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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欧洲人的蚕食(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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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廷黻】中国与近代世界的大变局 蒋廷黻】

中国与近代世界的大变局 蒋廷黻 “历代备边,多在西北,其强弱形势,主客之形,皆适相 ★,又犹有中外界限。今则东南海疆万余里,各国通商传教,来往自如,★集京师及各省腹 地,阳托和好之名,阴怀吞噬之计;一国生事,诸国构煽;实为数千年来未有之变局。轮船 电报之速,瞬息千里,军器机事之精,工力百倍,炮弹所到无所不摧;水陆关隘不足限制: 又为千年来未有之强敌……。”这是同治十三年(西历一八七四年)李鸿章对中国的国际地 位之观察,时人多以为他言过其实;今人觉得他的看法还不透彻。关於这一点,我们在下文 里当讨论。我们现在不过要指出:李鸿章的结论是不能否认的或修改的。中国近代所处的局 势确是“数千年来未有之变局”;中国近代所遇之敌人确是“数千年来未有之强敌”。 这 个大变局的由来及其演化; 中国对此变局的应付及其历次的修改: 这是本文所要讨论的。 一 葡萄牙人在十五世纪末年发现了绕非洲经好望角的欧亚直接航路。 这事在世界历史上开了一 个新纪元,也就是上文所谓大变局的起始。在这事以前,中西固早已发生了关系,但以前的 关系与以後的关系根本不相同。 原来欧亚两洲虽境土相连, 谓在乌拉山以南, 喀斯便海以北, 两洲之间并无自然的分界,但在十六世纪以前,中国与欧洲之间,除蒙古帝国短期外,总有 异族异教之人居中隔离。在这种环境之下。中西的关系不但要看双方的需要及意志如何,还 要靠中欧之间的区域有适合的情形。在这个条件不能圆满的时候,中西的关系就完全断了。 即在这个条件能圆满的时候, 中西的关系大部分是间接的, 货物的交换及彼此的认识都是由 第三者转递与介绍。严格说来,历上古与中古,中西各自成一个世界,一个文化系统。自欧 亚直接航路发现以後, 第三者的阻碍成为不可能, 其介绍亦成为不必要。 自十六世纪到现在, 世界史的最重要方面之一是东西的溶化,或者我们应该说,是全世界的欧化。 为什麽欧亚 的航路到十五世纪末年始发现呢?这问题不是一言两句所能解答的。 就地理说, 这个大发现 之迟到很自然。中西的发展是背道而驰的。欧洲发展起始於东南而趋向西北。欧洲最早的文 化及政治中心免是希腊,其次是罗马,最後才是西欧,愈到後来愈离中国远了。等到大西洋 沿岸的国家有了相当的成熟,欧洲的历史始入海洋时期。中国的发展方向正与欧洲相反:中 国的发展是由北而南的。 我国的史家虽大书特书汉唐在西域的伟业, 其实这不是我民族的正 统。我国政治势力,文化,及人民渡长江而逐渐占领江南以及闽粤,这一路的发展才算得我 民族事业的正统。等到闽粤成熟了,然後我们更进而向南洋发展。明永乐及宣德年间的海外 盛事不是偶然的,无历史背景的。那时南洋,甚至印度洋,似乎是我们的势力范围。郑和的 时代就是葡萄牙航海家亨利王的时代。 无怪乎中国人与葡萄牙人初次的见面礼是在印度洋沿 岸举行的。 我们可以说, 十六世纪以後的中西关系是数千年来双方历史的演势所蓄养而成的。 那麽自然会愈演愈密切而愈重要了。 在欧洲历史未入海洋时期以前,西方没有一个国家把 提倡海外发展当作政府的大事业。西人来中国者多半为个人的好奇心、利禄心、或宗教热所 驱使。他们的事业是私人的事业;他们没有国家或民族作他们的後盾。就是欧洲中古最著名 的东方旅行家——马可孛罗——并末得着任何欧洲政府的援助。 他的事业, 在当时与欧洲任 何国家或民族的国计民生都没有关系。 到葡萄牙人发现好望角的时候, 欧洲的局势就大不同 了。至少在西欧、葡萄牙、西班牙、法兰西、英吉利已成立了民族国家。在十六世纪末年, 荷兰亦经革命而独立。这些国家的国王和权贵无不以提倡海外发展为政府及民族的大事业。 那班在海外掠财夺士的半海盗半官商居然成了民族的英雄。文学家又从而赞扬之。在十六、 十七世纪的欧人眼光里,国家的富强以及灵魂的得救,都靠海外事业的成败。个人冒险而到 海外去夺斗的,不但可以发大财,且得为国王的忠臣、民族的志士、和上帝的忠实信徒。这 种人的运动是具有雄厚魄力的。他们在历史上发起了,推动了一个不能抑遏的潮流。 李鸿 章所谓“数千年来有之变局”就是这样开始的。 二 葡萄牙大航海家帝亚士 (BarthoolomrDiax)於一四八六年,明成化二十二年,发现了好望角。十二年以後,明弘

治十一年,甘玛(VascodeGama)率领小舰队直抵葡人百年努力的目的地印度。在印度西边 的各海口,甘玛采买了印度土产如珍珠、胡椒、细布,及香料群岛所产的香料,满载而归。 这一次的贸易获利六十倍。弘治十五年,甘玛又率领第二次远征队到印度。他带到东方的资 本约值二百四十万法郎;归国後,带回去的东方货物变价到一千二百万。但欧亚贸易,在此 以前,是由亚拉伯人及意大利人垄断。他们自然不甘心坐视别人攘夺他们的利源。而葡人尝 了滋味以后亦自不乐歇手。正德五年(一五一○年)的大战决定了最后的胜利属于新兴的葡 萄牙。 彼时葡属印度总督阿伯克尔克(Albuqerque)具有绝大的野心。囊括印度洋及南洋 各地,创立一个伟大的海洋帝国。正德五年,他占据印度西岸的大市镇果亚(Goa)且设总 督府于此。次年,他的舰队又减了南洋咽喉的满剌加(Macca)。此举开了中西冲突之端。 原来满剌加自明成祖於永乐元年(一四 0 三年)派遣尹庆出使其地宣示威德以後,历年谨修 验贡;加上郑和在南洋的活动,尤对中国顺服。葡人减满剌加就并吞中国的藩属。中国如何 应付这种侵略?明史满剌加传于无形意实在极了: 「后佛郎机强举兵侵夺其地。王苏端妈 末出奔.遣使告难。时世宗嗣位,敕责佛郎机,今还其故土。 论暹罗诸国王以救灾恤怜之 义,迄无应者,满刺加竟为所减。」换句谈说,世宗仅发了几篇纸上文章以塞宗主的责任。 难怪葡人要继续前进占美洛居(Moluccas))。明史说: 「地有香山,雨后香堕,沿流满地。 居民拾取不竭。其酋委积充楝以待商舶之售。东洋不产丁香」独此地有之,可以避邪,故华 人多市易。此段文字虽带浪漫风味, 」 然离事实确亦不远。 美洛居亦名 「香料群岛 (Slslands), 」 所产物品为数百年来欧亚贸易的大宗, 也就是葡人及荷兰人在亚洲最注重的。 葡萄牙在美洛 居的侵略.中国更置之不理了。 西班牙的海外发展与葡萄牙同时;最初目的也是要到印 度。.因为哥伦布不知美洲的存在。误信了从欧洲向西直航为达印度的捷径。后来西班牙人 在十六世纪初年发现了墨西哥及秘鲁的金银, 才定美洲为他们海外发展的范围。 所以马奇伦 (Magellan)虽于一五一二年,正德十六年.发现了菲律宾岛,等到一五六三.年,(嘉靖 四十二年)西班牙人始复来经营此地;再等七年,始占吕宋。中国与吕宋的关系比与满剌加 或美洛居更密切。明史说:「先公闽人以地近且饶富,商贩者至数万人,往往久居不返.至 长子孙。西班牙人对於中国人实在是去留两难:留之则恐华人势力太大.致不能制;去之则 岛上经济受损失。且中国人也去不尽,因为(华南嗜利,趋死不顾,久之复成聚。)西班牙 人采取了一个折中办法:华人太多的时候驱逐些或屠杀些;平时则收重的人丁税。万历二十 一年(一五九三年),驱逐过一次。三十一年屠杀过一次:中外记载皆说死难老约二万五千 人,崇祯十二年(一六三九年),又屠杀过一次:彼时华侨共三万人,死者占三分之二。万 历三十二年,中国尚移檄吕宋:数以擅杀罪.令送死者妻子妇。到崇祯年间,连一篇纸上文 章都无暇发了。这样的,我民族又爽失了在菲律宾的发展范围。荷兰在爪哇也是这样对付华 侨的。 这三国及后来的英国的侵略也是南洋的大变局。在欧洲人未到南洋之前,华侨是那 些地方的社会及经济的最高层,甚至有执当地政府柄者。倘这种趋势能继续推演.则群岛未 尝不可成为海外的新闽粤。可惜西人势力到达南洋的时候,我国无以应付,侨胞遂永远寄人 篱下了。有明一代.一方面闽粤的人民自动的冒万险到南洋各地去谋生,一方面政府至少在 永乐及宣德年间, 似乎又极端重视中国在南洋的势力。 海外发展的条件岂不是齐备了?何以 在十六世纪又这样的拱手让人呢?西人的船坚炮利及十六世纪的明廷之无远略当然是要紧 的原故。 比这样原故还根本的是当时中国的特殊国情。 明代政府及人民的海外事业各有其动 机,且彼此不相关的。历有明一代,广州市舶司提举——即海关监督——的肥缺全是太监的 专利。政府所派的代表到南洋去的,如郑和、尹庆,又都是太监。他们的使命虽认得冠冕堂 皇,什麽为国家扬威宣德,其实他们的目的岂不公为太监们去招徕?近人谈唯物史观者,好 以地主阶级或资本阶级私利解释中国的历史。 如要勉强用阶级争斗来解释历史, 我们以为在 中国应特别注重官吏阶级。这个阶级有其特殊的立场与主观;虽出身是从地主或资本阶级, 官吏只为官吏而施治,并不代表任何人,惟其如此.明朝政府始能一面派使出洋扬威宣德,

