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第三十一章、风寒(1 / 1)
宫里的祭天仪式结束后,西藏也在英军的迫使下被逼签下了《拉萨条约》,而这时在储秀宫里窝了近一个多月的太后,病突然说是好了,每天风骚的在一群女眷的拥簇下在紫禁城里到处摆驾,可怜的皇上却因劳累过度,又被深秋的冷风一吹,结果得了风寒病倒了,每天咳个不停,太后以让皇上养病为由,让皇上又从宫里搬到了瀛台。
因为那老妖婆的病好了,德龄和容龄又失去了自由,天天跟着太后东转西转的,而我天天守在涵元殿照顾着病中的皇上。自从皇上病倒后,宫里的太医来看了几次,但那太医老头每次都跟念经似的说几句“邪风入体,受之风寒…”等废话后,就在纸上写一张鬼画符似的中药方子,然后让小太监们按方子去太医院抓药,熬成一碗碗闻闻都会反胃的苦浆汁,但这种苦浆汁皇上每天却早晚都需服一次,每次把这碗东西端到他眼前时,他皱着的眉头就更紧了。
“朕不喝,搁着吧。”
“爷,良药苦口。”我端着药走到床边,想扶起半躺着的他,不料他却直起身子开口道:“别过来…会染上风寒的。”
“奴婢不怕。”我把药端到他面前,“爷,快喝了吧,趁热呢。”
他把头撇过了一边,没理我,自从西藏割地后,皇上又变得和我刚来瀛台那会儿一样,每天也没几句话,一个人呆呆的,似乎在生着自己的闷气。
“爷,怎么了?有什么事让奴婢的爷这么不开心呢?”我用汤匙勺了些苦浆汁送到了他嘴边,开始他没反应,过了一会儿他转过头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还端着那碗药的手,他苦笑着摇了摇头,接过了我手中的碗,皱着眉一口气喝了下去。
我拿着帕子替他擦了擦嘴角,拿出一包梅子,取出一颗塞到了他嘴里。
“你…”皇上的嘴还来得及说话,却又被我塞进了一颗梅子。“爷,好吃吗?奴婢让小顺子去宫外的芳沁斋买的。”我说着又从小褂里掏出一本册子,“顺便还让小顺子买了几本书来。”
“朕的小茹什么时候爱看书了?”皇上轻声的问了句。
“呵呵。”我干笑两声,“爷,奴婢还是不爱看,不过小顺子说爷爱看《红楼梦》,这书奴婢学过,所以特地让小顺子买来,趁爷这些天有假期,奴婢念着给爷听,让爷消遣消遣”。
“会念吗?这书不简单。”
“会,奴婢《资质通签》念不了,这书还是可以的。”我满口应承着,怎么说这本书也是白话文,就是拗口一点罢了。
皇上听了我的话后没有回答,微微一笑举起手伸向我,但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把手停在了半空。我拉过了他停留在半空的手,他的手冰凉冰凉的,我把他的手贴在了自己脸上。
“朕的风寒会染给你的。”他抽回自己的手。
“奴婢不怕,传给奴婢爷的病就好了。”
皇上没有说话,眼神有些迷离。我翻开了《红楼梦》,一字一句的念了起来,念得错别字连篇,还有些不会念的难字干脆就跳过,这时他就会替我纠正念错的字或补上我跳过的字,说得好听点是我念给他听,说得难听点就是他给我上识字课。
有一天午后,我在涵元殿东屋里给皇上念着《红楼梦》,突然间不知怎么的他大咳起来,顿时吓得我六神无主,连忙让屋外的小太监去传太医,手忙脚乱的倒了碗茶水让他服下后,他才稍稍止住了咳,脸色依然苍白的难看。
“爷,快躺下,很快就来了,太医…”我带着哭腔说着,心里升起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恐慌。
他却安慰我道,“朕没事…咳…”然后自嘲似的摇了摇头,“朕的身子朕自己很清楚…朕从小就是个不祥之人。”
“才不是的,爷不是…”
“朕…咳咳咳…”
“爷您别说话了…”我上前想扶他躺下,他摇摇手边咳边说道:“朕害得阿玛孤苦零丁的去守了皇陵、害得…额娘终日胆惊受怕…咳咳,变法失败后先是牵连了谭嗣同…杨深秀等六人、之后又害死了无辜的五儿…”没等说完皇上又大咳起来,似乎想把那些怨恨全都咳出来。
看着他痛苦的样子我害怕得哭了,皇上却苦笑了一声,“尽管如此,可朕不死心……这次西藏割地,朕…”
深秋黄昏的光透过窗子射进了屋里,让人觉得很是凄凉,皇上病弱的身子靠在床枢上,断断续续说着他心里的苦,他以前从来没有说起过心里想的事,不高兴的时候只是静静的一个人闷在心里,现在突然一古脑儿的说这么多让我恐慌得说不出一句话。
终于宫里的老太医背着个箱子慢吞吞的来了,这老头又是老一套的给皇上把把脉,然后嘴里嘟哝了一阵,就走到了厅室书桌边去开药方子,我急得跟在他身后不断询问,“太医,万岁爷怎么样?没事吧?”
