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落花时节又逢君(1 / 1)
沙中飞轻轻拍了下木青秋的肩膀,指了指外面,轻声说道:“那个赵大人出去了。”不过片刻功夫,沙中飞已开了个小孔,木青秋凑到小洞前向外看去,只见洞中只有陈昂一个,他已吃饱喝足,正闭目养神。远处洞口一个黑色的影子投在洞中地上,月挂西天,光华如霜,将那个身影拉的极长,更显得寂寥冷清。
木青秋缓缓转过身子,靠在石板之上,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沙中飞在木青秋脸上瞧了一忽,也看不出什么,索性又贴在石壁上向外张望。外面一时极其安静,并无甚可看,沙中飞又转回头,低声在木青秋耳边道:“他们说那二十人似乎就是东厂的那些番子。”
木青秋点了点头。沙中飞又道:“外面这两个人也是东厂的吗?”
木青秋摇头道:“不是,这两个是锦衣卫的,好啦,不要再说了,里面坐着这一位的耳力可好的很。”
沙中飞心想,看来你跟他们可不是一般的熟,老魏说你跟那个赵王世子关系匪浅,却为何要躲着他们?这里面一定有戏,遂笑吟吟的冲木青秋点点头,一脸等着看好戏的神色。
木青秋看出了他的心思,脸上却很是不以为然,冲他挑了挑眉,心里叹息道,我们之间的交情,又岂是一两句话解说的清楚的!静静的靠在石壁上,心思却已飞回了过去。
其实她最初认识的是他——赵振,后来才认识了他。那时候在京中,他们是人尽皆知的三剑客,横行京师,打遍街头的地痞无赖,可惜那时候她手里握着的从来都是笔,现在,才算是名副其实的三剑客!
记得离开京城那一天,他随行送了她三天。可是他,始终没有露面。念及于此,胸中又是一阵翻腾。
沙中飞撞了下木青秋的胳膊,轻声道:“有人来了。”
木青秋忙收回神思,只听外面陈昂低声说道:“赵大人,他们来了。”
“赵大人”嗯了一声,快步退回了洞中,“是东厂的。”
陈昂愣了一下,显得极其吃惊,“怎么会是他们,没听说东厂在这一代有什么行动。”
“赵大人”神色凝重,道:“他们这次行动一定是刘公公直接授意的,你认识的那几个朋友,这么机密的消息是探听不到的。”
陈昂一副丧气的神色,继而朝远处眺望几眼,一脸的嫉恶如仇。
“赵大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想要对付那些番子,有的是机会。”
陈昂重重的点点头,恨恨的道:“陈昂一定要为主公报仇。”
沙中飞碰了木青秋一下,轻声道:“喂,原来这两个狗官。”他看木青秋神色不善,忙举手表示错了,改口道:“不是,是好官,跟东厂的阉狗不是一路的,这就好办多了。”
木青秋在他肩头按了一把,沉声道:“等下不许多管闲事。”
沙中飞十分委屈的分辨道:“为什么呀?他们抢了小爷的马,小爷还不能抢回来啊?再说了,外头那两个,你的朋友,等下如果跟那些番子干上了,你不帮忙?”
木青秋紧紧的盯着沙中飞,道:“我的事不用你管,你若真的想要马,回头让老魏送十匹给你可好?”
沙中飞垂头丧气的道:“好啦好啦,我不管了还不好,又搬出老魏来吓我,倒是你,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活脱脱一个母老虎,我就奇了怪了,老魏认识的女的,怎么都这么凶,还好那个母老虎不在了,唉。”说着抱着肩膀转过脸再也不看木青秋。
木青秋轻轻抽出剑,在沙中飞脖颈旁比划了一下,“说谁母老虎?”沙中飞忙后退了一下,摆手求饶。
木青秋心中一动,收回宝剑,那个母老虎,又是谁呢?不会是先生的曾说的故人吧?刚想要问,转念一想,勾起了沙中飞的话匣子,万一弄出点什么响动,让外头的人听见就麻烦了,想到此处,心中不觉一沉,昔日的好友,今番却是避之不及,人生际遇之奇,真是令人感叹。正胡思乱想之际,忽听得外头陈昂压低声音道:“赵大人,他们停下来了。”
木青秋忙转身去那个小洞旁向外张望,谁知沙中飞也有此想,两个同时转身,额头嘭的一声撞在了一起,两个都痛的龇牙咧嘴起来。
陈昂在外头沉声道:“什么声音?”