一面禁止人民出洋及坐视外人压迫在外侨民。 实际在政府方面, 明朝海外事业的动机就是太 监们的私利。 这个动机那能促进民族运动呢?拿这种动机来与西人的动机比较, 岂不足有霄 壤之别吗? 三 从满剌加,葡萄牙人更进而到中国东南的洋面,初次在武宗正德十一年《西 历一五一六年)。此举中国又如何应付呢?当时中国并不守闭关主义。在葡人未来之先,中 国沿海的通商已有相当的发展。暹罗、占城、苏禄、孛泥、爪哇、贞腊、锡兰山、.苏门答 腊、榜格兰等国常有船只往来中国。但同时我们没有所谓国际贸易或通商条约,因为中国的 政治观念,尤其自南宋以後,总以天朝自居,“一统无外,万邦来廷。”否认有所谓「国际」 者存在,所谓通商,就免进贡,市舶是历贡舶来的。我的朋友张君德昌直称明正德以前通商 为贡舶贸易时期。凡来通商的无不尊中国为上国,而以藩属自居。在藩属方面,他们进贡以 表示他们的恭顺;在上国方面,我们许其贸易。并不因为我们利其货品或税收,“不过因而 羁糜之而已”。这是双方条件的交换。因此,倘蕃邦偶不恭顺,我们就“停市”。这是当时 中国国际关系的埋论。在此理论之上,我们设了各种法规,其中最紧要的是贡有定期,舶有 定数。但是久而久之,这个理论及法规都成具文,其结果是贡舶其名,通商其实,甚至外人 不到贡期或全不进贡的也来作买卖了。此中原因复杂,容待下文讨论。 葡人初次来广州的 是从满剌加坐中国商船来的,贸易未发生困难。第二次,正德十二年,西人的记载说:华人 初见其船只之大及葡人容貌奇异.要拒绝通商;後见其行为和平,巡海水师又得重贿,就许 了葡人在上川岛停船贸易。从第三次起,正德十三年,中葡发生许多冲突。由冲突到妥协经 过四十年,最後的妥协方案就是中国近代世界的大变局之第二步。 冲突的发生,第一由于 葡人行为的凶暴。“剽劫行旅”、“掠买良民“、“持强凌弱诸国”等形容词屡见于当时的 奏章。并且这些形容词不是虚诬的;西人的记载可作参证。其实在十六世纪,欧人到海去夫 的可以作商客,也可以作海盗,当时的道德观念并未明定这两种人的善恶,不独葡萄牙人如 此。至于给事中王希的文所说的:“烹食婴儿,犬羊之势莫当,虎狼之心叵测”,及庞尚鹏 所认的:「喜则人而怒则兽,其素性然也。”虽不免历代言官的夸大,亦可表示当时一部份 人的印象,葡人这种凶暴,不但危害了中葡关系,且影响了全盘中西关系,因为时人当然把 葡人当作西人的代表看待, 而他们的行动容易使中国人以看待历代夷狄葡萄牙人大概从满刺 加的华侨及广州沿海的商人探知了中国的贡舶贸易制度, 所以他们初次到中国的时候, 亦藉 口进贡。但是进贡须朝廷许可,得列以藩封以后始可执行。葡萄牙之灭满剌加免她得进贡的 资格的大障碍。正德十五年年底,御史丘道隆曾说过: “满剌加乃敕封之国,而佛郎机敢 并之,反陷我有利,邀求封贡,决不可许。宜却其使臣,明示顺逆,令还满剌加疆土,方许 朝贡。倘执迷不悟,必檄告诸藩.馨罪致讨。」葡萄牙的使者虽到了南京及北京,因满刺加 的原故及使团人员的失礼, 於世宗扇嗣位之初 (一五二一年) 惨败而归; , 其舌人亚三伏法. 正 使(Thomepires)死于广东监牢。 但是正德嘉靖年间的中国人的心理也不是这样简单。经 过几次的交战,尤其是嘉靖二年(一五二三年)新会草湾,二十六年漳州及二十八年诏安等 役.我们知道了葡人火炮的利害。“御史何鳖言佛郎机最凶狡,兵械较诸藩独精。前岁驾大 舶突入广东新会城, 炮声殷地。 一西草湾之役, 中国得了几尊火炮. 海道副使汪鈜送至北京: 说其大者能击五六里。明史加了一句:“火炮之有佛郎机自此始。一于是「佛郎机」又成了 别炮的别名了。我们虽与葡人打了好几次的仗。又是得胜了的,他们乃继续前来。明史说: 「吏兹土者(在广东作官的人)皆畏惧莫敢诘。”. 除威胁外,葡人尚可利诱。利有好几 种:有通商自然之利.法内之利,亦有法外之利。嘉靖八年左右..“巡抚林富言互市有四 利.祖宗朝诸藩朝贡外,原有抽分之法,稍取有余足供御用:利一。两粤此年用兵.库藏耗 竭,藉以充兵饷.备不虞:利二。粤西素仰给粤东,小又征发即措办不前,、若藩船流通, 则上下交济:利三。小民懋迁为生。持一钱之货.即得辗转贸易,衣食其中;利四。”林富 所奏的是国计民生.法内之利;此外尚有官吏从互市所得的陋规。此种法外之利之大有非吾 人所能想像者。 因此地方官吏。 在林富以前 (及以後) “甚有利其宝货. , 佯禁而阴许之者”。

林富论民生的一节也不透彻。据西人的记载,中国沿海的居民无不乐与外入交易.只要交易 是和平的,朝廷尽管要闭关,士大夫尽管倡攘夷,平民能作买卖必定要作。久而久之.统治 阶级亦无可如何; 即清高者不过骂一句“奸商”或“汉奸”以了之现代如此, 十六世纪早已 如此。在中外商业的开辟之过程中.中外的商入有许多时候是利害相同.因而互助的。正人 君子。 往往把这种互助当作狼狈为奸看, 其实君子反自然, 商民顺自然。 我国士大夫对“商” 没有正确观念, 所以我民族在应付近代世界的大变局之中有时不免自作孽了。 我们的传统观 念既把正路堵塞了,中外的商人就不得不走邪路。天启年间.荷兰人想在广州通商遭拒绝以 后用了一个新方法。明史荷兰传有这一段: “海澄人李锦及奸商潘秀郭震久居大泥,与荷 兰人习。语及中国事,锦曰:“若欲通贡市,无若漳州。漳南有澎湖屿.去海远。试夺而守 之,贡市不难成也。”其酋麻韦郎曰:“守臣不许奈何?”曰:『税使高采嗜金银甚。若厚 贿之。彼特疏上闻,天子必报可。守臣敢抗旨哉?”酋日:“善”潘秀及郭震诸人于是负命 回福建去运动。高采不但甘愿.反努力促成其事。他派了「心腹周之范诣酋,说以三万金魄 馈来, 即许贡市。 酋许与之, 盟已就矣。 ”但别的官吏或因分赃不均, 或因不敢违旨开禁. 不 承认这个私约,事就作罢。.. 此种记载。倘无旁证。似难可信。幸而英国东印度公司亦 有 同类 记录。 这时 英商企 图在 华通商 ,苦无 门可 入。 东印度 公司日 本的 经理 柯克司 () 于是联络长崎华商会的会长替他运动。.一六二二年《天启元年)一月, 柯克司报告公司说:“中国老皇帝已传位于其子,新皇帝已许我国每年派两只船去通商.。 地点定在福州。现在所缺的只是当地督抚的许可。”几个月后,他又写信给公司说:“中国 商会会长负责交涉通商权利者已返平户。 他说特许状已得到了。 他又说他费了一万一一千两 的运动费。如公司的经理现在不理他,他必致破产。”这个商会的会长似乎是个买空卖空的 投机者,因为这种活动没有先疏通北京而後再来对付地方官吏的。 我们近代对付西洋的方 法不外采用西洋枪炮及雇府西洋的军人。 西人近代对付我们不外学我们疏通衙门的秘诀, 反 雇用汉奸替他们跑衙门。双方均在那里仿效对方的长处。 现在我们应能了解十六世纪中西 互市问题的上层理论及法规,和下层的事实。究竟促成互市的动机大于禁止互市的动机。因 这种基本的越势,当时虽有许多人反对,皇帝终发明诏许葡人在广东通商。」最初明令特许 的通商地点是浪白滘。葡人最初在此岛旁就船为市,后来移居岛上。嘉靖十四年(一五三五 年) 都指挥黄庆“纳贿请与上官, , 移舶口于濠镜”, 由葡人民“岁输课二万金”。 “濠镜” 就是澳门的别的记载。 西籍则晚葡人善于运用金钱与中国官吏周旋。 嘉靖十四年中国还只许 葡人在澳门停船: “三十二年(一五五三年)蕃舶托言舟触风涛愿借濠镜地暴诸水渍贡物, 海道副使汪柏许之。初仅菱舍。商人牟奸利者渐运领甓核楝为屋。佛郎机遂得混入。高栋飞 甍,栉比相望。久之逐专所据。”当时的官吏既然一面畏惧“佛郎机”,一面又利其互市, 还是让葡人在澳门句住为最方便。况且官吏很能自圆其说:如果在岛上,则“巨海茫茫,奸 究安诘,制御委施”; “且移居澳门, 则“彼日所需或仰给我, 一怀异志, 我则制其死命”。 原来澳门面积甚小,与内地的交通仅靠莲花茎一路:倘有冲突,中国只须抽退工人,断其接 济,就“制其死命”了。这是我国官吏在十六世纪从经验得来的一个极省事而又极灵效的 “驭夷”秘诀。 葡人移居澳门等于把生命财产搬进一个葫芦里而让中国看守葫芦口, 为守口 严密起见,万历二年,(一五七四年)中国筑了一道闸墙横断莲花茎,墙中留门,启闭由中 国驻防军队主持。中国在澳门又立税关,置县丞,葡人纳地租五百两。此外中葡并没有别的 关系。葡人好几次派代表到北京,中国看同琉球暹罗的贡使,葡人并未抗议。这样,中国保 存了“天朝”的尊严, 而地方人民和官吏以及葡萄牙人都作了他们的好买卖。 这个妥协方案 既顾到了上层的理论和法规, 又适合于下层的是实际欲望。 这是我们应付近代世界的大变局 之第二步。明史说:“……终明之世,此番固未尝为变也。” 四终明之世,葡人所以未为 大患,.不仅因为中国有了“驭夷”的秘诀。此外有别的原故在。葡人在澳们虽受中国种种 限制,但中国货物除由华商运到南洋及日本,再由荷商或英商运到欧洲外,余概须经过葡人

