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墟卷卅五章（1 / 1）
宫外热闹非凡，宫中年会结束，人都散了，大臣们都回家与家人一同守岁。宁谧的宫闱没有太多的喜庆气氛，皇后有了身孕，皇上却出宫了，宫里的人自然也不好庆祝什么。
宫里自有宫里的规矩，这个时辰，各房各殿都已熄了灯睡下。偌大的坤宁宫显得空荡荡，宫人婢女都已退下，只留了两个守夜的婢女守在外殿。
夜已深，陈未却没有丝毫睡意，静静地躺在床上，睁着眼，轻轻地抚着平坦的小腹，孩子，你父皇不要你，你来做什么呢？这么晚了，你父皇定是不会来了，他可当真绝情啊，不要我，也不要你。
外殿突然传来一声刻意小声的“参见皇上。”陈未一怔，他竟来了？扶着床坐起，穿好衣裳，抬头看见一身皇袍的巽徵，行了一礼，“臣妾不知皇上驾到，有失远迎，还望恕罪。来人，点灯。”
婢女应声入内，将内室的灯悉数点上。
巽徵道：“你们退下，没有吩咐不得进来。”
“是。”两个婢女行了一礼，躬身退出坤宁宫。
陈未怒气未消，待婢女退下后便回到床上，不愿理会巽徵。巽徵犹豫了片刻，唤了一声“皇后。”
陈未转过头，正欲开口，借着灯光看见巽徵的脸，有些疑惑，“皇上？还是王爷？”
“皇后每次见到皇上，都要如此一问吗？”巽徵淡淡一笑，她竟一眼便识破他的伪装。
陈未笑，笑容中带着她从未想过的苦涩，“我只是知道他不会来的。”
“是吗？”巽徵仍旧那么温柔的笑着，语气不温不凉。
“不知王爷假扮皇上进宫来找本宫做什么？”陈未收起笑颜，正色道。
巽徵从怀中取出一封信交给陈未，道：“明日我会代替皇上南巡，稍后会代替他领兵前往南灵岛。若臣不幸战死，请皇后将此信公告天下。就说我巽徵觊觎皇位，妄图在南灵之战中获得胜利后，夺取皇位，却因非帝王之选，以致战败，遭受天谴，战死沙场。若侥幸胜了，皇后便当无此事发生，将来与皇上琴瑟和鸣，夫妻和睦。”
“琴瑟和鸣，夫妻和睦……他根本就不愿见到我，甚至，对我们的孩子都不屑一顾。”陈未将信收起，道，“皇上如此薄情，你却如此为他，你这又何苦？”
巽徵心思微动，心知定是巽谨对皇后说了什么过分的话，再加上巽谨到风宅之后的反应，已明白了七八分。“皇上是希望你恨他。他对你，已有些不同，希望你不要误会他的一番心意。娘娘，皇上就交给你了。”说罢微微点头，拂袖而去。
“以若哥哥！”陈未心急之下，喊出此前与江雪谈及他之时，她的称呼。巽徵顿了顿，道：“你与她交情甚好，日后再见到她，请代我问好。”
次日，大年初一，巽方国巽康皇帝带着文臣武将，几位皇子以及宫中随侍的人员，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南下。接下来的一个月，虽走走停停，却也按照原计划，于二月之前赶到巽方国最南端的栾褚。
二月一到，南灵国的大祭司墨湮便会闭关，届时八国有何异动他亦不会知晓，无法从中作梗。巽方的南巡大队在栾褚逗留了几日，于二月中旬启程返回巽都。而巽徵与无极门的几位门徒前往狼王岛。
元月的末尾，离砚带着几箱衣物斗篷赶到炎汐谷。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动作轻柔地为江雪擦净身子，换了衣裳，绾好长发，将她抱回床上，盖上被子，又盖上一件雪白的狐裘。
“雪儿，明日我就会南下，筹划了这么久的南灵之战终于要开始了。战事结束后，我就会有很多时间来陪你了，你一定要快点醒过来，好吗？”
“砚儿”棂跹敲了敲门，推门进来，“出去吃饭吧，齐王与王妃知道你来了，千万不要让他们知道阿雪在这里，王妃断不能受刺激。”
离砚回过头，“多谢师娘一直照顾岳父岳母还有雪儿。”
棂跹苦涩地笑了笑，“走吧。”
离砚起身，为江雪掖好被子，“我一会儿再回来陪你。”与棂跹一同前往药庐的小院。
那里，齐王与王妃已坐在桌前，王妃更加瘦了，不过精神很不错，齐王看着王妃，脸上是幸福的笑容，虽然只有三年，但他们能够在一起度过，他已经知足了。见到离砚前来，正欲起身行礼，离砚忙道：“七叔七婶不必多礼，砚儿现在才来看二位，还请七叔恕罪。”
齐王四处看了看，“怎么未见雪儿？”
离砚的脸色微微有些僵硬，“雪儿身体不适，我做主让她留在宫中了。”
