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2007（1）（1 / 1）
三年一晃而过。
三年的时间，甄城攒下了十几万，只是世事变幻，三四年前十几万足够买套房子了，而如今，连个小房子的首付都不太够。
不过，这好歹是自己努力得来的，多少花着都自在，总比啃老要来的舒心。
因为两个人都不小了，特别是甄城的父母看着身边和自家儿子一样大小的孩子都当上了爸爸，就越来越心急，催促着甄城赶快跟艾丽商量商量，差不多就结婚得了。
甄城当然明白艾丽这几年的日子也不好过，天天都煎熬在父母的逼婚中，却还得整日编着谎言，半年得换一个新的版本，一会儿是有了男朋友发展中，一会儿是成不了了，分手了。再来，又是差不多同样的过程。三年下来，她差不多已经把艾父艾母给逼疯了，择婿标准已经从当初的有房最好有车有存款的城里人，变成了“是个男人，活的”，你就赶紧给我嫁了的程度，甚至还时不时的在耳朵边唠叨还是跟甄城门当户对，话语里有些后悔的意思。
这当然是艾丽希望看到的结果。
当甄城跟她提起要慎重的考虑一下结婚事情的时候，她也觉得差不多水到渠成了，该是跟父母把这件事提上日程了。明年是2008年，奥运年，是个好年景，结婚正合适。
但前提是，他们得先把房子搞定，否则手里有了现金，也只能是为艾明做贡献，肯定是不行的。把钱全部投进去买了房子，才能保住这些钱，同时好好为两人将来的小日子垒个温暖的窝。
所以，2007年春节刚过，他们就开始到处看房，盘算着买房这件大事。
艾丽这几年手里也偷偷攒下了一些钱，和甄城的钱凑到一起，二十万是够了，差不多够付个首付了。可艾丽一盘算，觉得这点钱实在是车水杯薪，捉襟见肘。想想看，买房又不是买个空壳子就够了的，怎么也得简单装修一下，买点必要的家具，毕竟是新房，不能太寒酸。可这些，又得不少钱。
有个想法在艾丽心里已经考虑很久了，眼下到了用钱的时候，也该想点办法了。
“甄城，我想炒股。”艾丽征求甄城的意见。
甄城一听，连忙反对：“不行不行，股市有风险，入市得谨慎。九十年代的股灾你忘记啦？咱们好不容易攒下点，可不能放到股市里去！”
“我当然知道啊，可是现在正是难得的好时候，人家都是好几倍的赚，根本没人亏的。你听我说，大家都赚钱的时候，咱也不会亏。咱们也不做长线的，势头不好就撤呗。”
甄城还是不敢同意。他的理财概念和他的做事作风都是一样的，倾向于稳健安全。虽然现在市场好，全民炒股，人人狂赚，可是他还是不敢贸然下去。毕竟存点钱不容易，他自认玩不起这种风险游戏。这些钱不是家里可以用来投资的闲钱，这钱每一分都是有它的用处的，经不起折腾。
他知道艾丽的心是好的，两人的目标都是一致的，希望能多赚点钱过得好点，只是大家能接受的方式不一样而已，所以他努力想要劝艾丽放弃这些念头，安安稳稳的攒钱，可艾丽似乎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坚决要进入股市。
甄城知道，她的部门里除了她基本都是本地人，家里有闲钱，人人都炒股，而且都是赚的，每天聚在一起就是讨论股市，谁赚了多少之类的，这对她的刺激太大了些。
看两人谁也劝服不了谁，甄城干脆选择了个折中的办法。
艾丽既然想炒股，就用她自己的存款去，反正也就是几万块钱，不会影响大局。甄城的钱却是不动，还是放在银行里存定期。
那一年的股市真是喜气洋洋。艾丽几万块钱进去，很快就赚了不少，不费吹灰之力就赚到了差不多两个月的薪水，这利润率实在让人疯狂，因此，她直接又连本带利的全部又投进去，继续钱生钱，还不忘劝甄城也把定存弄出来，这样能赚得多些。可甄城怎么说就是不肯，对她赚的这些钱一点都不眼红，不心动，气的艾丽连续两天没接他电话，只骂他是死脑筋。