之手始能到欧洲。 这种中国与欧洲贸易的垄断每年给葡人百余万两的净利。 果亚总督给葡人 商船来澳门的特许状值价多到七十余万两。所以葡人自得澳门后,不但不想进取,反竭力的 联络中国来避免第三者的分润。且葡萄牙帝国政策最注重的香料群岛及印度,并不是中国。 其周内经济政策不好;在海外所得的财富不经过葡人之手,终流到英荷法诸国。一五八 O 年(万历八年),其本国又为西班牙所兼并。因此荷兰及英国与西班牙为敌者亦与葡萄牙为 敌。葡属殖民地一部份就被英荷瓜分了。葡萄牙海上称雄仅在十六世纪;到了十六世纪末 年.她已自顾不暇,更谈不到进取。西班牙也是十六世纪的大海权国.但是天主教皇在分派 海外区域的时候,把中国划归葡萄牙去发展。所以中国与西班牙没有要紧的关系。 「荷兰与 英国的海外事业的起始同在十六世纪末年。 最初两国合作以抗西班牙。 两国在亚洲都设有专 利的东印度公司。这两个公可初到中国来通商的时候,葡萄牙人竭力怂恿广东官吏反对,因 此英荷两国初来通商所遇着的困难反比葡萄牙更多。荷兰东印度公司在广州及澳门失败以 后,就于天启二一年(一六二二年)向东北去占澎湖.以图与福建通商。“守臣惧祸.说以 毁城远徙即许互市。 番人从之。 天启三年, 果毁其城移舟去。 巡抚商周诈以遵论逮徙上闻。 …… 已而互市不成,番入怨,复筑城澎湖。后任福建巡抚南居益与荷人屡战,并严断接济,荷人 遂弃澎湖而专意经营台湾。 彼时台湾虽未入中国版图,国人在那里垦荒的已经不少。嘉靖 末年,海盗林道曾据其地。天启初年海盗颜思齐和郑芝龙也在此地住过。崇祯中年,芝龙降 於福建巡抚沈犹龙,并受了明朝官职。适福建大旱,芝龙就提倡移民于台湾。“鸿荒甫避, 士膏愤盈,一岁三熟,厥田惟上上。漳泉之人赴之如归市。”荷兰人不过在安平、鸡笼、淡 水建立货栈和保垒。“荷兰专治市航,不敛田赋,与流民耦俱无猜。”明亡。芝龙降,于满 清,其子成功不从.据厦门一带的地方与清对抗。顺治十七年《二六六 0 年)成功进攻南京 失败以后,遂率领部队去占台湾,也可以说去收复祖业。荷兰人死抗,但在爪哇的公司接济 不上,台湾遂于顺治十八年完全变为中国人的土地。从此荷兰人与郑氏为仇而偏袒满清,想 趁机得与中国通商。康熙二年(一六六三年)施琅夺取厦门的时候,荷兰东印度公司曾派船 来协助。康熙帝还赏了“荷兰王”缎匹银两。从此公司得在厦门通商。 荷兰东印度公司除 以武力协助满清消灭明朝余党,藉以得通商权利外.又屡次派使进京以资联络。中国当然以 “请贡”待之。顺治十二年「请贡」的时候.世祖曾以「特降敕论赐其国王」其中有一段极 有趣的话 “至所请朝贡出入,贸易有无,虽灌输货贝,利益商民,但念道里悠长,风波险 阻,舟车跋涉,阅历星霜,劳勘可悯。朝贡频数,猥烦多人,朕皆不忍。着八年一次来朝, 员役不过百人;止令二十人到京。所携货物,在馆交易,不得于广东海上私自货卖。尔其体 朕德保之仁,恪恭藩服,慎乃常赋,只承宠命。」荷兰人尽管恭顺,他们与中国的贸易仍不 能脱贡舶色彩。 在十七世纪的前半, 荷兰虽曾称雄海上, 但其所注重地点是南洋群岛和印度。 所以荷兰反明助清的行动虽饶有历史兴趣, 中西全盘的关系并没有受荷兰的影响英国东印度 公司在十七世纪前半对中国的态度更加消极。 荷兰在澳门失败了, 英人就觉得无试验的必要。 驻日的经理虽曾联络长崎华侨商会的会长,但以后怕上当,遂未前进。所需中国货物,英人 在南洋或日本从华侨商购置以了事。 东印度公司对中国的消极颇引起英人的批评。 一六三五 年,国王查理一世偕同少数资本家另外组织一个团体,来专营中英之间的贸易。次年这国体 派了威得尔上尉(CaptainJohneddell)率领四大船二小船来华;一六三七年(崇祯十年) 六月驶抵澳门。葡人既不愿英人来分其利,心中又怕威得尔以武力对付,只好虚与委蛇。威 得尔急了,就直向虎门驶进。中国官吏的反对,他全置之不理。双方于是备战。八月十二日 武山炮台——虎门炮台之一——开始射击; 威氏竭力反攻。 交战仅半小时, 台上兵丁尽逃了。 英兵于是上岸占了炮台,悬上英国的国旗并把台上的炮位搬到船上。所谓虎门的天险,在十 七世纪已不能限制西人。 九月十日中国放了许多火箭喷筒以图焚毁英国船只。 这种火攻之法 也没有发生效力。成氏说:「谢谢上帝.我们没有一人受伤。”以后他大事报复:烧了好几 个水师船,毁了一个村庄,并从村里“拿走了三十头猪”。经过这些硬仗之后,官吏和葡人

都知道总须想个收场的办法。终究成氏作了点买卖,但他也担保不再来中国。 不久英国发 生革命。革命以後,东印度公司于一六四年(康熙三年)派船.一只来华。那时适经大乱之 后。澳门景象十分萧条。葡人口口声声的诉苦,说「鞑靼」人如何蛮横」船一进口便不许出。 这般白纳了二千两的船钞,原货皆装同去。与中国直接通商既然这样困难,公司改在台湾设 法。一六七 O 年,公司居然与“国姓爷”郑经定了通商的协定:公司得在台湾及厦门通商, 但须输进若干火药及炮位。五年以后,.公司在厦门设立总栈,在台济设分栈。除供给军火 外,尚派人教练郑氏总炮兵。虽然,买卖仍旧不能发达,因为郑氏在大陆上所辖土地有限, 并又年年缩小。 到了康熙二十年 (一六八一年) 郑氏失厦门,大陆上就无寸土了。二十二年, 郑克塽发投降。台湾也入了清朝的版图。东印度公司驻华经理之失望可想而知。最奇怪的, 英人并未因协助郑氏而以后吃亏,正如荷兰人之未因协助满清而占特殊便宜。 其实在十七 世纪, 英荷海权膨涨的时候, 中国与西欧的关系并无新发展。 在明末清初的时俟. 英荷两国. 路 同为通商对中国的内战有所偏袒,但并没有影响以后的关系。在这百年之内,近代世界大变 局,在东南方面,进了一个凝滞时期。 近年因为纪念徐文定公,国人对于明未清初的传教 事业特别注意。当然,在十七世纪,外国传教士能在中国居官受爵,著书立说,中国高层内 士大夫竟有信奉天主教者, 这都是饶有兴趣的事实。 但是在朝廷方面——无论是明是清—— 外国传教士的地位是一种技术专家的地位。 朝廷所以用他们, 不过因为他们能改良历法及制 造佛郎机炮及红衣炮。士大夫与传教士接近者究竟不多,信教者更少。且这少数信教者岂不 是因为那时的天主教加了浓厚的儒教色彩?我们从乾嘉道咸时代的艺术著作里能找出多少 西洋科学方法及科学知识的痕迹呢?十七世纪的传教事业虽然带了不少英雄的风味, 究未在 我国引起一种精神运动,我国的文化依然保留了旧观。倘若没有近百年的发展,这事业在我 国历史上不过如景教一样而已。 五 十七世纪的大变动,不在传教或沿海的通商,而在全亚 洲北部之更换主人翁。俄国人于一五七九年(万历七年)越乌拉山而进侵西比利亚。此后勇 往直前,直到太平洋滨为止。一六三八年(崇祯十年),其先锋队遂在鄂霍次克(Okhotsk) 海滨建设鄂霍次克城。六十年内,全亚洲北部入了俄国的版图,其面积有四百万方英里,比 欧洲俄罗斯远大一倍。 中俄在黑龙江流域的战争和交涉,我已撰有专文(最近三百年东北 外患史,原载清华学报,中央日报社近有影印本)讨论此事。这里我仅须指出有关於中国国 际地位者。 第一、俄国未占西比利亚以前,中西的接触仅在东南沿海一带;占领以後,中 西的接触加添了北疆的长线。从欧亚关系史看,我们可以说,自十七世纪起,欧人分两路侵 略亚洲。一路自海洋而来, 由南而北, 其侵略者是西洋海权国; 一路自陆地而来,由北而南, 其侵略者是俄罗斯。两路的侵略,合起来,形成剪刀式的割裂。全亚洲,连中国在内,都在 这把剪刀口内。这是亚洲近代的基本形势,诚数千年来未有的变局。 第二、当时人虽不知 道这个变局的重要,但在应付上,他们的成功是中国近代外交上空前绝后的。根据康熙二十 八年(一八六九年)的尼布楚条的,不但黑龙江、吉林,及辽宁三省完全是中国的领土,即 现今俄属阿穆省及滨海省也是我国内领土。 尼布楚条约的东北是大东北, 因其总面积几达到 八十万方英里, 比现在的东北大一倍有余, 也可称为全东北, 因其东北南部到海. 都有海口, 其他有外兴安岭的自然界线——在交通上及国防上,那时的东北是完全的。 我们在十七世 纪能得这种成绩,一面是因为机会好,一面是因康熙皇帝处置得当。彼时西比利亚的交通极 不方便;俄国在远东的国力极其薄弱;俄人对远东内地理知识亦极缺乏;俄国最大的希望是 与中国通商;因此,我们的外交困难并不甚大。同时康照皇帝在军备上不遗余力.在外交上 则不为过甚。 尼布楚的交涉方式最值得我们注意。 事前. 代表团得着皇帝批准的确切的训令, 所以交涉的目的是固定的。在交涉的时候。 我方代表全未以上国的使者自居;中俄双方概 以平等相待。尼布楚条约是中西最早的条的,也是中西仅有的.平等条的。彼时三藩之乱已 经平定, 清朝的江山已经稳固: 何以康熙帝独于此时放弃“一统无外, 万邦来庭”的态度呢? 若说满人在那时尚未完全接受汉人的传统,所以能平等待外人。那么在顺治年间,满人的汉

