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第三十五章、赏听戏之夜（1 / 1）
太后的寿辰日后三天，宫里仍设席宴请了军中大臣，热闹非凡。可皇上在第二天就回了瀛台。回来后，每天都在书桌前圈圈点点写着东西，有时候就在屋子里踱来踱去，愁眉紧锁思考着什么。每次宫里送来饭，王商提醒几次用膳，但皇上总是先让搁着，直到饭菜完全凉了。我觉得很奇怪，皇上从宫里回来是怎么了，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有次在涵元殿门外，我小声的和王商唠叨，“王公公，您知道万岁爷是怎么了？心事重重的。”
“小主，万岁爷心烦的是政事，咱管不上，咱能做的就是尽心伺候好万岁爷。”
“政事？那不是一直都是太后管着吗？”
王商朝东屋那边张望了一眼，“小主，这事您就甭管了，而刚才您说的虽是事实，但也千万不能在万岁爷跟前提，万岁爷听了会不高兴的。”
我吐了吐舌头，对自己的口无遮拦的话感到很不好意思，“对不起，王公公。”
“不碍事，奴才先去准备万岁爷的午膳。”说着王商走开了。
我走到东室门口，向里看了一眼，皇上又在屋里原地转圈子来回的走，我走进去他完全没有发觉，“爷”我轻轻的喊了一声，他仍旧低着头没有反应。
过了好一会儿，王商也拎着装着午饭的托篮进来了，这时皇上才抬起头发现我，“小茹，你什么时候进屋的？”
我咧嘴笑了笑，“好一会儿了。”
“万岁爷是该进午膳的时辰了。”王商摆好了饭菜。
“搁着吧。”皇上摆摆手示意先不吃。
“万岁爷先用膳吧，累坏龙体奴才们可担当不起啊。”
皇上没理会王商，走到了窗子前背对着我们，王商走到我面前，朝我使了个眼色，无声的说道：“您劝劝。”
我走上前，还等没张口劝说，皇上突然一个转身，我吓得后退一步，只听皇上说：“王商，能把裕德龄给宣到岛上吗？朕有些事。”
王商也一愣，等反应过来后就苦着脸回话道：“万岁爷，这使不得，那和硕格格天天伺候着太后，把她给宣岛上了，太后肯定知晓了…这问起来…这个…”
“唉，可朕有事…”皇上对王商的否定有些懊恼，又急得在屋里踱起了步子，“这可如何是好…”
正在这时，门外值班的小太监轻轻的叩了叩门，这是宫里下人之间的暗号，王商听闻就走了出去，不一会儿就回来了。
“什么事。”皇上问道。
“禀万岁爷，宫里的赵公公来了。”
“赵鸣玉？李莲英的人，他来做什么？”
“李大总管差使他来传话，宫里十月二十五赏戏。”
“赏戏？怎么又赏戏了…等等…”皇上顿了顿，突然又兴奋的一击掌，“赏戏好啊，这样朕就可以进住玉澜堂，那朕不就有机会遇着德龄了吗…”
皇上自言自语的说着，我不解的看着他高兴的样子，再想想他和德龄目光相遇时那种会心的眼神，心里很不是滋味。忍不住开口问道：“爷这么急着找和硕格格是什么事呢？”
“呵呵”皇上眉开眼笑，“小茹，这事说了你也不懂，但这次赏戏对朕来说可是个好事。”
“爷…喳。”我心里除了不是滋味还很失落，为自己被皇上的忽略而失落，什么事只能和德龄说却不能和我说呢？是我太无能了吗？皇上觉得我帮不上他的忙吗？
后来了解到，这次来宫里唱戏的班子是庆亲王包办的，据说花了好些银子专门请了京城最有名的戏班子。因十月初十电影故障的事惹太后大怒，庆亲王不得不想着法子弥补他这个红人在太后心中的形象。太后赏戏的时候皇上便不需住在瀛台，暂住在德和园旁的玉澜堂里。但平时宫里唱戏，太后就只找些亲王或大臣陪着看听戏，只有场面大的时候，皇上才能一起去听戏。
十月二十五很快就到了，德和园的大戏是吃了晚饭后开戏，场面很大，太后寿礼上的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了。我跟着皇上走进颐乐殿，就见皇上脸上突然露出了一个微笑，虽然只是一闪而过，但还是被我看见了，我朝皇上视线方向看去，却发现德龄站在太后身后朝着我们笑。虽然很郁闷，但心里不断的告诫自己，这是在清朝，男人多处留情也是合理的，何况我的那个他还是皇上，要大度，要大度……
今天的太后也神采奕奕，像是养足了精神打算听一整晚的戏。庆亲王也在她身边介绍着戏目，只见太后点点头，“今儿个可不能再给我来个哩根楞了。”
“奴才不敢，回老佛爷，今儿个奴才请的是京城里最红的新进班子。”庆亲王讨好着说道，一边的李莲英也帮腔道：“老佛爷，今儿个您放心，这戏班的戏子奴才一看就觉得地道，唱起来肯定要有多提气就多提气。”
我看着他们一唱一合的哄着老妖婆，不禁想起了以前当上班族时，公司里那个马屁精科长和那做假帐的会计主管，他们也是这样联合着哄骗老总，在老总面前一副恶心献媚的嘴脸，而对我们员工却又是坏事做尽。人间就是人间，不管过几百几千年都一样，只不过顺着朝代换个衣服改个发型罢了。
