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小杜(1 / 1)
小杜到福来客栈来寻姜美兮的时候被她吓了一大跳,只见她眼皮浮肿、一脸憔悴、神情萎靡不堪。当下也顾不得,冲着她大声说道:“陆唯庭找着了,眼下人在松城呢。我二表姑动用了段家山与沈家的眼线,才发现他跑去松城了。听说二表姑已经从段家山下来了,急急往松城赶。不过据澜州大掌柜说陆唯庭不肯回家,说是已经和他一个小师妹私定了终身,无法再娶阿梨,怕是要悔婚。”说着若有所思地看了姜美兮一眼,试探性地问道:“这陆唯庭怎么会半路杀出来个小师妹?”
姜美兮辗转一夜,天光大亮才勉强浅浅睡了一个多时辰。卫少卿知道她昨日睡得迟,早上并未来拍门叫她起床,自顾吃了早饭不知去哪里了。美兮躺倒中午感到肚子饿了才爬起来,灰头黑脸地正准备吃中饭,小杜就冲过来了。
小二送来美兮点的菜,姜美兮无精打采地拿起筷子,看了看桌上香气四溢的桂花糖藕,微微打起了点精神,夹了一筷子送进嘴里慢慢嚼了起来。
小杜见她吃得不亦乐乎不理睬自己,沉不住气了,出声问道:“看你一点不惊讶,这事儿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姜美兮终于反应过来,无神地看向小杜,反问道:“你做什么这么紧张?沈陆两家联姻并未昭告天下,哪有‘悔婚’不‘悔婚’一说。即便被莲花童子泄露了出去,不过江湖人都知道他素来信口开河惯了,只要沈、陆两家不发话,还不是随便听听就过去了,有几个人会当真?再说了,成妍不用嫁给陆唯庭你不是应该高兴才对嘛?”
小杜一僵,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作答,讪讪地坐在一旁,垂着头不说话。
美兮几块糖藕下肚,渐渐精神了起来,瞧小杜形容有些沮丧,心中不忍,又见卫少卿不在,便低声说道:“你还记得当年昆仑派被端平的时候,我舅舅从无辜弟子中挑了几个聪明伶俐的留在身边培养来着。有一个叫廉心的姑娘最是端方得体,脾气又好、心思又细,我舅舅就把她安排在我们在业兴的府中了。她年纪与我相仿,和我很是聊得来。上个月我突然接到成妍的信,让我在昆仑派的旧弟子当中帮她打听可有什么女弟子是与陆唯庭要好的。我虽觉得奇怪可还是去问了廉心,谁知一问之下廉心脸就红了。原来她与陆唯庭同一年进的昆仑派,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早就暗生情愫了。只可惜当年一场大变,两人被分开关押在不同的地方。”
“我舅舅带人攻上昆仑山之后,陆二公子就被陆家庄的人接走了,根本没机会与廉心话别。廉心投靠了我舅舅自然就去了业兴,陆二公子又远在澜州,这几年都没有机会相见。廉心少言慎行又是个女儿家,又恐陆家深宅大户不接受她,虽然思念陆二公子却鼓不起勇气主动给陆唯庭写信。”
“我将廉心的事情告诉了成妍,她立刻就回复我说了她被迫同意与陆家定亲一事,又说陆唯庭已经提前回家了,趁着陆夫人不在陆家庄,让我帮她教唆廉心给他写信,约其相见,若他二人还有旧时情意,这桩婚姻说不定就能躲得过去。可巧那时我舅舅派廉心并其他几个人去松城办事,我便胡说八道了一通,说有个朋友是陆二少爷的亲戚,又说陆二少爷近几年拒了好几门亲事了,说是心中已有人了选如何如何。还撺掇她说陆唯庭根本不知道你现在业兴,即便想找你也无从找起。此番你去松城,离着陆家庄不过几十里路,若是写封信给他,说不定你们的情缘就又续上了。廉心被我说动了心,在我的催促之下给陆唯庭写了封信,估计就是约他在松城见面什么的。谁知这个陆唯庭还真是挺长情,接到信就跑了。”
小杜越听表情越严肃,末了重重将桌子一拍,大声叱道:“你们两个真是胡闹!若是陆唯庭是见财起意又贪图阿梨美色,完全不理睬那个廉心该怎么办?难不成就这样嫁进陆家嘛?”