艾丽有了这些额外的收入，一下觉得家里要钱给艾明盖房子娶媳妇的电话也没那么恐怖了。进进出出几个月赚的钱，她拿了一部分出来，说是最近攒住的钱，再多也没有了。家里算算数目也差不多，也就没怎么再为难她。加上之前攒下的快十万块，就开始买砖买瓦，准备动工了。
一切看起来都顺风顺水的时候，艾明又出事了。
这几年艾明也没少换工作，好在他渐渐也懂得有计划的花钱了，自己的花费也就不再开口问艾丽要了。就凭这点，已经让艾丽欣慰不少。
本想着他现在也长大了，该懂事了，不用操什么心了，年底回家他和刘莎就要正式办婚礼了，她的重负从此也能大减，可就在这个档口，艾明和刘莎，却出现了大变故。
起因还是因为刘莎呆的那个理发店。
自从她进了那个理发店之后，就更加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也时常跟些男人打情骂俏不成样子。艾明偶尔会不高兴，刘莎也都会说那是因为工作。顾客是上帝，她也没办法。时间长了，艾明也懒得再提这个话题了。
平时艾明和艾丽上班都是有时间点的，谁也没空去突击抽查刘莎到底私底下都做些什么。直到那天晚上艾明突然闯到理发店去，眼睁睁的看着刘莎和一个男人搂搂抱抱，旁若无人的样子，一切才爆发了。
事实就是事实，刘莎倒也不抵赖，反过来倒骂艾明没出息，这年头没出息的男人都该去死，没资格讨老婆。她才不要一辈子都呆在乡下，艾丽这样的女人都能在城里立足，为什么她不能？
艾明本来就是个做事不经大脑的人，一时冲动，上去就开打，拎起凳子霹雳咣当一阵，他不仅把那男人给打伤了，还顺手把理发店给砸了。
他出手打起来是爽了，后果却是极其麻烦的。
理发店砸坏了，得赔。特别是人家说了，这么一砸，得几天不能做生意了，这几天的损失也得赔了。
而那人被打伤了，更得赔医药费。那男人又是本地人，难缠的很，直接就住进了VIP病房，不出来了。同时，那人还报了案，那来的片警儿大概也是认识的人，直接就把艾明给带走了，说是要判刑。
这下可把艾丽给急坏了，连忙打电话给甄城，要他回来一趟，赶紧一起想想办法。
面对这种情况，甄城能有什么办法？他能做的就是跟那两方谈谈，尽量私了，别给艾明留下案底。
对方当然也是算准了这点，狮子大开口，两方加起来，竟然差不多要十几万！
艾丽气的当时就差点晕过去，对甄城说：“这事儿你别管了，你也管不了了。”
甄城也心里为难的很。明知道到时候都得是艾丽出钱，这和他出钱有什么区别？
甄城安慰了艾丽几句，又来回跑了几趟，想跟对方再谈谈，希望能合理一点，可人家一瞧他就是个外地人，根本就不可能给他面子，就算他用尽了诚意，说尽了好话，也是无计可施。
站在医院门前的红绿灯下，甄城一想到那简直是喝钱一样的VIP病房就肉痛的不行。那人在里面多呆一天，就意味着要多付一天的钱，真是无耻到极点。
红灯转绿，甄城正要跨步开路，却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竟是林蓉。
她的手里抱着一个三岁大的孩子，正要打开靠在路边停着的一辆车的车门。
许是感觉到有什么人在看着自己，林蓉也往这边扫了一眼。视线撞上，林蓉有些尴尬。
既然都看到了彼此，甄城势必是要上前打个招呼的。
“好久不见啊。”甄城说。
林蓉也点点头，微笑，依然是那种很美很干净的笑容：“是啊。好久不见。”
“你来医院是谁不舒服了么？”甄城问。
林蓉摸了摸怀里孩子的头，说：“儿子有点不舒服，来带他看看。”