化程度更低,应该更能以平尊待人。 顺治年间给荷兰人的 「敕论」,我们在上文里已经引过: 其态度的高傲也.就够了。并且顺治十三年,俄国特使背喀甫(Baikoft)到北京的时候, 因“行其国礼.立而授表,不跪拜;于是部议来使不谙朝礼,不宜宜令朝见,却其贡物,遣 之还。”十七年,俄国使者又因“表文矜夸不逊,不令陛见。”在顺治年间,俄国已有意兴 与中国和平交涉,无奈这些体制问题把交涉的路堵塞了。康熙的态度诚难解释,但此态度展 外交顺利的一个成因,这是毫无问题的。 尼布楚条的的第六条也表示康熙时代朝廷态度的 特别。这一条: “两国之间既已成立本和好友谊条约,一切人民均可完全自由的从一国到 对方国,惟必须携带护照,证明他们是得允许而来的。他们并可完全自由交易。平等对待及 自由贸易可解释尼布楚外交成绩的大部份。 中国外交史上的大成绩是由平等对待及自由贸易 中得到的,不是从独自尊大,闭关自守的传统中得来的,这件事值得吾人的胜思。 六 康熙 二十二年(二六八三年),三藩之乱平定了,台湾也收复了,从自清朝统一了中国。于是清 圣祖不.但下决心来解决黑笼江一带的中俄问题,又在沿海通商制度上,辟了一个新局面。 以先在军事时期, 清廷会禁人民下海, 甚至强迫沿海居民迁居内地, 以免他们接济“叛逆”。 康熙二十三年, 圣祖下明诏开海禁。 这个论旨虽仅许了国人下海, 并没有明文的许外人进口, 但是事实上无论那国人要到广州、厦门、福州、宁波来通商者.中国一视同仁。所以在十七 世纪末年及十八世纪来中国通商的,如奥国(双鹰国)、普鲁斯)(单鹰国)、丹麦(黄旗 国)、美国(花旗国)、比利时、法兰西均没有遇着葡萄牙在十六世纪及英荷在十七世纪初 年所遇著的困难。 同时清廷正式设海关监督, 规定粤海关由内务府派, 闽海关由福州将军兼, 浙海关及江海关的由各省巡府兼。按法律,中国的旧海关制度完备极了,公道极了。圣祖的 训谕说:“各省关钞之设,原期通商利民以资国用”;“国家设关榷税,必征输无弊,出入 有经,庶百物流通,民生饶裕。世宗的旨趣相同:国家之设关税,所以通商而非累商,所以 便民而非病民也”。高宗也说过:“朕恩商民皆为赤子,轻徭薄赋,俾人民实沾惠泽,乃朕 爱养黎庶之本怀。户部颁有税则,其平均率不到百分之五,比南京条约以後的协定税则还要 低廉。防弊的法令也极森严:. 一、各开征税科则,责令该管官详列本榜,竖立关口街市, 并责令地方官将税则刊刷小本,每本作价二分,听行户颁发遵照。倘该管官将应刊本榜不行 设立,或书写小字悬於辟处,掩以他纸,希图高下其手者,该督抚查参治罪。地方官将应刊 税则不行详校,致有舛漏.或更扶同徇隐者,并予严参。 一、各关应征货税,均令当堂设 柜听本商亲自填簿, 输银投柜验明放行。 共有不令商亲填者, 将该管官严加议处。 很明显的, 中国自十七世纪末年起,已有了法定的、公开的海关税则。实际上,中国海关收税的情形不 但离高尚道德甚远,又与法律绝不相符。直到鸦片战争,外商不知中国的税则的模样。历康 雍乾嘉四朝,外人索看海关税则多次,每次概被衙门拒绝。关税分两种:船钞与货税。照户 部的章程,船钞应丈量船的大小而定:大船的纳一千二百两,中船的九百六十两,小船约五 百四十两,实际除船钞外,还须“官礼”。在十七世纪末年,官礼的多少,每次须讲价。到 康熙末年,十八世纪初年,官礼渐成固定:不问船的大小,概须送一千九百五十两,比正钞 还多。 货税也有正税及“陋规”。 陋规最初也是由收税者及纳税者临时去商议, 到康熙末年, 大约已达货价百分之六,比正税亦大。雍正初年,杨文乾以巡抚兼关监督的时候,官礼报部 归公,于是官吏在货税上加了百分之十的陋规,名曰“邀送”。正税及各种陋规总起来的当 百分之二十,这是中国实行的税则。 这种税则虽重,但在十八世纪尚未发生困难。彼时进 口货少,出口货多。中国的税收百分之八十来自出口货。这种货物,因中外市价的悬殊,能 纳重税。英国东印度公司任广州出银二十两买菜一担,纳出口税不过三两八钱(其中正税仅 二钱) 到伦敦即能批发到四十两以上。 , 反同时英国茶叶的进口税比中国的出口税还重。 通 商的地点的选择,在法律上虽自由,实际无自由。浙闽粤三省的官吏虽都欢迎外商,但各处 都有特殊权利的华商垄断市场, 即所谓“皇商”、 “总督商”“将军商”、 “巡抚商”等等。 这班人是商人想借用政治势力以固操纵市场呢?远忿官吏利用走狗来剥夺商利呢?还是官

