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否极泰来(1 / 1)
安佳盈一字不差地把问题听进耳朵里,同时目不转睛地与方齐那双大眼睛对视。
长长的睫毛下,三分嗔怒,三分不甘和四分抓心挠肝的好奇那么显明昭然。
昭然到,她不得不把已到嘴边的那句“跟你没关系吧”生生咽了回去。
几个月的特训也许不足以建立起她为人|妻的自觉,但让她认识到这个时候说出这句话绝对会导致离婚还是绰绰有余的。
可在新习惯还没养成的情况下遏制条件反射,代价也是显而易见的……
【未知和噩耗,人们一般都会选择后者,因为等待未知揭晓的过程,就是让内心受尽所有可能甚至不可能的噩耗折磨的过程。】
所以她的迟迟不语,无异于将他早提到嗓子眼儿的心,顺手扔到了已烧热却没放油的平底煎锅里。
“或者我的问题不够准确,”方齐闭了闭眼不再与她对视,咬着后牙吐出下一句,“今天中午到现在,你跟谁在一起,都做了些什么……”
她的视线一寸也没有移开,声音却骤然冷了下来,“你什么意思?”
他在她的注视和逼问中也沉默了半晌,然后用双手搓了搓脸,重新睁开眼起身,走到衣柜前开始拿要带的衣服。
说拿实在是太文艺了,应该说是把挂好的衣服从衣挂上大力地扯下来。
安佳盈看着他惊心动魄的动作,几乎能听到领口撕裂的声音。
“没什么意思,”他的声音轻松得不真实,甚至带了几分自嘲的诙谐,“不能问吗?那算了。其实我也不知道什么,不过是碰巧看见你跟一个老朋友吃了个饭,还送了人一件东西,反正饭肯定不是第一次吃,东西也肯定不是第一次送,是我大惊小怪了。”
听他竹筒倒豆子般不容反驳地说完,她猛地站起身拉住他,“我不能跟认识十年的朋友去吃顿饭外加送件生日礼物吗?”
十年……十年……
这个时间真跟那首歌一样让人遐想万千。
方齐慢慢地转过头,“你以为,我会相信你们只是朋友?”
安佳盈迎着他的目光微勾嘴角,“我认为重点是,你是想相信我,还是不想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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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分钟的眼神交流之后,她握着的手臂上,肌肉终于不再紧绷。
“你最近炸毛的次数有点多,以前不是这样的,”她的语气软了下来,“你到底在怀疑什么,趁这次,说清楚好么?”
方齐轻轻抽出自己的胳膊,走去浴室开始洗脸。
他何尝不知道自己最近很反常,所有的理智好像随时随地都能隐身一样。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认真了,比当年跟何希还要认真。
可真正让他烦恼的并不是自己入戏太深,而是他用尽浑身解数都不能把她拉进戏里。
她更像这一幕幕的导演,客观地观察并点评着自己的喜怒哀乐、演技优劣,却似乎忘了,自己本该与他并肩出现在舞台上。
他一时想不出今天这一切该怎么收场,更想不出他们明天怎么在这样的心情下在同学面前成双亮相。
不论如何,他们之间“成也不顾,败也不顾”的现状,容不得他再装聋作哑下去。
擦了擦脸,方齐长舒口气走了出去,在上次安佳盈审他的位置坐下。
安佳盈看他做完这一系列动作,正准备过来在一旁坐下,却忽然转到洗手间拎出了搓衣板,像他上次一样跪了上去。
而他悲哀地发现,自己居然越来越适应这个奇葩的逻辑了。
比如他顿悟了她这一动作的的潜台词:万一谈崩分道,她但求两不相欠。
原本死灰般的心,在她跪下的那瞬顿时复燃起熊熊烈火。
MD,他就不信这女人就是捂不化养不熟的!
“我等了何希六年,却输给了一个等了她更久的人,”他终于找回了辩论谈判时的心境和腔调,从容道,“我现在只想问你,这个跟你维持了十年所谓纯洁男女友谊的人,如果在未来某天说他其实一直在等你先开口,会不会让你也感动得把我蹬掉?”
“……什么?”
“你肯定听得一清二楚了,不许用逻辑利害分析,更不许用什么责任道德搪塞。你也一定能想象出这一幕,或者,你早就想象过而且不止一次。所以现在我只想你告诉我——会,还是不会?”