“没事吧？”甄城看着那个男孩，觉得眉眼里十分熟悉。仔细看，竟和老板有几分相似。
“没事。”林蓉笑笑，“你呢？”
“有点事，过来办一下。你什么时候结的婚？怎么也没通知一下？都在一个城市里，也太不够意思了吧？”甄城捏了捏那孩子的小脸，笑着说。
林蓉微微笑了一下，没接他的话头，而是说：“你呢？你什么时候结婚？”
甄城苦笑了笑：“还结什么婚啊，我估计这下房子都买不起了，婚更是结不成了。”
“怎么了？”林蓉看起来很关心的模样。
甄城摇摇头：“算了，挺烦心的事，还是别麻烦你了。孩子都生病了，你还是赶紧回去吧。”
林蓉却说：“没什么大事，医生都没开药，是我小题大做了。你有什么麻烦就直说好了，看我能不能帮忙。”
说着，她拉开指了指对面的车门，请甄城进去。
见她一副挺上心的模样，甄城也不好再说出什么拒绝的话，便上了车，跟着她去了一家花费不菲的咖啡厅。
在林蓉的追问下，甄城也就把自己心里的苦水简单的倒了一倒。
林蓉安静的听完，耸了耸肩，开玩笑似的道：“这下你麻烦确实不小。不过，也亏着是你。这样的家庭，恐怕别的男人早就逃之夭夭了。”
甄城自嘲一笑：“这就是命呗。”
“能把一个女人当做是自己的命，那就是真爱了。”
甄城只能笑笑，没回答。
“其实，这事儿要说难办，也不难办。只是人家是看准了你岳父家不舍得让儿子留下案底，不敢走司法程序罢了。如果要私了，你这样跑肯定是不行的，得有头有脸的人中间调停才行。”
甄城叹气：“我也知道啊，可是我们都是外地人，无依无靠的，哪里会有人帮忙呢？”
“回头我让老黄找个人出面。”林蓉端起茶杯浅浅的啜了一口。
甄城一怔。老黄？难道是他们老板？这是不是意思是说，林蓉还是和老板在一起？可是众所周知，老板并没有离婚啊，那林蓉跟着他，帮他生儿子，这算是什么？
……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林蓉见他愣在那里，停了一会儿说道，“但是你别问出口。就算你问出口，我也不会回答你这个问题。我今天之所以愿意帮你，是因为我觉得你很努力，赚点钱不容易，不能就这么打了水漂。只是就想帮你一把而已，没别的意思。……和我之前帮你那么多次的初衷都是一样的。”
“……谢谢你。”甄城除了这句话，已找不到第二句合适的话可以说。
“那就这样了。我帮你一把，今天的咖啡就你来买单。”说着，林蓉抱着已经睡着的孩子站起来，径直走了出去，钻进了那辆小巧的白色宝马跑车里。
甄城怔怔的透过玻璃看着她绝尘而去，似乎忽然明白了一个道理。
这世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有些人的活法固然让外人觉得可惜可气可怜，但若她自己不觉得，那便没什么可需要外人唏嘘的。这种事，本来就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自己若觉得好，那便是真的好。就像艾丽说的，这是求仁得仁的事，外人没资格来评说什么。
甄城一回到艾丽的住处，就看到她坐在那里一个人默默的掉眼泪。这几天她吃不下睡不着，人都瘦了一大圈了。
“怎么了这是？”甄城忙过去安慰她。
艾丽抹了抹眼泪，抱住他的肩，大声哭了个痛快。
等她总算平静下来些，才对甄城说，今天艾父艾母打电话问她，问刘莎和艾明中秋回来不回来，说是给艾明打了电话，可是打不通。
艾丽本来想瞒着他们，可艾父艾母就是想让艾明给他们回个电话，因为他们想趁着刘莎在，再去刘莎家去一趟，商量一下他们年底能不能结婚的事。
艾丽被他们说的心烦，就忍不住说了刘莎和艾明已经分手了的事。