商狼狈为奸呢?在厦门,康熙四十三年(一七 O 四年),“皇商”组织公行,行外之人概不 许与外人交易。从此厦门的市价全由公行操纵,外商苦极了。宁波(实际交易在珠山)不但 有特殊的权利商人, 有时官吏简直自定价格, 强迫外人交易。 在十七世纪末及十八世纪初年, 外商只能从各口彼此竞争占点便宜。最初他们侧重厦门,后来侧重宁波,最后侧重广州。康 熙十五年以后。 中外通商实际只有广州一口, 因为广州市面较大, 官利的贪索亦比较有分寸。 广州尝了专利的滋味以后, 绝对不肯放手。 所以乾隆二十年, 英商复想到厦门及宁波的时候, 广州的官吏及商人联合起来,在北京运动。他们达到了目的;从乾隆二十一年起(一七五六 年)广州成了法定的唯一的通商地点。 从十八世纪中年起,外人的通商不但限于广州又限 于广州的十三行。十三行的专利实由于环境的凑迫。 第一、与外商交易者总是资本比较大 的华商,此中有一种自然的专利。第二、外人嫌中国海关衙门纳税的手绩过于麻烦,所以常 把细税的事务委托中国商人去办。 官吏于是指定少数更殷实的商家担保外人不漏税走私。 这 个责任甚大,保商没有团结不足以当之,倘团结而没有专利亦是得不偿失。得了专利以后, 官吏又觉得保商应负更大的责任, 于是保商不但要担保外人不漏税走私, 反要拒保外人安份 守已。换言之,管理外人的责任也到了十三行身上去了。在十八世纪的下半期,广州外商及 外船的水手逐渐增多而杂。中国官吏所定的禁令也就多而反严了。. 这些禁令的繁琐简直 是现在的人所不能想像或理解的。“番妇”不得来广州。“夷船”开去以后,“夷商不得在 广州逗留,他们必须回到澳门或随船回国。“夷商”出外游散只能到河南花地,每月只许三 次,每次不得过十人,并须有“通事”随行。“外夷”不得坐轿。“外夷”不许学习中文, 购买中国书籍。“外夷”移文到衙文必须由十三行转,必须用“禀”,只许用“夷”字,不 许用汉字。“外夷”只许租用十三行;仆役有限数,且须由十三行代雇。每年开市之初(秋 末),官吏把这些禁令宣布一次,并训令十三行好好的开导那班不知礼义廉耻的外夷。禁令 的实在用意不外三种:(一)防止外人开盘据之渐;(二)防止外人通悉中国政情以俾官吏 约奸弊无从告发;(三)防止外人熟悉中国的商情,以便行商得上下物价。行商执行这种禁 令的方法不外劝免疏通; 倘不行,则宣布停止贸易; 再不行,则撤退外人的仆役,断绝接济。 因这种利器用了多次,每次都见了效,官吏以为“驭夷”易如反掌。 我们在十八世纪末年, 应付近代世界的大变局,又放弃了十七世纪末年康熙皇帝的比较开明态度而回到明末的模 公司的政策由股 样。 七 幸而在十八世纪与中国的通商的最重要的对手是英国东印度公司, 东决定, 股东的目的在红利。 东印度公司在中国的买卖既大赚钱, 其他一切也就将就过去了。 又幸而在十八世纪,中国很像一个强大的帝国,而印度适于是时瓦解。英国的注视是在印度 与法国的对抗。所以英国只想用外交的方法来修改中国的通商制度。 是时在广州的外商觉 得他们所受的限制和压迫多半出自地方官吏,非皇帝所知道,更非皇帝所许可。倘若在地方 交涉,通商的制度是不能更改的;倘若由政府派公使到北京去交涉,或有一线的希望。一七 八八年 (乾隆五十三年) 英国外部遂采纳这个办法。 不幸英国这次所派来的公使在中途死了, 使团也就拆回去了。次年,两广总督福康安授意东印度公司的经理们,希望公司派代表到北 京去贺高宗的八旬万寿。经理们一则.恐伯此中有奸谋,代表或将被扣留为质,二则怕见皇 帝的时候,必须三跪九叩礼,逐未接受福康安的意思。后来公司的董事以为经理们失了一个 绝好附机会,于是决计假补行祝寿为名再派公使来华。 在筹备这使团的时候。英国人费尽 心力,要使团在可能范围内迎合中国人的心理,同时作西洋文明——.尤其是英吉利文明的 活广告,使中国人知道英国人也是礼义之邦,又是世界大帝国之一。外交部给马嘎尔尼 (LordMacarneY)的训令不过讲交涉大纲,其细则由马氏临行斟酌。大使所行的礼仪应表示 中英的平等, 不卑不亢, 但不可拘泥形式。 交涉的目的在扩充通商的机会和联络邦交。 第一, 英国想在中国沿海得一小区域如澳门一样,俾英商可以屯货住家,主权可以仍归中国,但警 察权及对英侨的法权限归英国;在租借区域内,英国可不设军备。第二、中国不愿租地,就 加开通商口岸及减少广州的限制。第三、英国可以遵守中国的鸦片禁令。第四、希望英国可

派公使驻北京,或间来北京;如中国愿派公使到伦敦,英政府十分欢迎。这是十八世纪未年 英国对华外交的方法及目的。. 马戛尔尼的使节,在中国方面,自始就作另一回事看待。 东印度公司的董事长百灵(FrancisBaring)在乾隆五十七年的夏季,先发一信给两广总督, 报告英廷派使的意思:这封信由十三行的通事译成中文,送呈署督郭世勋,郭氏随奏摺送到 北 京 。 这 信 原 文 第 一 句 是 : TheHonorablethePresidentandChairmanoftheHonorabletheCourtofDirectorsunderhoseo rdersandauthoritytheCommerceofGreatBritainiscarriedoniththeChineseNationatCant ontotheHighandmightyLordtheTsontockorViceroyoftheProvincesofQuantongandKuangsiR reeting.译文变为: “英吉利总头目官管理贸易事百灵,谨禀请天朝大人钧安,敬禀者。 TheseareithourheartycommendationstoacquiantyouthatourmostGraciousSovereignHisM ostExcellentMajestyGeorgetheThirdKingofGreatBritain,fa meextendstoallpartsoftheorldhavingheardthatithadbeenexpectedhissubjectssettled atCantonintheChineseEmpireshouldhavesentaDeputationtotheCourtofPekininordertoco ngratulateTheEmperoronhisenteringintotheEightiethyearofhisage,andthatsuchDeputa tionhadnotbeenimmediatelydispatchedHisMajestyexpressedgreatdispleasuretheeat. 译文变为:. “我国王兼管三处地方。向有夷商来广贸易,素沐皇仁。今闻天朝大皇帝八 旬万寿, 未能遣使进京叩祝, 我国王心中惶恐不安。 ”英人费尽了心力要表现平等者的相敬; 通事反把琉球安南的口气加在这信上。 当时的通事不能也不敢实译, 而当时内官吏之所以禁 止外人学习中文及用中文移书往来,一部份就占这个纸上的便宜。这种外交是幼稚而又滑 稽。.清高宗度量颇大,虚荣心亦大。马戛尔尼快要到天津的时候,高宗吩咐直隶总督梁肯 堂及长芦盐政徵瑞如何招待,..「……应付外夷事宜,必须丰俭适中,以符体制,外省习 气,非失之太过,即失之不及。此次英吉利贡使到后,一切款待固不可踵事增华。但该贡使 航海往来。初次观光上国,非缅甸安南等处频年入贡者可比。」高宗对招待虽愿从优,对礼 节则极重视。他教徵瑞预为布置:“……当于无意闲谈时,婉词告知,以各处藩封到天朝进 贡观光者,不特陪臣俱行三跪九叩首之礼,即国王亲自来朝者亦同此礼。今尔国王遣尔等前 来祝瑕,自应遵天朝法度。 虽尔国俗俱用布扎缚,不能拜跪,但尔等叩见时,何妨暂时松解, 俟行礼后,再行扎缚.亦么甚便。若尔等拘泥国俗,不行此礼,转失尔国王遣尔航海远来祝 寿纳骁之诚,反贻各藩部使臣讥笑,恐在朝弓礼大臣亦不容也。 马戛尔尼深知中国人重视 礼节,也知三跪九叩首必成问题,所以对微瑞的劝和要求早有准备。马氏并不拒绝行三跪九 叩首的礼, 但他有一个条件, 中国须派与他同等级的大臣在英国国王的像前作三跪九叩的答 礼。他说他所争的不是他自己的身份;他对中国皇帝愿行最敬的礼节;他所争的是中英的平 等,是英国国王的尊严,是要表示英国不是中国内藩属。他把他的办法和苦衷函达当时的首 揆和坤。中国拒绝了他的条件,他就决定以见英王最敬的礼来见中国皇帝。 马戛尔尼於乾 隆五十八年八月十日及八月十三日在热河行官两次见了高宗,两次都未跪拜。高宗虽敷衍 了.赏了他及他的随员不少的东西,心中实在不满意。要官吏暗中设法讽令英人早回国,他 所提出的要求,高宗以一道敕论拒绝一切。. 马氏的外交失败是由于中西的邦交观念不相 容。我们抱定「天朝统驭万国」的观念,不承认有所谓「国际」者存在;西方在近代则步步 的推演出来国际生活及其所须的惯例和公法。 马氏的失败证明中国绝不愿意自动的或和平 . 的放弃这种传统观念。因此中国外交史有一大特别;除康熙亲政初年外,中外曾无平等邦交 的日子。在鸦片战争以前,中国居上,外国居下;鸦片战争以後则反是。. 由现代中国人 看来」.马氏出使中国毫无直接的成绩可言.这已经够奇了,但连间接的影响也没有,这更 奇了。马氏在中国境内逗留几及半年。在这时期内,中国官吏与他往来的也不少。有意反对 他的如徽瑞、前任粤海关监督穆腾额、前任两广总督福康安,我们不必说。据马氏的日记对 他感情甚好的大使也不少。直隶总督梁肯堂与他一会於天津,再会於热河。军机大臣松筠陪

