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十四）下（1 / 1）

浩东好不容易鼓足的勇气像是没了风的帆一样瘪了下去，只有喉咙里还在下意识地嗫嚅：“若饴，我……”

盛慧珠的声音在楼道口冷冷地响起：“是不是当妈的曲曲绕绕的肠子太多了，生个儿子倒缺了根筋。”

浩东以前来找若饴从没见过盛慧珠的好脸色，心里先有点预存的怯意，现在更觉得遍体生寒：“阿阿阿姨好。”

“非亲非故的，担当不起。”盛慧珠眼皮也没抬一下，从若饴手里抱过雨果：“呦，谁送我们雨果这么大的礼物啊？真好看。”

“是叔叔，叔叔还陪我过生日呢。”雨果开心地回答。

“叔叔好吗？雨果喜欢叔叔吗？”

“嗯！”雨果大声说，“喜欢！”

又偷偷瞥了眼若饴，压低了声音在盛慧珠耳朵边上说了句悄悄话。

“小鬼机灵。”盛慧珠捏捏雨果的小脸蛋，扯了扯若饴的的大浴巾：“怎么搞得这么湿？赶紧回去洗洗，孩子也该睡了。”

浩东还愣愣地站在楼道口的台阶下，只有雨果向他挥挥手：“舅舅再见！”

他硬着头皮把蛋糕递过去：“雨果，生日快乐。”

雨果只顾抱着大公仔，盛慧珠一把挡了回去：“拿回去，你们有钱有势没心没肝地过你们的去，咱们不需要你们的施舍！”

浩东憋着一口气没有发作，楼道的防盗门“哐啷”一记大声地合上，他狠狠地喘了几口气，拎着蛋糕冲到垃圾桶边上，正想往里扔，想想又往脚下一摔，使劲地又踹又踩。

小丫头玩得太疯，洗了澡到床上还是兴奋地睡不着，若饴觉得浑身疲惫不堪，头发都没吹就上了床，脑子里半是清醒半是迷糊，好像有台搅拌机在高速运转，刚刚的一幕被搅得乱作一团。

“妈妈，我下次还想让叔叔带我去玩。”雨果意犹未尽。

“叔叔很忙的，妈妈会带你去。”

“妈妈，”雨果小脸上满是向往，又不大敢说，“我……”

“雨果想说什么？”

雨果摇摇头：“妈妈会生气。”

“今天雨果生日呢，妈妈怎么会生气，说呀。”

雨果声音很轻：“我想要……叔叔当雨果的爸爸。”说完紧张地看着若饴的神色。

若饴大脑的运转停顿了几秒，才又沉重缓慢地恢复过来：

“雨果，妈妈知道你很喜欢叔叔，可是叔叔再好，也不可能做雨果的爸爸，因为雨果有自己的爸爸，他才是这个世界上和雨果最亲、最喜欢雨果的人。”

“比叔叔还喜欢雨果吗？”

“当然！”

“哦！”雨果这才放心，闭上眼睛自己鼓励自己：“雨果有爸爸，爸爸最喜欢雨果，爸爸快回来，爸爸快回家家……”

盛慧珠端了碗姜汤就站在门口，一言不发地看着若饴。

“阿姨，刚刚你都看到了，想说什么就说吧。”若饴做好了聆听教诲的准备。

盛慧珠深深吸了口气：“若饴，我昨天梦见你妈了。”

“她一定托你跟雨果说生日快乐对吧？”

“她什么也不说，就像以前一样，只是笑着看我，可是，我对着她笑不出来。”盛慧珠声音暗哑下去。

“我知道，你们都觉得我过得不好，都心疼我呢。”

若饴看着雨果睡得汗津津红扑扑的小脸蛋，帮她把额上的汗抹掉。

“可是，怎么才算是好呢？像我妈那样，顾全大局委曲求全，为了家庭的利益放弃追求幸福的权利，和一个不爱的男人生活一辈子？我做不到那么伟大。还是像我那个后妈，目标明确，嫁给她一心追求的权势和财富，为了她儿子未来的前途，时时刻刻像个母狼一样防范着可能出现的外来侵犯，用利爪扫除一切阻碍她利益的绊脚石？我做不到那么处心积虑。或者像阿姨你这样，看破红尘无欲无求，不需要任何依托和庇护，一个人也能过得安闲自在，我又做不到那么独立超脱。我只知道，我爱上了一个人，我想和他牵手一起过一辈子，他为了和我在一起不惜和他的家庭闹翻，不惜放弃他原本轻轻松松可以得到的一切，我相信他不会无缘无故抛下我，他一定是碰到了什么不能让我知道的事，只要解决了肯定还会来找我。说我任性也好，固执也好，反正我就是这么相信着的，我相信我一定能等到他。可能就是因为有了这份等待，我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可怜，我一直觉得生活挺有盼头、挺有滋味的，更何况我还有雨果。我知道有时候，要按着自己的心意生活，其实并不是件轻松的事，可不管怎么样，我要和雨果一起，等着他回来。”

盛慧珠叹口气，刚才那一幕引出的疑问全都咽回了肚子里，眼前尽是妹妹临走前的样子，她已经说不出话，连泪也流不出来，只是定定地看着她，没有血色的嘴唇一张一翕，她知道，她是放心不下若饴。

她恨不得写血书立誓：“放心吧，我一定会照顾好若饴，不让她受一丁点儿委屈。”

可现在孩子苦成这样，她却一丁点儿办法也没有，她不忍心，却又不甘心若饴就那样没了出路，还是忍不住小心翼翼地试探：“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他确定真的不会再回来了，你……怎么办？”

“我……会努力忘掉他。”若饴脸色惨白，却还努力微笑，“可是，能不能忘掉，只能看，我有没有那么幸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