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孤独的守卫(1 / 1)
“河马,河马!”黑宾不敢惊动其他人,小声的喊道。
和之前一样,射手村并没有什么变化,唯独大门口的守卫——河马,不见了踪影,现在那里空无一人。既然他不在,那应该就是回屋睡觉去了,我悄悄溜进去,打他个措手不及,黑宾把双头骆驼绑在了村旁的树干上,暗自高兴。
大多数人家已经灭了灯火,只有为数不多的高档木屋里勉强能看到微弱的灯光,可见射手座人的夜生活远没有天枰座人那么丰富。一些烧焦的箭羽堆放在每家每户的窗台边,破旧的器皿杂乱无章的散落在铺满落叶的走道上,这里如同狡猾的探险家扎根在森林里的聚落,充满了阴森诡异的气息。黑宾警觉的看了看四周,微微踮起脚尖,走到了那座双层阁楼的窗口。本想看看里面的情况,突然,一个声音从阁楼里传了出来,吓得他差点打翻了一旁摆满的空酒瓶。
“如果暗羽酋长知道,会杀了你的。”
“……”
“好吧,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酒窖可不是监狱,他们三天没有酒喝了,在瞒下去会出大乱子的。你在等什么,他大概应该已经到了天枰镇,我们……”同样的声音继续说道。
“绝不能让他们相见,你只要照顾好她,剩下的,我会安排。”如此冰冷的声音,不会有错,正是那位年轻的射手座人。
可儿在酒窖,可儿在酒窖……他们把可儿关在了酒窖。这两个字在黑宾脑海中反反复复转了十几遍,我得去救他,直到有人走出了屋子,他才从盲目的意识中苏醒过来。
“酒窖,这可难不倒我的鼻子。”黑宾四下寻觅着酒香。黑果也探出了脑袋,醉醺醺的点着头。
一路循迹而去,果真在阁楼的后头发现一块还没来得及被落叶覆盖的木板,里面散发出迷人的朗姆酒香。而一旁正站着一名高大壮实的守卫,憨厚的表情显摆在脸上,活像马戏团里邋遢的小丑。河马,这名字再恰当不过了。手中的弓箭懒散的垂到地上,眼皮一会儿闭合,一会儿又猛的撑开。河马不得不承认,自己多想拥有一个蒙头大觉。
“河马,是我。”黑宾兴奋的小跑过去,几乎撞上了河马肉鼓鼓的耳垂。这对他来说无疑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河马就像吃了一枚大型盐爆炸弹,深褐色的腿毛笔直竖起,无端冒了一身冷汗。弓箭也卯足了精神,跃跃欲试着摆出了它如同家常便饭的姿势。唯独半睁的眼孔,似乎还在确认自己是否有从睡梦中苏醒过来。
“你,你怎么过来了?这地方可不能随随便便就进来,要被少爷知道,我们都完了。”嘴上这么说,但看得出河马还是很高兴。
“你先听我说,我要找的朋友,就在这里。”还没等他缓过来,黑宾又把另一枚盐爆炸弹丢了过去,“轰隆”一声巨响,这回他是彻底清醒了。
“什么!你是说那个女孩?这不可能,我们射手人可不会随随便便把人关起来。”
“那你怎么会在这?”黑宾反问道。
河马也有些迷惑,放下了手中的弓箭,想了想说:“我?说起来也奇怪,他们突然让我看管这个酒窖,还不得让任何人进去,你说这破酒窖有什么好管的,就算我们射手人嗜酒如命,也不至于要偷这自家的酒。难不成……”
“我亲耳听到他们把我朋友关在了下面,我得去救她,你要帮帮我。”这最后一枚盐爆炸弹,也被黑宾牢牢地扣在了河马的头顶。
河马的面容如同夕木火山炽热的熔岩一般,他感觉自己走进了一个大烤炉,身上正散发着香喷喷的烤肉香。这让他进退两难,或者把自己吃了,或者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做成一顿丰盛的烤肉大餐——结果都是死路一条。
“好吧,我帮你,中间那个铁皮钥匙,去把门打开,嘘,你轻点儿,我来给你把风。”河马从腰间拿出一串生锈的钥匙,凝重而缓慢的递到了黑宾手上,看着他担心的模样,只好再补上一句,“放心,有我呢。”
托河马的福,黑宾沿着木质楼梯一节一节向下走去,酒窖深不可测,越往下脚步声也变得越清晰,为了不让别人听到,他只好尽量放慢脚步。闷热的空气混杂着刺鼻的酒味,黑宾细密的头发上已经渗出了豆大的汗水,楼梯上落满了大面积的水渍,这些佐证,哪怕温度学会了抵赖也无法欲盖弥彰。等到黑宾成功登底的时候,已经全身湿透了。
酒窖小的可怜,两边堆叠起的橡木酒桶就占据了几乎三分之二的位置,除了一条笔直的走道,就只剩下酒桶后面一块可怜的小旮旯。
“可儿,可儿……你在哪?”黑宾小声地喊道。
声音传遍了酒窖的每一个角落,黑宾满怀期待的走到酒桶后面,但是,当他看到蜷缩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可儿时,他的笑容一点一点的消失了。
硕大的黑色老鼠成群结队的啃食着可儿脚边的面包渣,丝绢衣裙上白花花的牛奶正在慢慢发酵,腥臭味扑鼻而来。
“可儿,你怎么了,睁开眼睛看看我啊,我是黑宾啊,我来救你了。你没事了,我来救你了。”黑宾一把抱起可儿,惊得鼠群四处逃散。
“看看我啊,可儿,没事了,我这就带你回去,我们去天枰镇,我们再也不来这破地方了。”可儿闭合着双眼,仿佛童话故事里的睡美人,正等待着王子的吻。然而童话总是与现实相差甚远,黑宾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锅炉工,王子那是他不曾有过的奢望。只是再不起眼的人也会有真情,也会为爱生死相依吧。
“娜蓝夫人、河马还有大家,他们都在等着我们呢,你听得到吗?可儿。”黑宾的声音哽咽了,抱着可儿疲软的坐倒在地上,那是他从未有过的悲伤。
“我会给你买好吃的,买你喜欢的衣服,什么都陪你玩,你醒醒啊,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你醒醒,醒醒……”黑宾撕心裂肺的喊,才不管会有多少人听到,对他来说,只要可儿醒过来,什么都不重要。
“真的么,我要吃你亲手烤的肥耳兔。”熟悉的声音像清泉般涌进了黑宾心里,无论多么落魄,可儿精致的脸庞依然美貌动人。
“可儿,你醒了,太好了,你没事了。”黑宾按捺不住喜悦,紧紧抱住了她,整张脸都快粘到了她的肩膀上。
“喂,谁允许你抱我了,别想转移话题,你还没答应我给我烤肥耳兔呢。”
“哈哈,这有什么难的,包在我身上!”