美兮见他动了怒,忙说:“不试怎么知道不行。再说当时成妍已经答应她姨妈要嫁进陆家了,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小杜,你真该好好说说成妍,不能总是由着性子胡来,这次是侥幸碰上了,若是下次……”又见小杜脸色阴沉,改口道:“当然不会再有下次了。”说着低头吃藕。
卫少卿从外面进来,瞧见小杜与美兮一道坐在客栈大厅之中,有些意外,急忙过去一拱手道:“杜公子。”又见他面含怒色,便问:“杜公子面色不善,可是美兮又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惹杜公子不快了?”说着严厉地看了姜美兮一眼。
姜美兮急忙摆手,“没有没有!少卿哥哥你怎么总数落我的不是?是小杜想吃桂花糖藕,我不肯分给他,他就生气了,小心眼。”说着向小杜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决不能把刚才与他说的话说出去。
小杜一见卫少卿回来,勉强笑了笑,起身还礼,“是我有些家事烦心,与姜姑娘无关的。”说罢没好气地白了姜美兮一眼。
卫少卿笑着也坐下,“这便好。美兮任性无礼,杜公子多担待。”又看向美兮面前的桂花糖藕,皱了皱眉头:“大中午的你就吃甜食当饭,这怎么行。”说着唤过小二,点了两个正常点的菜,又将那碟藕挪到了一旁。
姜美兮现下的心情只对甜食有胃口,此番只能眼巴巴地看着那碟糖藕,嘟着嘴有些失落。
只听卫少卿说道:“杜公子来的巧,我与美兮正打算下午去拜会公子呢。”
“哦?卫大侠找我有何事?”小杜有些纳闷。
“不知杜公子可听说过一味叫做‘川余’的药材?”
小杜闻听此言心中一动,疑惑地看向卫少卿,“听是听说过,不过……可否请教卫大侠为何要打听此药?”
卫少卿一听心中大喜,便简略地说了说源苍派的事。小杜一听‘源苍派’三个字倒笑了,“我前几日也听说了这个门派上段家山找我二表姑求药的事了,可惜他们空手而归,那川余极其难种,目前这世上怕是就只有一株,还已经被陆轻容吃下肚子了。想要种出第二株来,最少要等到明年这个时候。”
“陆捕头的病不是已经大好了嘛?”
小杜嘲讽地说道:“吃了那么些个名贵珍奇的药材若是还好不了,小杜也忒没用了吧。”说罢又涩涩笑了下,将川余的功效和种植方法说给卫少卿和姜美兮听。末了又说:“卫大侠怀疑源苍派练的那个什么‘六极大法’出了问题,我也很是赞同。曾经在我舅公的书房里发现一本叫做《研血究髓图》的奇书,主要是讨论人体血液流动的走向和经脉打通的方式,也分析了一些内功心法的利弊,作者虽不可考,内容却写得很是详尽。那个‘六极大法’书中也有提及,但只有一些粗浅的描述,且都以前四极居多,到了第五极‘肌极’就开始语焉不详了,至于最后一极‘血极’更是没有提及,想来著书人也不清楚吧。”
“‘川余’的作用就是一个字‘止’。源苍派如此着急地找这味药,若是真得是他们练的内功出了问题,我猜想……怕是‘六极大法’的最后一极是要逆经脉而走,使血液倒流加大对心脏的刺激,从而加速内力的积累吧。”
姜美兮听罢吓了一跳,“不会吧?这么邪门的功夫……听着我就不敢练。”
小杜笑她道:“这算什么,听说以往为了练什么神功生喝人血的也有,挥刀自宫的也有,多得是你想不到的邪门方式呢。”
卫少卿倒是很淡然,对小杜点点头道:“杜公子说的极是,江湖之上从来只凭实力说话,其它一概都不重要。”又问道:“若是真如杜公子所言,倒转血液流向会有什么后果?”
