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1 / 1)
“别!”护工想想才说,“也没那么严重,其实是你爸不让我说的,我也没办法。刚开始的时候他们俩也见过面的,那天她突然上门说看亲戚,我想那也不能让人等大门外面啊,就让她进来了。你爸看见她呢也挺高兴的,两个人在屋里聊了半天,走的时候还依依不舍的,你爸爸还说不让我告诉你。后来再来的时候我也就没拦着,平时她来的时候我能出去买个菜什么的,也挺借力的,所以就没当回事。”护工啰里八唆说了一大堆,也真正印证了若曦心中的推断。
“她来多久了?”若曦低头沉声问。这么多年,不光是她儿子回来了,连她也准备再迈入这个家门么?
“才一个星期。”护工是否故意隐瞒时间对于若曦来说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穆音真的开始逐步接触父亲,当年所有的一切真相即将都被揭开,也一定会让父亲忍不住憎恨自己。
若曦咬牙点点头,匆匆进屋,门外护工还扒着门问:“那小林子,我明天还来不来?”
若曦不想理她,只是坐到父亲床边,拉着他的手轻声问:“她回来了是么?”
林旭晟艰难地抬起手臂,似乎想摸摸她的头发,若曦就这么默默地趴在床边,任由父亲的手掌摩挲自己的头顶,可父亲的手最终还是停在半空中,虚软了力气,垂在床边。
他轻轻地叹息,“当年委屈你了,其他的事我也不怪你。”
若曦强忍许久的泪水一直在眼圈里打转,她不愿意让父亲知道自己这八年的艰辛,更不想在父亲面前多流一滴眼泪引他担心。
“那年我出车祸,醒来后我就奇怪,穆音为什么总没来看我。后来听护士说,有人偷偷趴在门外看过的,只不过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其实当年那只是一场交通意外,就算她不在旁边,随便换个别人我也不能眼看着就要撞上什么都不管,你就拿这个当是理由来恨她不公平。她孩子那时候也跟前夫走了,孤零零地被你撵走了也算给你解气了。当时你对她说,我快不行了,让她别看了。她不甘心不相信,才经常跑到医院偷偷去看我的。”
若曦静静地俯在床头不肯说话,难以掩盖的哽咽一直含在嘴边。
没错,当年她是恨穆音,穆歌被送去美国是穆音的主意,后来父亲还因穆音出了车祸,林林总总算下来,都是穆音的错。在车祸现场她替父亲寻找被撞丢的鞋子时就想过,绝对不能再与这样的女人同住一个屋檐下。相信全天下没有哪个女儿能这么宽宏大量还能容忍,要知道她相依为命的父亲差一点因为那个女人也撒手人寰离她而去,每每想起就不寒而栗,所以她说死都不能原谅。
于是姑姑们来的时候撵走了穆音,若曦没搭话,也没表态,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穆音收拾了自己的衣物,离开住了三年的家。
当年穆音不过就是和若曦父亲搭伙过日子,连结婚证都没领,原本就没有什么诚意的女人,当然走得也会很容易,连解释和牢骚都没有。
就因为她走得太容易,没有悲恸,也没有不舍,若曦才更不能原谅她的作为。
却从来没有想过,原来,穆音还一直在默默关心着父亲。
这么说来,她也没去美国投靠穆歌是么?
“本来冬天天冷我就三个月没出门,最近又感冒了,护工也不带我出去遛弯。她在我们平时见面的那个小公园等了好几个月,总也看不见我,就有点不放心,可又不敢打电话给家里,怕你不高兴,所以才趁你上班的时候过来看看。”
林旭晟说了一会儿,发现若曦依旧无声,怕她还在生自己的气,用尽自己仅剩的力气,将手搭在女儿纤细的手腕上,若曦被手腕冰冷的触觉惊住,抬起头,在她见到父亲苍老的面容那一刻眼泪瞬间滑落。
曾几何时,父亲从那么英俊能干的成熟男人变成苍老如此?
当年那个无微不至体贴照顾卧病在床的母亲的男人,如今也为了其他的女人来恳求她的原谅。
其实,他们都没错,错的是她。多年独占父亲的若曦不希望任何女人来霸占家中母亲的位置。她确信只要等她长大就可以顶替那个女主人的空缺,只要再等几年……可是,穆音的出现打消了她所有的希冀。
当年因为坚信父亲和穆音的感情只是短短三年多,不至于深到何处。于是才想趁机断了他们的联系。可没想到原来这几年,他们一直在联系。只不过所有的事情都瞒着她,她这个一直希望他们分开的人。
总有人说,父母是棒打鸳鸯的狠心人。其实再婚家庭的子女又何尝不是那个同样狠心的人呢?
那时,父亲才四十几岁,正值壮年,穆音也不过才刚到四十。母亲去世已经是十四年,而听穆歌说,穆歌的父亲也是离开他们母子多年,那么双方空置了多年的情感再次付出的时候也许真的是在倾其所有。
可惜,那时年纪尚幼的她不信,不信再婚的家庭也会有爱情。
“若曦啊,我和你穆阿姨说过,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们都不会伤害你们这些孩子。所以我们俩的事可以放一放,不着急,你要是还不同意,我们也不怨你,只是今天我摔倒了,她怕你看见她不高兴,走得太匆忙,我有点于心不忍才想跟你商量一下。白天她过来你也看不见她,就让她来也没什么关系的,我们保证你下班的时候她肯定不在你眼前,行吗?”林旭晟满脸愧疚的神情,像是一个和父母讨价还价的孩子,为了自己心爱的玩偶说,“我答应你,我学习的时候肯定不玩。”那样渴求的眼神隐藏在许诺后,显得她百般阻挠的行为万分残忍。
当年迈的父母与儿女们保护与受保护的地位倒置的时候,儿女们也不会舍得拒绝他们,毕竟那是血肉相连的亲人啊,砸断骨头连着筋的疼痛。
若曦想答应,如果父亲还有这个心愿未了她愿意满足他,哪怕她心底一百个不愿意。可真到点头的时候又觉得嗓子眼儿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气都喘不顺,哪里能说出一个字来。
对着父亲渴求的目光,她怔了半天。脑子乱心更乱,眼泪还挂在脸颊两侧,颤巍巍地落在被子上,晕染了两个圆圆的水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