火赞节上，她高高在上，脸上带着帝王的威严与公主的高贵。万民仰望她，伏倒在她的脚下，她接受朝拜，将花环投入火中，然后优雅入座，看着蓬莱最好的舞者赤脚在火上起舞，看着臣民在脚下起舞。
他爬到她的膝头，懒懒的打个哈欠，看着她在火光中柔和下来的眼角眉梢。
那是一个怀春少女对美好的幻想，于她的脸上出现，居然就变得刺目起来。他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他的妹妹正拉着阿荆混入人群。
两个人在一起跳着舞。
他突然觉得有些索然无味，重新转过目光看她才发现那份柔和淡去，美丽的脸庞笼上空洞无力的悲伤。
十分孤单。
明明是个很好的女人啊，怎么就没人发现呢？
不是没人发现，而是只有他在把她当成一个女人来看。
来爱。
神明的感情太过温吞，明明该是强烈突然才对，却也要拉长再拉长，温水煮青蛙，等他终于顿悟时很多事在无法改变。
看到她散下一头乌发盘成妇人髻，在不成调的乐音下款款而舞，他才忽然发现自己是喜欢她的。
那样洒脱又缱绻的舞，若无人去爱实在太可惜了。
那样自在又脆弱的人，若无人珍惜实在太可悲了。
怎么可以不爱呢？
怎么可以这么久以后才发现自己的爱意呢？
“她，成全了她的妹妹和她的男人。”
她似乎习惯了背负他人的疼痛，也习惯了压抑自己的疼痛。一直压抑着，直到某个临界点爆发。
毁天灭地。
她很害怕自己，甚至厌恶。
用一种正在受伤害的表情毁掉一座岛，杀掉整岛的人。这样的她反而更让人心疼。
不会发泄，无处发泄。
甚至就算她那样雷霆的手法，其实也是在憋屈的钻空子，尽量减少不必要的伤亡。
狼狈又可怜。
忍不住出现，想要挽留住她——想要得到她。
“我本可以成功的……但是我低估她了。”
逐风浪侠楚随风，大概从没想过会有那样一根筋的女人存在吧。
比起敖闰，他觉得楚随风才是他身体的一部分。他把自己无条件的打开，希望可以软化她，但是他真的太晚了。
明明先认识她的该是他才对，但是等他真的发现自己的感情时，她已经把自己关进另一个人的迷城。
看到她眼里的杀意，他很失望。
心灰意冷吧？
但是明明要死的是他，她的表情却更像是要死之人。
——不要用这样一张哭泣的脸来杀我啊，我会忍不住原谅你的。
结果遭殃的是个路人。
将生魂揪出来，这就如同将经脉血肉揪出体外一样，是最最残忍的杀招。
她悲伤、抱歉、自厌，但她没有犹豫，就那么杀了一个人来救自己爱的人。
他明白自己永远也没机会了。
问题不在她，而是自己。他不能忘记她杀人的决绝。
既然不想，为什么还一定要那么做？
就那么喜欢那个人吗？
花雨家的人，都是如此决绝吗？
如此可怖……
“这样一个人，有什么值得喜欢的？”东海红龙王不满的撇撇嘴。
他放下酒杯晃晃有些熏熏然的脑袋，傻笑：“有什么不值得喜欢的？”
“所以你就这么跑过来喝光我的酒，告诉我说我做两份工的时候你失恋了？”
“不是不是，后来我在女娲神殿多了些时日看开了。”他板起脸认真的摇摇手指，“我决定把那件事放下了。”
“哈？！”
他又倒了杯酒喝：“毕竟我很爱她啊，而且她也并非冷血之人……还有给过我回信呢。”
她还是善良的，还是有悲悯之情的，她请他去救人。
真的是个好女人啊……
红龙王听厌了他的唧唧歪歪，一摔酒杯冲上去给了他一脚：“你这个没脑子的蠢材！”
“哎呦，别突然动手啊！”他躲过，笑嘻嘻的告饶，“我这真的是放开了，你看我都来找你从良了。”
“就你？怎么，又被拒绝了吧！”红龙王一声嗤笑。
“什么啊，我可是功成身退，”他不高兴了，“我可是帮她了一个大忙啊！现在她是有情人终成眷属。”
“那你呢？”
“我？自然是找你来喝闷酒了。”
果然！
——“混蛋，受死吧！！！！”
“哇呀——”
是啊，放弃了。但是不放弃又怎么知道我的身边还有其他的人？
可以听我废话，可以陪我喝酒，可以陪我抽风。
我还不算是光棍啊~
“我说，要不以后我天天蹲她家门口吧，这样那男的一个失手，我就能趁虚而入把她骗来了。”
“可以啊，乖乖站住别动，老子现在就扒了你的龙皮挂她家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