他游万树园,以後又陪送他到杭州。松筠会办过中俄的交涉,马氏亦曾出使俄国,所以他们 甚相得。 浙江巡抚升任两广总督的长龄陪他由杭州经江西到广东。 就是当时主持朝政的和坤 与他见面好几次。 这些人——其他官阶更卑的如天津道及天津镇不论——马氏均说对他个人 有相当的好感, 尤其是松筠和长龄。 何以这些人没有因为认识马氏而对外人的态度稍有变更 呢?马氏所坐的兵船——比中国的水师船大五倍——及所送高宗的炮位和模型军舰当时也 有许多中国人看见过。 何以他们对西洋军备无丝毫惊醒呢?英国这次所送的浑天仪实为十八 世纪西洋科学及工艺的最精品。何以国人(满汉均在内)没有发生一点觉悟呢?马氏文化使 命的失败足证中国绝不会自动的接受西洋的科学和工艺。 马戛尔尼在中国的那一年正是法 国革命国会对英国宣战的一年。从一七九三年到一八一五年(嘉庆二十年),大英帝国的精 力都集中於对法的作战。远东通商制度的改良只好暂时搁置。同时中国这方也是变故多端。 嘉庆元年,湖北教匪起事,夏延四川、河南、陕西、甘肃、至八年始告平定。闽粤海盗蜂起, 聚众八九万人, 船三百多只。 西人被海盗架去而以重价赎回者有好几次。 官吏如何虚报胜仗, 如何「招抚」;在广州的外人知道很清楚。内乱多,军费就多,十三行的捐款也就多了。外 人觉得通商的困难日见增多。等到拿破仑战争一终止,英国政府遂决计再派使来华,以求通 南情形的改良。 喜庆二十一年,罗尔美都(LordAmherst)的使节简直是个大惨败。因跪拜 问题,仁宗竟下逐客之令。由北京返广州的时候,沿途的官吏多以白眼相待。西洋人从此知 道,要变更中国的通商制度,和与中国建立平等的邦交,和平交涉这条路走不通。 八 到了 道光年间,中西部有大变动,使旧的中西关系不能继续存在。 第一、英在十八世纪的下半 期有所谓工业革命。在手工业时期,英国出品运至外国者不多,适宜於中国市场者更少。到 了拿破仑战争以後,在海外辟市场成了英国新工业的急迫需要。 第二.自由贸易的学说随 著工业革命起来了。以往各种贸易的限制和阻碍,英人视为家常便饭者,到了十九世纪,英 人看为野蛮黑暗,非打倒不可,中国的通商制度亦在内。 第三、经过十八及十九世纪初年 的战争, 大英帝国是毫无问题的是世界的最强的帝国。 英人往年广州所能忍受者现在觉得万 不能忍了。并且这个帝国以印度为中心。要侵略亚洲别部,英国有印度为大本营,出发地。 为维持及发展印度的利益,英国觉得有进一步的经营亚洲别部的必要。 第四、在十九世纪 以前,欧人到海外传教全是天主教徒。在十九世纪初年,耶稣教徒也发现他们有传布福音给 全世界的神授使命。在广州的传教士,对於中国各种禁令的愤慨尚在商人之上。 我们试看 道光元年(一八二一年)至二十年,外人在澳门所发表的刊物,及他们写给政府的请愿书或 给亲戚朋友的信,我们发现一个共同的要求:解放!他们,不分商人及传教士,都觉得解放 的日子应该到了,已经到了。 在东印度公司的末年,驻华经理中之後辈就主张与中国算总 账。以往公司的经理只求大事化小事,小事化无事;现在这般商人尚惟恐天下无事。在道光 十二三年的时候,外商已自动的,不顾中国的禁令,到福建、江苏、山东,甚至奉天及高丽 去卖鸦片,和新的机制纺织品;传教士也跟看他去传教,去施医药。实际,沿海官吏就无可 奈何。林则徐在江苏巡抚任内,遇著一个这样的犯禁的船,也无法对付。 道光十三年,东 印度公司在中国的通商专利取消了。 这种专利也是贸易不自由时代的产物; 它的取消纪是时 潮的表现,取消以後,新来的商人多而又杂。他们对於中国的旧制度无经验,也无了解。只 觉得还种制度之无理。同时,公司取消以後,保护商业的责任由英国政府负责。以前买卖是 公司作的,耍办交涉和打仗,费用也是公司出的;以後买卖是商人作的,交涉及打仗都是政 府的事情了。所以大决裂的机会就多多了。且责任既由英国政府直接负担,英国必须派代表 常川驻华。混个代表要执行他的职权必须得中国的承认——承认他是外国政府的代。那时, 中国只知道有贡使,不知道有公使,领事。这种承认等于承认中英的不平等等。我们知道, 在乾隆未年及嘉庆末年,中国绝无放弃传统观念的倾向。在道光年间,中国还是旧中国。事 实上,在东印度公司取消以後,中英必须发生平等的近代的邦交;而中国的体制绝不容许这 种邦交的发生。道光十四年,中英因此就以炮火相见。那次英国代表不久因病去逝,这问题

就成为一个大悬案。 换句话说:在道光年间,我们的通商制度及邦交观念是十九世纪的世 界所不能容许的。 同时,英国人的鸦片买卖也是我们觉得不应该容许的。 这个鸦片买卖的 发展有其商业的自然性。历十七及十八世纪,中国的国际贸易总是有很大的出超,因之白银 源源的从欧洲, 南北美及印度输进来。 西商所苦的是找不著可以销售的进口货。 在嘉庆年间, 他们始发现鸦片推销之易,但是这种买卖的大发展尚在道光年间。在道光元年,片进口的尚 不满六千箱,每箱百斤;到了道光十五年,已过了三万箱;道光十九年(一八三九年)—— 林文忠到广州去禁烟的那一年——过四万箱。 中国在遗光六年初次有入超。 从此白银起始出 口:西商的困难也从此解决了。倘若英国的工业革命提早中国通史论文选辑、江苏、山东, 甚至奉天及高丽去卖鸦片,和新的机制纺织品;传教士也跟看他去传教,去施医药。实际, 沿海官吏就无可奈何。 林则徐在江苏巡抚任内, 遇著一个这样的犯禁的船, 也无法对付。 道 光十三年,东印度公司在中国的通商专利取消了。这种专利也是贸易不自由时代的产物;它 的取消纪是时潮的表现,取消以後,新来的商人多而又杂。他们对於中国的旧制度无经验, 也无了解。 只觉得还种制度之无理。 同时, 公司取消以後, 保护商业的责任由英国政府负责。 以前买卖是公司作的,耍办交涉和打仗,费用也是公司出的;以後买卖是商人作的,交涉及 打仗都是政府的事情了。所以大决裂的机会就多多了。且责任既由英国政府直接负担,英国 必须派代表常川驻华。 混个代表要执行他的职权必须得中国的承认——承认他是外国政府的 代。那时,中国只知道有贡使,不知道有公使,领事。这种承认等于承认中英的不平等等。 我们知道,在乾隆未年及嘉庆末年,中国绝无放弃传统观念的倾向。在道光年间,中国还是 旧中国。事实上,在东印度公司取消以後,中英必须发生平等的近代的邦交;而中国的体制 绝不容许这种邦交的发生。道光十四年,中英因此就以炮火相见。那次英国代表不久因病去 逝,这问题就成为一个大悬案。 换句话说:在道光年间,我们的通商制度及邦交观念是十 九世纪的世界所不能容许的。 同时,英国人的鸦片买卖也是我们觉得不应该容许的。 这个 鸦片买卖的发展有其商业的自然性。 历十七及十八世纪, 中国的国际贸易总是有很大的出超, 因之白银源源的从欧洲,南北美及印度输进来。西商所苦的是找不著可以销售的进口货。在 嘉庆年间,他们始发现鸦片推销之易,但是这种买卖的大发展尚在道光年间。在道光元年, 片进口的尚不满六千箱,每箱百斤;到了道光十五年,已过了三万箱;道光十九年(一八三 九年)——林文忠到广州去禁的那一年——过四万箱。中国在遗光六年初次有入超。从此白 银起始出口: 西商的困难也从此解决了。 倘若英国的工业革命提早庭附属手工业的崩溃又要 提早百年。换言之,无论如何,我们是不能逃避外来的压迫的,除非我们的现代化也提早百 年。 鸦片买卖的发展,除了有其商业的自然性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政治理由,那就是印 度财政的需要。英国自十八世纪中年战胜法国以後,就成了印度的主人翁,就著手整理印度 的行政。整理的方法不外多用英国人为官吏。共结果有两个:一个是行政效率的提高,一个 是行政费及军费的提高。 印度因此发生财政问题。 鼓励鸦片之输入中国是英属印度解除财政 困难方法之一,即所谓开源者也。其用心之苦——如中国吸鸦片者的嗜好的探讨,价钱的适 合,装包箱之图便宜等——不亚於任何现代的公司推销任何其他货品。 宣宗可说是个清教 徙。他不但要禁姻,且禁唱戏。他的俭朴是有名的,连朝服尚不愿换新,只肯补缀。无疑的, 宣宗的禁烟是出於至诚的, 下了决心的。 可是当时官吏的腐败不是一个皇帝, 虽有生杀之权, 所能挽回的。所以愈禁烟而烟之输入愈多。我们若参看美国近年禁酒的经验,道光年间禁烟 之失败似很自然了。 宣宗及少数的同志为什么要禁烟呢?他们一则觉得鸦片伤害身体,二 则因烟瘾妨害平民职业, 三则因烟瘾减降军队的战斗力。 我们若以道光年间的谕旨及奏章为 凭,他们禁烟最大的理由还是因为鸦片进口,白银就出口。那时国家没有统计(鸦片按法不 能进口,故更不能有进口的统计),他们又怎能知道鸦片进口及白银出口的数目呢?他们的 知识一部份得自传闻,因为鸦片买卖已成了公开的秘密,一部份得自推测。他们知道在嘉庆 年间,每两银子可换制钱一千文,在道光中年,可换至一千六百文。他们的结论是:银价的