话一出口，俩人就急了，直说是不是艾丽欺负了刘莎，不给他们足够的零花钱，苦着人家了，所以才导致人家要跟艾明分手的。
这下把艾丽给气得不轻，索性把刘莎和当地人混在一起被艾明发现，然后打架斗殴被警察带走的事。
这话一说，可是捅了马蜂窝了。有风湿性心脏病的艾父立刻就昏了过去，艾母哭哭啼啼的说不管艾丽用什么办法，也得把艾明给弄出来。
艾丽当时就回敬说，她倒是想弄，可是没钱。十来万呢，她拿不出来。没有这些钱，人家就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就得弄到法庭上去，给艾明判刑。
艾母立刻就哭天抢地起来，说什么我也活不了几天了，全部的指望就只有艾明了，我不管，你就得把艾明的事情给搞定，否则就一辈子别回来！
艾丽问家里还有多少钱，艾母直接就顶了回来，说，家里没钱，全部拿去盖房子了，就拿还不够呢，还短个几万指望着艾丽寄回家呢。
艾丽一听就崩溃了，只哭着反问，那我能怎么办？我有什么办法？
艾母说，你都出去那么久了，连借点钱的本事都没有？你先去借钱，过了这事儿再说。
艾丽说，借了钱谁来还？还不是我还？这十几万我还到什么时候去？我还要不要过日子了？他自己造下的孽，惹下的祸，凭啥要我给他擦屁股！
艾母骂道，你就是自私，根本就不管我们死活！那是谁？那是你弟弟！你亲弟弟！你给我听着，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眼下就得赶紧凑钱，把你弟弟给我弄出来，一根头发丝儿都不能带少的！
说完，就直接挂掉了电话。
别说艾丽心寒，甄城听了之后也是气不打一处来，觉得自己真不该欠林蓉这么一个人情，去解决艾明的事情。像他这样的人，就得吃点亏才能长点记性，学会懂事。
“我想好了，不管了。他们没想过我的处境，我凭什么去管这些超出我能力范围之内的事？”艾丽抽泣着说。
甄城只好劝她别意气用事。他知道她说的这都是气话，如果她是个能那么绝情的人，她也不会被啃这么久了。说到底，你自己是个包子，就别怪狗来啃。
“他们说话是难听了点，但他们也是没办法，你得理解。”甄城最后说。
“那我有办法么？我一个人在这儿，就算是借钱也得有个地儿去借啊！这年头谁一听你借钱都躲得远远的，怎么借啊！难不成逼我去借高利贷啊！”艾丽气愤极了。
甄城说：“你不是一个人，不还是有我的嘛？”
“你的钱不能动。说什么也不能动！”艾丽叫道。
“我老板说不定能帮我们一个忙，咱先看看结果会怎么样再说，好不好？”
艾丽一愣，“你老板出面？”
“是啊。”
“他为什么能为你出面？”
甄城觉得提林蓉的事还是不方便提的好，就只说道，“这事儿搁咱们这是大麻烦，搁他那儿就是小事一桩了。他能帮忙，咱们将来好好感谢一下他就是了。”
“你以为欠别人的人情就是这么好还的么？”
“人情可以慢慢还，但是眼前火烧眉毛的不是咱们没钱搞定这事儿么？”
“可这是我们家的事，怎么能让你还人情……”
甄城抱住了她，吻了吻她的额头，柔声道，“傻瓜，什么你的我的。我是男人，这时候我出面，是理所当然的。”
艾丽闭上了眼睛，任凭眼泪无声的淌下。
她想，她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就是选择了甄城。
此时再多的言语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所以，她只能什么都不说，只能紧紧的依偎在他怀里，汲取来自那里的最温暖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