“唉,听腻啦!”可儿伸出了手指点了点黑宾黝黑的手臂,“你的手,好了么?”
黑宾傻乎乎的笑着,又傻乎乎的把手伸进口袋,“我根本没什么事,睡一觉就好,你看,这是金牛座的娜蓝夫人给我的面包,你吃。”
可儿摇了摇头,目光始终没离开过他的眼睛,“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这个……说来话长,我们先想办法逃出去,要是被他们发现,那就惨了。”
“恩。”可儿忍不住笑了,那笑容,好似阳春三月的骄阳。
“来,我背你。”黑宾想不到是什么竟会让他的心跳动的如此之快,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只在森林中不停逃窜的麋鹿,无数的猎手正追赶着他,幸运的是他看得到宿命,看得到自己被捕杀后依然洁白无暇的心灵。
在酒窖出口,心急如焚的河马正忙着两头窥望,见到他们出来,总算呼出了一口闷气,“真不敢相信,原来她真的在这。”
“河马,我们得走了,谢谢你。”黑宾朝他挥了挥手。
“不,不,不用谢,倒是我们射手人给你们添麻烦了,真是抱歉。”河马不好意思的看着他。
“要是我们走了,你怎么办?”可儿担心的问。
河马想了想,这确实是一件麻烦事,不过眼下也顾不上那么多,“他们可不会对自己人动手。虽然有时候是有些……呃,暴力。”
“你们跟着我,我来带你们出去,”到了大门口,河马似乎还有种依依不舍的样子,“这双头骆驼真不错,可不便宜,哪弄来的?”
“哈哈,我就知道他是匹好骆驼,金牛座的娜蓝夫人送我的。你要是喜欢,改天,我让她也送你一匹。”黑宾大言不惭的说。
“真的?那我就等着它的大驾光临。”河马总算露出了笑容。
“真不容易,小小的天秤座人,不仅赢得了金牛人的欢心,竟还有办法笼络我们射手人。”远处冰冷而熟悉的声音迎面而来。
河马脸色惨白,撑大的嘴巴,欲言又止。
“你们不过是做了一回酒肉朋友,你竟为了他背叛我们所有人,我不明白,他究竟哪点值得你这么做?”少年冷冷的说。
“少爷,”大滴大滴的眼泪从河马的眼眶里涌出来。真正的男子汉不会为疼痛而流泪,但却可以为感动泪流满面,“我从来就没什么朋友,我知道大家推选我做守卫是因为我的样子吓人,没人敢靠近。这么多年,我们射手村相安无事,他们对我都很满意,可是他们越满意,我就越难过。每天,看着他们成双成对的走来,有说有笑,我多想和他们一样,可是每次,他们都离我很远,没有人愿意和我说话,更没有人愿意和我做朋友。只有黑宾,他没有厌恶我,那是我第一次和人一块儿喝酒,我开心极了,少爷,那个女孩不是敌人,放了她吧。”
少年抬起前腿愤怒的踏向河马的胸口,厉声咆哮,“那就让我来告诉你原因,因为你根本不配做我们的朋友!”
“不要!你这个混蛋!”黑宾吼道。
“黑宾,这里是射手村,你赢不了的。”河马艰难的爬起来,拦住了冲上前的黑宾。
“很好,把他们拿下。”少年命令手下,几个手持长弓的射手座人将他们围了起来,整齐的动作,加上训练有素的眼神,河马确信这是要将他们一网打尽。
没有时间了,河马拉开了长弓瞄准了少年的胸口,背对着黑宾说:“快走……走!”
鬃毛般直硬的发丝几乎长到了他的嘴角,充满了包裹起整个脑袋的冲动。箭羽活生生的掐进了他的指尖,殷红的鲜血浸染了羽毛,河马大口大口的喘息,透明的心扉一望无垠。
“你竟然敢对我动手!”少年放声大笑。
“走,快走啊!别让我白白送死!”河马雷霆般的嘶吼,震天撼地。
黑宾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身旁的可儿,没有说话。没错,要是他不走,只会造成更多的伤亡,可儿太虚弱了,不能再拖了。黑宾闭上眼睛,两行清泪缓缓流下,一点一滴沾湿了他的衣襟。
河马,对不起。
黑宾用力晃动缰绳,双头骆驼在沙漠中跑的飞快。转眼便消失在夕阳西下的骨羽沙漠中。
河马放下了弓箭,开心的笑了,这一次他笑的无比灿烂,因为他知道,无论在哪,只要还有朋友,他并不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