提高是因为银子流出外洋。这个结论不尽可靠,因为在道光年间,中国各省铸钱大多,且钱 质也太坏。他们所得的传闻往往亦言过其实。正因为他们的运动没有科学的基础,他们的热 忱反而加高。 当时在广州有少数留心时务的士大夫共同探讨鸦片问题。顺德人何太青曾主 张这个办法: 「纹银易烟出洋者不可数计。必先罢例禁,听民间自种莺粟。内产既盛,食 者转利值廉,销流自广。夷至者无所得利,招亦不来;来者则竟弛关禁而厚征其税。责商必 与易货,严银禁罪名。不出二十年,将不禁自绝。实中国利病枢机。」 监课书院教官吴兰 修很赞成这个主张,自己作了一篇「弭害论」以资宣传,并请了学海堂同事们出来提倡。这 些人都是粤东道台许乃济的朋友, 他也相信这个主张是惟一可能的办法。 在道光十六年他作 太常寺少卿的时侯,他就奏请禁白银出口,不禁鸦片进口但加税,且许人民种烟.希望拿国 货来抵制外货。许乃济及他的同志都知道这个办法是下策,但是他们认清禁烟虽是上策,可 惜是不能行的上策。御史们如许球,朱罇,袁玉麟都反对开禁,以为事系天下风化,万不可 为,且如能禁白银出口,就能禁鸦片进口。许乃济的办法就打销了。 十八年,黄爵滋奏请 治吸烟者以死罪,这是烟禁加严的大呼声。宣宗令各省将军督抚讨论。大多数的人都以为死 罪太重;因为太重,地方官吏反不执行了;他们以为贩卖者曲罪宜大於吸食者。惟独湖广总 督林则俸完全赞成。宣宗於是决定吸食舆贩卖同时都禁,并派林则徐为钦差大臣,到鸦片贸 易大本营的广东去禁眼烟。 九 林文忠於道光十九年(一八三九年)春天到广州。 广东的 中外烟商对於朝廷及官吏的禁烟实是司空见惯亳不在乎。 他们以为文忠一定是和别的官吏一 样。初到任时,排个架子,大讲禁烟;架子愈排的大不过表示要钱愈多。他们想拿对付别的 官吏的法子来对付文忠。不幸文忠是中国官场的怪物,那就是说,他居然办事认真,说到那 里,就作到那里。他下令要烟商完全把鸦片交出来。烟商不听令,他就撤退十三行的仆役, 断绝接济,派兵封围十三行。这个办法不是文忠独创的,广东几百年来「驭夷」的方法就是 这样, 他为什麽不派兵船到海上去拿烟船呢?因为他知道中国兵船的力量不够。 他为什麽不 分好坏把外商封锁起来呢?一则因为好坏难分, 二则因为三百多个外商之中, 只有几个人从 来没有作过鸦片买卖。他为什麽把英国商业监督义律(CharlessElliot))也封锁起来呢? 因为中国与英国没有邦交,不承认有所谓商业监督存在。林文忠全用传统的方法,田为他不 知道有别的方法。他是中国纯粹旧文化的产物。他的特别是他忠实的要行孔孟程朱之学,不 但口说而已。 义律知道了没有法子可以对付这个横蛮的钦差,於是以英国政府的名义令英 商把所有的鸦片交给他,由他发收据。英商喜出望外,因为以後他们可以向政府追索财产或 其赔偿。这一举是林文忠的大幸,也是他的大不幸。有此一举.他得了两万多箱的鸦片烟, 简直一网打尽。他的报行到了北京的时候,宣宗皇帝批论说:「朕心深为感动,卿之忠君爱 国,皎然於域中化外矣。」同时因为义津玩了这套把戏,他交出的鸦片已不是英商的私产, 是英国政府的公产。因此这问题更加严重。 鸦片收了毁了,朝廷升他为两江总督了,普通 官吏大可就此收场。林文忠则不然。他要办到底。他令外商具一甘结以後不再鸦片买卖.如 作而被发觉.货则入官.人则处死。不具甘结者,他要他们回国不再来。义律率领英商既不 具甘结,也不同国。他的实在理由是要等英国政府的训令然後再作处置。林文忠则以为义律 与烟商狼狙为奸.从中取利。所以他就下令禁在沿海人民接济淡水食物,因此在这年秋季中 英就兵火相见了。 在义律方面,他这年秋季及次年春季所有的武力仅两只小兵船,其余都 是商船临时应战。他与林文忠两次的冲突,他不教战争(ar),只称报复(Reprisat)。文 忠的军事报告不免言过其实:这不是水师提督关天培蒙蔽他,就是他有意欺君。不幸关天培 颇负时誉,林文忠的官声素好.所以时人就信他们是百战百胜的。文忠於军备的努力亦言过 其实。他买了一只外国的旧商船,改作水师练船。他又买了些外国小炮,在虎门口,他按了 一根大铁链子。以防英船的驶进。他令沿海居民办团练,他是相信可以利用「民气」以御外 海的。他自信很有把握,最可惜的,时人也相信他有把握。二十年的夏季,英国水路军队到 了中国洋面的时候,他们不攻广州,反攻珠山。文忠及时人的解释是英人怕他的军备! 英

国的目的有两个: 一个是要得鸦片赔款, 一个是要大修改通商制度。 英国以为打仗应在北边, 交涉更应近北京, 不然, 不能收速效。 所以占了珠山以後, 英国交涉员就率领舰队到天津去, 在天津负责交涉者是琦善.他对英国武备加以研究以後,就认定中国绝不能与英国战,於是 不能不和。适英国政府致中国宰相书为琦善开了讲和之路。该书要求条款甚多,没有一条是 当时中国所能接受的。 但要求的理由就是林文忠禁烟方法的横暴。 琦善把这个交涉当作一场 官司办: 英人既说林钦差欺负了他们, 那麽查办林则徐岂不可以了事?以中国皇帝的命令去 查办中国的疆吏不但无损国体,反足以表示中国的宽大。义律以琦善的态度开明,交涉不能 失败,就答应率舰队回广州再议。林则徐撞出大祸,致定海县失守,琦善凭三寸之舌把英军 说退了,宣宗就罢免林则徐派琦善去查办。 琦善到了广州,义律又旧话重提。琦善仍主和。 英国政府给代表的训令要他们要求中国割一岛.如中国不愿割地.则加开通商口岸。这点选 择是中国外交惟一的机会。琦善看到了这个机会,主张不割地,只加开通商口岸。清廷不许 割地,也不加开通商口岸;义律则一心要香港。於是主和者的琦善也与英人决裂了。军事失 败,以後就订穿鼻条约,割香港与英国。清廷得信以後,就把琦善革职拿问。宣宗从此一意 主战。 既然主战,宣宗就应该复用林则徐。文忠自告奋勇,颐到浙江去收复失地。在浙江 督师的裕靖节亦竭力保他能胜任。於是宣宗令文忠到浙江去救难立功。不料二十一年夏季, 英国新军将到浙江的时候,宣宗临时又把文忠遣戍伊犁。是以这位自信能「剿夷」,时人也 信他能「剿夷」的林则徐终於没有机会可以一现他的本领。 因此,我们的鸦片战争虽败了, 大败了,时人的无丝毫的觉悟。他们不认输。他们以为致败之理由,不在中国军备之不及外 人。是在奸臣误国『使林文忠不得行其志。好像两个球队比赛。甲队的导师临时不许其健将 某人出场,以後败了,其咎当然在导师,不在球队。在道光年间,中西文化如要比赛的话, 无疑的,中.国队员的自然队长是林则徐。则徐未得出场,国人当然有以自慰。因此中有这 个大波折,国人又酣睡了二十年。 十 负责办理战事善後者是伊里布及耆英。伊里布秉承琦 善的衣钵,而香英又秉承伊里布的衣钵。他们是「抚夷」派。他们抚夷的方法见於他们所订 的中英南京条的和虎门条约、中美望厦条约及中法黄埔条约。 我们战争的目的没有达到, 因为英国虽不反对禁烟,但反对中国再用林则徐用过如方法。这样一来,禁等於不禁,因为 以中国的国力及国情,用文忠的方法尚有一线之望,不用则全无禁烟的希望。 英国战争的 目的完全达到了。通商制度大加修改了。我们现在把南京、虎门、望厦、及黄埔诸条约当作 最早的不平等条约看,因为这些条约里有领事裁判权、协定关税,及片面的最惠国待遇。虽 然, 我们不可就结论这些不平等条款是帝国压迫我们的工具。 道光时代的人的看法完全与我 们两样:他们不反对领事裁判权,因为他们想以夷官按夷法来治夷人是极方便省事的。他们 不反对协定关税, 因为他们想把税则一五一十的订在条的里可以免许多的争执, 并且耆英所 接收的协定税则比中国以往国定的税则还要高。 他们不反对片面的最惠国待遇, 因为他们想 不到中国人要到外国去; 其实当时的法令禁止人民出洋。 至於租界制度并不是根据任何条约 起始的,最早的租界是上海英人居留地(Settlement),由上海道与英国领事订的。原来外 人初到上海的时候,他们在城内租借民房,後来中国地方官吏感觉华洋杂居,管理不易;外 人亦感觉城内卫生不好,交通不便。为外人划出一特别区域为其居留地是出於双方乐意的。 时人并不反对。他们,不论抚夷派或剿夷派,不知道,亦无从知道这些条款之主权的及经济 的损失,剿夷派所痛恨的是赔款和五口通商。他们认赔款是输金以养夷,使夷力坐大。他们 以为有了五口,那就防不胜防了。其实这五口,上海除外,都是康熙年间曾经有过通商的地 点。 最奇怪的,英人认南京条的是中英平等的承认及保障,因为条约中规定中英官吏可以 平等往来。 这一条是剿夷派所不甘心的。 南京条约以後, 中国以两广总督 (最初是广州将军) 兼钦差大臣负责处理夷务,而以两江总督副之。我们可以说,在道咸年间粤督是中国的外交 总长,江督是次长,此外北京并没有专办外交的衙门。第一任总长是伊里布;不满一年他就 死了。继任的是蓄英。鸦片战争以後的通商制度几全成於耆英之手。他抚夷的技术很值得我