“若真是如此,怕是一开始内力会突飞猛进,反应速度以及耐受力也会大大提高。只是长时间血脉逆行,想必头部压力增大,百会穴并太阳穴会疼痛难忍,更严重的话……”说着眼睛一亮,冷冷笑道:“怨不得他们要求‘川余’了,若是血液逆行已经停不下来了,必然会血管爆裂而死。只有‘川余’入药才有可能缓解一二。”突然想起什么站起身来自言自语道:“如此说来,他们岂不是对川余势在必得。不行,阿梨会有危险。”说着拔腿要走,复又停下脚步,“那个人在场,阿梨怎么会有事。”说罢摇摇头,落寞地重新坐下。
卫少卿自然是听不懂小杜在说什么,虽然不解却也很君子地没有追问。姜美兮不明白为何源苍派又与沈成妍有了关系,趁着小二来上菜之际悄声问道:“怎么回事?你不是说川余被陆轻容吃了吗?他们去找成妍做什么?”
小杜正欲回答,却见门外进来一人。唐异缓步走了进来,瞧见卫少卿三人坐在大厅之中,倒有些意外,又见姜美兮偏着头、带着笑对一位着姜黄色衣衫的年轻公子亲热地说话,那年轻公子又是一副脱略疏懒的样子,不禁蹙起了眉头。
姜美兮见小杜不回答反看向门口,好奇之下也扭头去看。一见唐异身姿挺拔地站在庭中,目光复杂地盯着自己看,脸上一热忙垂下头去。
卫少卿也看见唐异进来了,起身拱手道:“唐老板。”待唐异走到桌边,便向他介绍道:“这位是杜味杜公子。杜公子,这是唐异唐老板。”
唐异一听见杜味的名字,神色也变了变,拱手问道:“莫非是治好了都城陆捕头顽疾的杜大夫嘛?久仰大名!”说着眼神在小杜身上扫了扫。小杜懒散惯了,只随便点了点头当做打招呼了。
卫少卿见唐异突然过来,想来一定是与源苍派有关,便压低声音问道:“唐老板突然造访可是又收到了什么消息?”
唐异略略看了小杜一眼,见卫少卿轻轻点头,这才开口说道:“刚刚收到的情报,源苍派此次出山的两名弟子出现在锦绣山庄的后山附近,意图拦截沈家大小姐,不过他们运气不好,恰好陆轻容陆捕头路过该地,已将两人斩杀于剑下,护得沈家小姐周全。”说着笑意融融地看向卫少卿,“‘财神爷’虽从不插手江湖纷争,但若是有人想图谋他女儿,怕是必须要给他个说法的。”
姜美兮本是在低着头默不作声地吃东西,小杜也悠然地喝了热茶,听到“锦绣山庄”四个字两个人终于抬起头来,又听说沈成妍无事,二人放下心来。姜美兮听到是陆轻容救了沈成妍,心里为她高兴;而小杜却面沉如水,又苦又酸又甜的感情在心里一圈圈荡漾开来,倒是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了。
唐异见姜美兮终于脸上挂出了笑容,又见杜味一脸苦涩,忍不住暗暗揣摩了一番。却见卫少卿面色冷峻地站起来对催促美兮道:“快些吃,吃完饭我们即刻动身回业兴。”又转对唐异说道:“唐老板,卫某先行告辞,业兴再会。”又与小杜道了别,自己先回房里收拾东西去了。他心知源苍派这样一闹给足了唐异把柄,齐晖虽没有十成十的把握能一举拿下源苍山,但也不得不有所行动了,所以才要急匆匆要赶回业兴去。
唐异也告辞离开了,临走前发现姜美兮盯着她,似有话要说,便对她温柔一笑,道:“有什么话回了业兴再说不迟。”说着便决然地离开了。
小杜心中有事根本没发觉卫少卿和唐异已经走了。姜美兮知道事有所变,三口两口就吃完了饭,见小杜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一拍他的肩膀道:“她心愿得偿你已经替她高兴才是。”
小杜终于有了反应,咧嘴强笑,一脸的苦楚:“是啊!而且我也该回陆家庄了,陆家传宗接代的重任还在我身上呢。”说着便起身离开。
美兮看了看他翩然而去的身影,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都是为情所烦恼之人,都深陷囹圄之中,只不过因为身处不同的牢笼,看着别人竟生出了同情与不解之心,完全忘了自己也陷在泥潭里拔也拔不出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