“万岁爷邪风入体,受之风寒…”这老头每次只会说这句。
“这些都别说了,按您开得方子熬的药都喝了这么久,怎么好像没什么作用?”
“小主,这不能急。”老太医眯着眼有些奇怪的看了看我,“药方在于调理气息、祛风散寒…”他又开始罗嗦一些我听不懂的废话。这时里屋的皇上又咳起来了,“行了,行了,这些我听不明白。”我对老太医瞪了一眼,忙进了里屋去照顾皇上。
好一会儿,皇上才止住了咳迷糊着睡着了,我走出里屋想吩咐门外的小顺子去抓药,不料那老太医没走,还端坐在书桌边,见我出来用不可思议的眼神打量了我一番,“小主,这些天都是您一直服侍着万岁爷?”
他这话不说还好,一说我就来气,皇上都病成这样了,宫里也不知道多派几个人来伺候,每天就小顺子跑进跑出的忙着抓药、煎药,其他小太监该值班的时候就值着,不值班的时候就管自己赌钱喝酒去了,一个比一个势利,而百灵那死丫头自从皇上得了风寒后更是影都没一个了。
想到这些我就气呼呼的朝那老太医翻了个白眼,“不是我伺候着还有谁来伺候万岁爷?”
“那小主您身子没有什么不适之处吗?”老太医站起来走到我跟前用稀奇的眼神围着我转了个圈。
“不适之处?”我摇了摇头,“没有。”
“怪事了,不应该哪…”他摸了摸自己已花白的长辫子又围着我踱了一圈。
“什么不应该?”我不解的问道。
“小主您天天都在万岁爷跟前伺候着,居然没染上风寒,这原因实在…实在是让老夫想不透哪。”
听了他这话我气得就差一口血没喷出来,这死老头不想着怎么尽快治好皇上的病也就算了,还这么无聊的研究我为什么没被传染上风寒?这大清国皇上身边的都是一群什么样的人啊?真是一个比一个有意思,难怪这大清国气数会尽,就这群臣子…唉!我叹了口气不再理会这怪老头,拿起书桌上他已开好的药方子,出了门喊小顺子去抓药,他却还在那里踱着步子想我为什么没被传染上的原因。
转眼皇上病了近半个月了,汤药喝了不少可病一直没有好转,伴随着咳嗽,胃口不好吃不下东西,人一下子就瘦了不少,看得我很是心疼。每天他让小太监把涵元殿的大门关得紧紧的,不想和外界联系,也不讲话,只是静静的沉浸在自己的里思绪里,似乎得了现代所谓的“抑郁症”。
重阳节那天皇后带着几个经常跟在太后身边的女眷来了涵元殿,代表太后来探望皇上,但皇上一听是皇后他们,让小太监以睡着了为由打发他们回去,那来传报的小太监似乎很为难,毕竟外面等着的那个是太后的亲侄女,我在一边也劝着皇上,“爷,皇后娘娘也是一番好意来给爷请安…”
“让她回去,朕不想见!”皇上任性的说了这句话后就回了里屋。
我同情的看了一眼那个值班的小太监,他只好可怜兮兮的垂着个头出去回话,不久外面传来了皇后责骂小太监的声音,好一阵乱哄哄后才恢复了平静,皇后带着那群女眷气呼呼的走了。
过了好一会儿才见那小太监垂头丧气的进来了,“涵元殿当差准倒霉儿…”他嘴里边嘟哝着边走到我跟前对我说:“小主,有个事儿…”
“什么事?”
“那裕家大格格还再外头候着等万岁爷起身,说是要见万岁爷。”
“德龄?”我一愣,“她还在外面?”
“可不是呢?刚才跟皇后娘娘走了可没一会儿工夫又折回来了,怎么劝也不肯回去,可万岁爷刚才也说了不想见,这不是折腾奴才吗?”
这时里屋的皇上似乎听到小太监对我的抱怨,走了出来对愁眉苦脸的小太监说了句,“让她进来。”
“喳。”小太监出去传德龄了,皇上在屋了踱了个来回,小太监就把她带了进来,德龄进来请了安后,开口道:“万岁爷,奴婢有些事想…”说着便看了我一眼,我很知趣的接口说道:“爷,没什么事,奴婢先出去了。”
“嗯。”皇上朝我点了下头,我就拉着小太监退下了。
出了涵元殿我就漫无目地的在岛上瞎转,不知道德龄和皇上在屋里说些什么,想着刚才在屋里他们四目相对那种会心的眼神,我心里有些莫明的酸…一阵秋风吹来让我冷不丁的打了个颤,天还真是有些凉了…三年前也是在深秋我来到了清朝,整整三年了,不知还能不能回到原来的世界,只不过如果有机会,我能舍得抛下皇上一个人回去吗?我有些迷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