屋子里静得惊人,让他们的呼吸和心跳都无处可藏。
然而出乎意料地,他只等了三秒就得到了答案,“不会。”
短暂的惊喜未来得及在心中晕开,就立刻遭到理智的强力镇压,“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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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安佳盈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两个字吐出得如此容易,只能确定那不是敷衍。
于是在最后欣赏了他那张令人难弃的脸长达三分钟之后,她决定对这个男人说一次实话。
一次发于心脏不经大脑,也就无从推导结果如何的实话。
“我承认,如果没遇到你,跟我领证的那个人可能是他,我可能不会把自己和任何人连在一起,也可能始终认为,不论什么时候有我自己已经足够。可你在机场出现的那一刻,我就觉得,这一切,应该都不可能了。”
……
表白绝对是一门学问,徐志摩已经深彻证明了这一点。
把“想跟你一起睡觉”说成“想跟你一起起床”就可以从流氓一跃成为伟大的爱情诗人。
所以把自己刚刚说的话传回神经中枢之后,安佳盈就觉得,在这一课上,自己完全可以出师了。
无论修辞手法还是感情|色彩,都比之前他跪在这儿说的精彩,连她自己都被感动了。
唯一遗憾的是,因为太精彩,所以恐怕没人会相信,这会是她未经思考的实话,就像一篇小学生作文写出了林语堂的水平,大家一定只会关心他是从哪儿抄的。
其实她自己也有点不敢相信。
可不管她信不信,反正有人信了。
【没办法,人,就是相信自己想相信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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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她发现自己被裹挟到了床上,紧接着嘴上就是一疼。
“第不知道多少课,一起出去的时候,不管带多少东西都只能装在一个箱子里。”
她诧异地看着眼前放大的俊颜,好像之前的一切不过是一场噩梦,晨曦一至了无痕。
这人……翻脸比翻光纤网页还快是吧?
“你……不生气了?”
“这么多天总算没白教,看来你还是往心里去了,”他咬着她的耳朵,时轻时重地吞吐,“且信你一次,再让我看到诸如一模一样钱包之类的信物,杀无赦!”
钱包?
安佳盈一边躲着他调戏一边空出些思绪作反应,好半天才接上话,“你说带香港皇家警徽的那个?”
“不然还有哪个?!”
心中的石头总算落了地——就是这么件纳米级别的事儿!
“那个岳衡和童悦我也送了,只是岳衡从来不用钱包,童悦钱包太多早不知道扔哪儿去了,只有他一直用着而已。”
“不管,反正以后不许送!”
“明天我就扔了,”她忍着笑,从他身下钻出来爬进被里,“明早六点的飞机,您还不收东西啊?那到时候我一个人去了?”
方齐扑过去又是一顿调戏,然后才帮她掖好被子,下床开始收拾。
没吵过架的情侣不是真情侣,所以他们今天,也算是迈出了质变的一步吧?
本想言传“私见野男人下场是死啦死啦的”,却身教了“吃醋就是这样炼成的”。
方老师,教学大纲神马的早就是浮云了是吧……
谁让她说的那些杀伤力太强,让他瞬间就放弃反抗。
她说,她觉得自己不够了;
她说,她觉得他和她该连在一起了。
那样一个人,即使编出那么一段话只为让他消气,不也是令人感动的?至少他的情绪,开始左右她的一言一行了。
管她是从哪儿抄来哄他的!这种进步趋势就是值得庆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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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后备箱里拿出行李的时候,方齐突然注意到了一个划时代的细节。
“你没带那只死狗?”
她耸耸肩,“不是有你么,搂你算了,带它微麻烦。”
……哪儿有礼炮买,给他来个九千九百九十九响的!
于是,等在候机大厅的胡家弘看到的就是这么个一手搂着女人,一手拉着行李,傻笑得像朵喇叭花的方齐。
这货要是以现在的形象出现在众校友面前,那每个人脑子里就只能回荡着一句话了。
岁月真TM是把杀猪刀啊……
是谁让他笑得像个二百五的?必须向当年所有明恋暗恋过方大公子的各色姑娘们行三跪九叩赔不是!
“胡家弘——!”二百五还突然喊了一声,边喊边冲他挥了挥手。
唉,连装路人甲偷偷上飞机都不能了……
某创业青年总经理只能厚着脸皮,迎着众人看土包子进城的目光,一步步走向焦点。
众目睽睽之下,胡家弘连墨镜都不敢摘,迎头就是一掌,“海归的脸都被你这种人丢尽了!”
“就快入冬了兄弟,装什么熊猫呢?”方齐指着墨镜笑,“痛快儿给我拿下来见你弟妹!”
胡家弘在心底骂了声娘,不情不愿地低头,单手把眼镜扯了下来。
“胡哥。”安佳盈客气地叫了声,“没记错的话,第二次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