木青秋大急,狠狠的瞪了沙中飞一眼,沙中飞却是一脸与我无关的神情,木青秋更加气恼,仰起手掌作势要拍下去,沙中飞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反而将脸凑了上去,意思是,只要你不怕外头听见,随便打。
木青秋压着胸中怒气,缓缓放下了手掌,可是方才那一撞,着实很痛,眼眶不觉红了,沙中飞见状,只道是木青秋气哭了,一时手足无措,陪着笑脸不住作揖,又向后挪了挪,将洞口让来出来给木青秋,木青秋反而有些不好意思,抿着嘴勉强挤出个笑脸,随即趴在洞口向外望去。
外头陈昂虽然听见了后面的响动,心中有所疑虑,却因为东厂的卫军已走到了断壁外头,一时也无暇顾及,和赵大人两个三两个起落已退到山洞深处,那里恰好有一块巨石,两人隐身石后,赵大人忽又迅疾起身跃回到外面,伸腿踢散了那一对灰烬。
木青秋心中暗暗赞叹,还是这么谨慎细心。
一个汉子喘着气说道:“弟兄们,在这里歇息一宿待天明了再赶路吧,记得来的时候就曾经过这个山崖,想是不会再走错了。”
一阵噪杂过后,渐渐安静了下来。先前那个汉子又颇为献媚的跑到马车前躬身说道:“千户大人觉着怎么样了?”
一个虚弱的声音哼了一声,低沉的道:“抬我下来透透气。”
木青秋听到那个声音,身子如蒙重击,脑中一阵眩晕,只见月色下,两个卫军从马车中抬下一个软兜,软兜中一个暗色的影子端坐其上,微微闭着双目,虚弱不堪。
木青秋看见他,却好比撞见了鬼,脸色铁青,继而苍白,从洞口抽回目光,软软的靠在石壁上,胸口不住起伏。怎么会是他?他怎么还没死?
沙中飞看出她神色异样,以为外面有什么事情发生,忙凑到洞口向外张去,却不觉有什么异样,诧异的打量着木青秋,目光中带着询问,甚是关切。
木青秋心情渐渐平复,缓缓的摇头,意思是无妨。心里寻思,原来那日我并不曾杀死张建业,他还活着,糟了,他最后那一刻见到了我真面目,势必会找我报仇。不过他却不知道我此刻就躲在这山洞里。只是以后就麻烦了。
沙中飞忽然轻轻咦了一声,木青秋心想他若总是这样一惊一乍的,迟早会被外边人发现,挤开沙中飞向外望去,却见外头巨石后陈昂正回头向这边张望,吓得木青秋忙闪到一旁,不禁又狠狠的瞪了沙中飞一眼。
外头先那个跟着张建业的汉子正是李中,他大咧咧的走到山洞外面,惊异的说道:“这上面还有一个山洞。”拍了拍身旁一个汉子,说道:“陈小川,上去瞧瞧。”
陈小川答应一声,麻溜的向洞中攀爬上去。
李中刚要回转,忽然一眼瞥见了一旁陈昂两人拴在窝棚中的马匹,猛然喝道:“且慢,这里有马匹,上面一定有人,你们几个也跟着上去瞧瞧。”
木青秋心中暗道糟了,赵振百密一疏,却忘了留在外头的马。
赵振却猛地起身从巨石后跃了出去,朗声说道:“我还道外头是谁呢,原来是东厂的千户大人。”
李中显得很是吃惊,愣了一下,含笑抱拳道:“原来是赵大人,下官不知赵大人在此,方才失礼了。”
赵振淡然笑道:“这一带沙匪横行,弟兄们行事小心些也是应该的。”他纵身一跃,落在了悬崖下面,诧异的道:“千户大人这是怎么了?”
张建业脸色蜡黄,气息微弱,勉强抱拳,说道:“受了些皮外伤,赵大人怎么会在这里?”