太后往颐乐殿中间的御座上一座，皇上皇后坐在两边，瑾妃坐在皇后身后，太后身后坐着德龄，现在德龄荣身为和硕格格，有资格坐在高高的戏台上，而她的家人们只能站着或跪着看。被赏戏的臣子们也在戏台下的空地上笔挺挺的跪好，太后大寿放洋片儿那会儿我就觉得奇怪，为什么被赏听戏的人要跪着看，还是跪在空地上，头上连片遮头瓦都没有，万一看到半道打雷下雨了怎么办？真不明白这倒底是赏听戏还罚听戏？还好我不用跪着看，只需和级别同我一样的女眷们站在东西两侧的廊房下。
“楞根楞根楞根楞根……”一阵胡琴过门后，大戏开唱了。虽然我还是听不懂台上唱些什么，不过我觉得这可比洋片儿精彩多了，一会儿从“天”而降一个人，一会儿“地”上又钻出个人，还有细水柱不断的喷上台，这是什么唱戏技术啊，真发达……看了会儿我眼都看花了，于是目光从台上收回转而四下张望。太后看得正入迷，放在嘴边的瓜子，上下门牙叼了半天，就是忘了嗑。太后被戏勾去魂，可我发现一边的皇上却心不在焉，总是朝太后身后的德龄看，德龄也没专心看戏，用眼神和皇上交流着……
一会儿，皇上起身走出了颐乐殿，王商也跟着出去了。过了约摸五分钟，德龄也站起来出去了，我左右看了看，大家都看得入神，好像没人注意他们的举动，于是我也装做是去厕所的样子，俏俏的退出了颐乐殿。
只见德龄走出颐乐殿后一直往左手边走去，穿过一个堂，过了堂前面出现了一个长廊，借着月光我看到廊下有个人影，那人应该就是皇上。只见德龄和皇上碰头后又向前走了几步，停了下来。四周静俏俏的，我都可以听到自己心虚的心跳声，突然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卑鄙，想转身回去，但又很知道他们的谈话，我咬了咬嘴唇，轻轻的跟上前藏在一个廊柱后，竖起耳偷听起他们的谈话来。
“奴婢给皇上请安。”先开口的是德龄。
“免礼，朕有些想和你说。”皇上的口气有些迫切。
“喳，有什么事万岁爷尽管吩咐。”
“朕想让你…谁？”皇上对德龄的话还没说完，突然轻喝了一声，“谁在那里？”
我的心开始狂跳起来，难道我跟踪他们被皇上发现了？这可怎么办？
“谁在那里？出来！”皇上又喝了一声。
我手心里直冒汗，看样子躲不过了，正打算视死如归的走出去，突然嘴被人捂住了，猛得往后被人一拉，从廊柱后差点暴露出来的身子又被拉了回去。
“还不出来，是要朕过来请你出来吗？”耳边又响起了皇上的警告声，我心里直喊冤，不是我不想出去，是有人绑架我了嘛。
“哈哈，不亏是皇兄，这样都被您看见了。”突然又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
“载沣，你跟着朕干什么？”
“那皇兄放着好好的大戏不看，和和硕格格在这儿做什么？”那个陌生的声音反问了一句。
“那是朕的事。哼！”皇上的口气听起来有些懊恼，说完就朝长廊往回走，还好笔直走了，没有回头看，不然看见我也躲在那里偷听，肯定更加生气。
等皇上走后，那个偷听的男子又开口了，“和硕格格，不是载沣我说您，太后赐别人和硕格格这封号这可是头一回，您在太后那儿可得伺候好了。”
“喳，多谢醇王提点，德龄紧记于心。”
“不敢当，不敢当。”这男子说完也从长廊里走了出来，也没有回头看，不一会儿德龄也踩着高底鞋往颐乐殿走去。等她走远了，我才回过神，谢天谢地，他们都没有回头，也就是我今天晚上有些卑鄙的行为没有被人发现…等等，我的嘴还被人捂着，刚才太惊心动魄，以至于我忘了被人绑架的事。
我“唔唔”的挣扎起来，那人松了手，我回头一看，傻眼了“阿布？”
“哼，尽给我惹事，跟踪那小子干什么，活得不耐烦了是吧？”阿布凶巴巴的训斥道。
我向德龄刚走的方向指指，“皇上和她刚才走了出来，我只不过好奇来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关你什么事？”
“怎么不关我的事，怎么说我也是爷的答应。”
“拉倒吧，你那个答应只不过是太后用来骗骗那小子的，你还真当自己上了册子？”
我听了他的话呆住了，“什么？答应是假的？”
“你什么身份，什么来历？大清国能让个来历不明的人做天子的小妾？什么猪脑子…”
我呆呆的看着阿布，不敢相信他说的话，他朝我摆了摆手，“还不快回去，还等着太后派御林军抬你回去不成？”
我朝他看了眼，没作声往回走去，路有些看不清，不知是因为夜色比刚才黑了还是因为泪水模糊了双眼，心情很落寞…自从德龄进宫后，她和皇上那种微妙的关系一直刺痛着我的心。德龄高贵、美丽、大方、又善于交际，在皇上身边能出不少力。可是我呢？一无是处，还总是让皇上费心…快走到颐乐殿时，我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可怎么也擦不干，不知道为什么泪水总是往眼眶外流…越擦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