们注意: 「……其所以抚绥羁縻之法,亦不得不移步换形。固在格之以诚,尤须驭之以术。 有可使由不可使知者,有示以不疑,方可消其反侧者;有加以款接,方可生其欣感者;并有 付之包荒,不必深与计较,方能与事有济者。……夷人会食,名口大餐……奴才偶至夷楼夷 船?渠等亦环列侍坐.争进饮食,不得不与共杯勺,以结其心。又夷俗重女,每有尊客,必 以妇女出见。……奴才於赴夷楼议事之际,该番妇忽出拜见。奴才服躇不安,而彼乃深为荣 幸。 此实西洋各国风俗, 不能律以中国之礼。 傥骤加诃斥, 无从破其愚蒙, 适以启其猜嫌: …… 耆英所谓「驭之以术」,就是肯与外人交际。这没有什麽了不得。但清议骂他「媚外」,因 为清议要死守「人臣无私交」的古训。换句话说,鸦片战争以後,时论乃不许中国有外交。 耆英最感困难的是广东民情与夷情之调济。鸦片战争以後,广东人特别仇恨外人,而外人的 气焰自然亦比战前亦高,於是发生许多私斗暗杀事件。耆英不惜以严刑处置暗杀者。御史们 骂他「抑民奉夷」。在这种空气之下,发生入城问题。广州人坚执不许外人入城,好像城内 是神圣之地,不容外夷沾染。英人把这种态度看作侮辱,坚要入城,以不许入城为违约。耆 英左右为难,对人民则竭力开导,对英人则劝其不著急。到了道光二十七年,英人太不能忍 了,於是以武力要挟。耆英不得已与之定约,许两年後进城。清史稿说「耆英知终必有衅二 一十八年请入觐,留京供战」。这个解释颇近情,因为耆英离开广州以後,官运尚好:「管 理礼部兵部,兼都统,寻拜文渊阁大学士。」这样耆英的脱离外交,似乎不是宣宗的不信任 他了, 是因为他自己畏难而退。 十一 虽然这解释也有困难。 宣宗训令他的继任者说: 「惟 疆寄重在安民:民心不失,则外侮可弭。嗣後遇有民夷交涉事件,不可晦徇迁就,有失民 心。……总期以诚实结民情,以羁糜办夷务.方为不负委任。」这就是批评耆英的政策。并 且继任者是徐广缙。广缙也是佩服林文忠者之一。他继任之初,就请教文忠驭夷之法,文忠 答以「民心可用」。其实耆英的下台及徐广缙的上台不是寻常官吏的调动,是抚夷派的下野 和剿夷派的登朝执政。徐广缙秉承林文忠的衣钵,而叶名琛以後又秉承徐广缙的衣钵。可惜 徐广缙是个小林则徐,而叶名琛又是个小徐广缙。英法联军祸根就种於此。 徐广缙继任一 年以後,耆英二年後入城的条的到期,英人根据此约要求进城。广缙与名琛於是联络地方绅 士大办团练,「共团勇至十万余人,无事则各安工作,有事则立出悍卫,明处则不见荷戈持 戟之人, 暗中实皆折冲御侮之士。 广州官民同心以武力抵抗。 」 英人终觉因入城问题而作战, 未免小题大做。於是声明保留权利,以待他日。广缙遂以英人怕百姓,放弃入城之举报告北 京。宣宗高兴极了,赏了广缙子爵,名琛男爵,并赐广州人民御书「众志成城」四字。剿夷 派外交的起始总算是顺利。文宗即位(道光三十年正月)以後,剿夷派的势力更大。大学士 潘士恩及给事中曹履泰等均谓应该起用林则徐, 「庶几宋朝中国复相司马之意」。文宗亦有 此意。三十年十月,他手笔下诏宣布抛抚夷派的罪状。成丰朝的对外态度於此毕露了。 这 时适有太平天国朗革命,满清的江山几乎不保,但京内外的驭夷政策并不因此稍改。在广东 叶名琛自以为很有把握,文宗亦十分信任他。咸丰四年(一八五四年)英法美三国共同要求 中国修改通商条约。 三国代羡到两江及天津去交涉的, 地方官吏均答以修约之事只有叶名琛 能主持,但是他们到广东去的时候,名琛总是托故不见,最後又回答他们只知守约,不知改 约。 是时英法正联军助土耳其抵抗俄国, 而急於修约的英国亦为不如等中国内乱之胜负决定 後再议,於是搁置修约问题。名琛不知道这个内幕,反自居功,以为他得著驭夷的秘诀了。 其实外人,尤其是英国人,这时已十分不满意旧约。他们以为商业不发达是由於通商地点太 少,其偏于东南沿海,长江及华北均无口岸;他们又觉得中国内地的通过税太繁,致货物不 能流通。外国代表对叶名琛的办事方法也十分愤慨,以为邦交制度非根本改革不可。外人气 焰之高,根像鸦片战争以前的样子。 叶名琛於此时给外人以启衅的口实.咸丰六年,广西 西林县杀了一个马神父。法国代表要求处置,名琛一事推诿。这时拿破仑三世欲得教皇的欢 心以维持他的帝位。有了马神父的悬案,他就师出有名了。同时叶名琛因捕海盗事,与英人 起了冲突。於是英法联军,首攻广州。各琛不和不战,终为英人所掳。八年,联军由大沽口

进据天津。 清廷恐京师受扰, 於是派桂良及花沙纳到天津去修约。天津交涉最严重的问题. 第 一是北京驻使。士大夫简直以此事为荒谬绝伦,万不可许。第二是长江开通商口岸及内地游 行; 这样遍地都有外夷, 简直防不胜防了。 至於减低关税及改内地各种通过税为二五子口税, 时人倒觉得值不得争。桂良及花沙纳(天津人说,那年桂花不香)以为不签字,则外人必直 通京师;签字则外军可退,中国可徐图挽回。天津条约可说是城下之盟了。 签字以後,北 京就教桂良到上海去 「挽回」 已失权利。 清廷知道若否认条纷必致引起战祸, 於是有所谓 「内 定办法」:中国以後完全不收关税,外人放弃北京驻使,长江通商及内地游行。时人以为外 夷既惟利是图,以利诱之,他们必就范。桂良到了江南,地方官吏均反对这个内定办法:不 收关税则军饷无来源, 外人接受了这个便宜而同时又不放弃新得的权利, 那又怎样?桂良费 了九牛二虎之力,疏通英国,结果允一.派使驻京。他觉得此外不能再有所得,只好批准天 津条约。. 次年,各国派使到北京去交换批准证书。北京也为他们预备了公馆,以便接待。 但各国疑心甚大,所以派兵船护送公使北上。清廷於八年派了僧格林沁在大沽设防,以免外 人再据天津。中国愿意堵塞海河交通,留北塘一路出入,则外人不能武装进京。外人见了大 沽不能通行, 遂以为中国有心废约。 他们把中国军备看得太轻了。 一战的结果, 外人大失败。 於是英法要复大法之仇。 咸丰十年,我们的外交一误於北京不给桂良全权证书——时人以 为惟独皇帝可以有全权,再设於捕拿外国交涉员,终至联军入京,毁圆明园,而天津条约以 外又有所谓北京条约了。 剿夷派外交的代价不能不算大。 十二 上文已经说过。俄国占了 西比利亚以後,中国的国际地位加了一路的侵略。但尼布楚条约终究实行一百六十余年。到 了十九世纪中年,欧人自水路来者的侵略复行积极的时候,自旱路来者的侵略也积极了。剪 刀在那里活动了。 俄入最初假造黑龙江出师,以防英法的侵略;次则实行占据江北。等到 布置好了,然後与黑龙江将军奕山开始交涉。咸丰八年,签订瑷珲条约,将黑龙江以北的土 地割归俄国。九年,中国想否认该约。等到英法联军进了北京以後,中国不但无力取消瑷珲 条约,反又订北京条的。把乌苏里以东的土地让给俄园。我们的大东北缩小了一半,而且俄 国得了海参威,可以角逐於北太平洋。 俄国没有费丝毫之力就得了三十万英里的土地:对 华外交的灵敏可说远在英国之上。而且俄国自始至终以中国的「朋友」自居! 十三 咸丰十 年的大挫折终於唤醒了一部份的中园人。 在八年九年, 文宗的亲弟恭亲王奕昕是顽固派之最 顽固者,首先提议捕杀外国交涉员的就是他。文宗逃往热河的时候,派他留守北京。咸丰十 年的经验给了他及他的助手文祥两个教训。 他们从此知道外国的枪炮实非我们的所能敌。 同 时他们发现外国人也讲信义:与外人订了的以後,他们果然还的退出北京。於是奕诉与文祥 决心自强,并且知道中国还可利用外国专门人材以图自强。 适此时曾国藩,李鸿章,左宗 棠诸疆吏因与太平天国战,免不了与外人发生关系。他们也得了同样的教训。这五人的努力 造成了同治中兴的局面。 他们是中国第一流政治家, 知道中国所处的局势是数千年的变局, 而反图以积极的方法应付之。他们的大政方针分两层;以外交治标,以自强治本。这个治本 之策是步步发展的。 最初不过练洋枪队; 继则买制器之器, 以图自己制枪造船; 终而设学校, 派留学生, 以图自己能制这制器的器具。 等到光绪年间, 他们进而安电线,开煤矿, 修铁路, 办海军,设招商局,立纱厂。我们现在以为他们的事业不够,可是我们如知道他们的困难, 我们也不批评他们了。时人多怪他们以夷化夏,多方反对。加以事权不一,掣肘者多。政府 没有整个的计划,事业的成败要靠主办者个人的势力。 至於治标方面,奕诉及文祥创立一 个总理各国事务衙门来负外交的全责。 总署拿定主意谨守条约以避战祸。 但是十九世纪的後 四十年,外来的压迫节节加紧。这时工业化的国家也多了,各国都须在海外找市场,不像以 往只有英国。同时西洋人把达尔文的学说应用於民族之间:优胜劣败既然是天理,强者有助 天淘汰弱者之责。 所谓近代曲帝国主义的狂澜充满了全世界。 加之这时在已有的两路内侵略 ——剪刀式的夹攻——之上,又来一个从东面临头砍杀的日本。治标没有治好,治本也不足 济事。甲午之战是自强运动的失败。 十四 自强失败以後,就是瓜分;瓜分引起民族革命。

这是甲午以後,我们对世界大变局的应付(中略)。 无疑地;经过这三十余年的革命,我 们的民族意识大有进步。无疑的,这民族意识是我们应付世界大变局的必须利器。现在的问 题是:这民族意识能否结晶,能否具体化。我们是否从此团结一致来御外侮:我们是否因为 受了民族主义的洗礼而就能人人以国事为己任: 这些条件会决定我们最後对这个大变局的应 付的成败。 (录自「清华学报」第九卷第四期,民国二十三年十月四日北平出版。亦见中 国近代史论丛第一辑第一册一、民国四十五年八月正中书局印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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