赵振脸色微沉,随即正色,说道:“张大人重伤在身却不辱使命,刘公公定然会重赏大人,到时候加官进爵可不要忘了请小弟喝酒哦。”
赵振明里恭维暗里讽刺,张建业却也不好怎地,干笑道:“能活着回去复命已是上天垂怜了,加官进爵就休要提了。”
赵振淡然一笑,话锋一转,道:“张大人不会是遇上沙匪了吧?听说木大人一家惨死大漠也是沙匪所为,这沙匪可真是无法无天,丧尽天良哦。”
张建业听赵振提及木大人,脸色一沉,干笑了两声,道:“是么,赵大人此次前来就是来剿匪的吧?不过就带了一个兄弟,真要是遇上大队沙匪,可就不妙的紧了。”
赵振道:“小弟此次是来打探消息的,大军嘛,随后自然会到,既然张大人已遭遇过了沙匪,那小弟就向大人讨教就是了,也省些功夫。”
张建业敛住神色,道:“赵大人真是来剿匪的?”
赵振从怀里摸出一块令符,道:“自然不假,有令符在此。”
张建业接过去瞧了瞧,笑道:“这似乎是赵王世子的私印。”
赵振浅笑道:“正是,因为圣上已经下旨,把锦衣卫交给了赵王世子,以后锦衣卫上下事宜,全由世子负责。”
张建业脸上的笑瞬间凝住,干笑了两声,心思千回百转,赵王在朝中位高权重,现在连锦衣卫都归入赵王麾下,那就更是如虎添翼了,日后朝中刘公公跟赵王真的斗起来,只怕赵王会更胜一筹,这个靠山,可比刘公公可靠的多。赵王世子说是剿匪,只怕也是来找那个丫头,先前赵王也是让我来打听那丫头的下落,我既然见过那丫头,不妨就卖给他一个人情,赵王世子向来自视甚高,这样一来,也可以跟他攀上交情了,拿定了主意,便陪着笑脸说道:“其实下官这次虽是奉了督主的命,临行前,赵王却也交给了小人一件差事。”
赵振听张建业话里有话,笑道:“是么?”
张建业向赵振招了招手,“赵大人不是想知道下官的伤是怎么回事么?实话告诉赵大人,伤下官那个人赵大人也认识,方才还提到过。”
赵振神色大变,陈昂也情绪激动,两人互看了一眼,赵振道:“你是说木大人还没死?”说出口后连他自己也觉得几无可能。
张建业缓缓摇头,笑道:“不是木大人,是木大人的千金。”
赵振心中大震,声音微颤,“青儿?”随即道:“不,木姑娘她一个弱女子,张大人武功高强,她怎么伤得了你?”
张建业见赵振情绪激动,笑吟吟的道:“木姑娘可是今非昔比了,赵大人见了自然知道下官并未说谎。”
赵振心中疑窦大起,道:“那木姑娘为何要伤你?”
张建业道:“这个是误会,木姑娘当时跟一个沙匪在一起,大概是受了那个沙匪的蛊惑辖制,下官本欲击退沙匪救出木姑娘,却受了木姑娘一剑。当时天又刮起了大风暴,幸好李中他们几个及时赶到,否则小人就葬身黄沙里了,所以也没能救出木姑娘。”
赵振脸色一沉,“你说木姑娘被沙匪抓走了?”
张建业忧心忡忡的道:“是。”
赵振拱手道:“多谢赵大人相告,陈昂,你速速回去告诉世子。”
陈昂道:“是,大人你呢?”
赵振道:“我先去四处寻找,沿途会给你们留下记号的。”
陈昂急道:“不行,大人你一个人去太危险了。”
赵振道:“木姑娘生死未卜,来不及等大军了,放心,我这里还有世子的印符,危难的时候可以调集附近馆驿中的守军,快去吧。”
陈昂迟疑片刻,虽然放心不下,还是快走到一侧牵出马匹,又回头望了赵振一眼,翻身上马疾驰而去。月色如霜,夜风清凉,白马似箭,迅若流星,眨眼便已没了踪迹。赵振立在沙丘之上,直看着陈昂消失于夜色中才转回身,仍旧情绪激昂,不能自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