王妃思忖了片刻，忽然露出欣喜的神色，身体前倾，“莫非雪儿有喜了？”
离砚苦笑，却无言以对，独活与棂跹相视一眼，上前坐下，独活故作戏谑以掩饰离砚那抹苦笑的涵义，“想不到砚儿也会害羞。”
棂跹推了推独活，“相公。”
“好好好，我就不笑话砚儿了，来，我们吃饭。”
离砚低下头，内心挣扎着，说，还是不说？部署了这么久，如今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军队粮草都已充足，只差一个主帅，而齐王，便是最佳人选。
吃完饭，离砚找了齐王单独谈谈。将齐王奉至上座，“嘭”的一声跪下，“七叔，父皇为一己私欲夺你兵权，请七叔原谅。”
齐王一惊，连忙要扶起离砚，却被离砚拒绝，“你先起来，若不是皇上夺我兵权，我又何来时间陪伴贞儿，我该感谢皇上才是。”
离砚低头道：“七叔确实应陪在七婶身边，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如今与南灵国的战事一触即发，三军却是没有一个主帅。”
齐王嚯地站起，“不行，臣已告老归田，如今只想在炎汐谷陪着贞儿。”
“七叔，与南灵国的圣战已筹划了十数载，当初早已决定由您指挥八国军队与南灵国作战，不是吗？如今您与七婶在这里，而江家的几位哥哥仍旧是将军，此次仍要随军出征……”
“够了，太子殿下请回去转告皇上，江羽翮老矣，无能再为国效力。”齐王转身去开门，准备出去。
打开门，只见王妃倚在门边，扶着胸口，咳嗽着。
“贞儿……”
王妃抬起头，看着齐王，“王爷一生征战沙场，赢得无数次胜利，如今这场不得不打的仗，王爷怎会推辞了呢？”
“我……”
“况且，几个孩子也去，我、不放心。太子殿下是雪儿的夫君，离凰将来的皇上，不容有失。”
“可是你……”
“王爷，不用担心我，我没事的。”王妃勉强地维持着笑容，让自己的丈夫去打仗，任何一个女人都不愿，可是她不能这么自私，她的丈夫是顶天立地的元帅，是属于离凰的元帅，他的使命，他的责任，并不只是自己，更是整个国家。所以，当国家需要他时，无论她有多少不愿意，也只能放他去。
“多谢七婶。”离砚站起身，对王妃行了一个大礼，王妃虽然眼不能视，这一礼却是表达离砚的敬佩与感激。
齐王无奈，扶住王妃，道：“砚儿去与你师傅师娘话别吧。”离砚抱拳，出门前去江雪所在的房间。
独活正在为江雪诊脉，与棂跹夫妻二人背对门，没有注意到离砚。只见独活摇了摇头，叹息道：“她的脉象如此微弱，也不知还能熬得了多久。”
棂跹拍了拍独活的肩膀，强笑道：“炎汐谷气候好，又有碧容华的灵气萦绕，她不会有事的。”
独活苦笑着摇头，“但愿吧。砚儿说她会睡一年，希望在那之前，她还能坚持下去。”
“你是说……”棂跹蹙眉，侧过身正视独活，突然瞥见离砚站在门口，脸色不知是否因背光的关系，显得极其晦暗，“砚儿，你来了。我们出去准备药材吧。”
独活闻言回头，见到离砚勉强笑了笑，与棂跹一道离去。
离砚一动不动，面无表情地等独活夫妻离开，疾步上前，默默地为江雪理着被子和上面的狐裘，过了一阵，才开口道：“雪儿你放心，你一定会醒过来的，不用理那个老头子的话。”
稍后便要离开此地，有无数离别的话语想要说，却不知该从何说起，没有了她在身边，周围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只如戏台上的戏曲，唱过演过，便忘了，没有趣事，没有难忘的事可以告诉。
似乎……在记忆当中，她与三王叔家的那个丫头很谈的来。“雪儿，前阵子父皇把未未许给阿步了，听说他们马上就要有自己的孩子了，等你醒了，我们可以一起去看看。到时候是不是也包一个红包就可以了？嗯？你说我太现实了？那你快点起来我们商量一下好不好。”
“砚儿，王爷过来了，你快出来。”独活推开门，阳光从身后直射进来，离砚转过脸，抬手遮住眼睛，“嗯。”
“你又哭了？”
“出去！”
独活被离砚冰冷的语调吓到，立即闭嘴，这才想起他才是师傅！咳嗽了一声，道：“药都准备好了，你和王爷一起走，快点出来，省的王爷王妃起疑。”说罢讪讪关门。
离砚垂下衣袖，回身凝视了江雪沉睡的容颜，俯身在额头印下一吻，“雪儿，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