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明月楼高休独倚(上)(1 / 1)
次日清晨,锦瑟、离离随我下楼,沐俊卿正在马车旁,扒着车帘向内张望。我笑道:“小鬼,上去坐?”他直摇头:“好姐姐,你出手可真是阔绰!”闻言,我面色一僵,一笑遮掩过去。离离同锦瑟交换眼色,默退开一步,沐俊卿果然过去拉住她,小声问:“我可是说错了什么?”
离离冷哼一声:“沐七郎一向聪明绝顶,怎么会说错话!”说罢,狠狠剜了他一眼,跟上来。上车之际回望,少年脸上疑云遍布。
出了白羽镇,放眼处,平林漠漠,山峦起伏,我心下大为愉悦,命锦瑟清歌,香草相和,一曲歌罢,料峭、筝儿也都跑过来,霎时满车燕语莺声,偶遇行人,均频频回首张望。我见离离没跟过来,猜想她多半是被沐俊卿叫去了。果然,中午打尖的时候,离离过来,笑道:“总算不辱使命!”我亲倒了杯茶给她,赞道:“好离离!”
下午行车时,沐俊卿便老老实实地骑马,不再过来缠我,一直盯着他的香草说他放了三只信鸽。我自嘲一笑,没有了倾城颜色,必已让沐家大为苦恼,如今又得知我破门出户,将聘礼一斛泪珠换作宝马雕车来维持脸面,不晓得要怎样恼火。或者直接让我回转,退了这门亲事。
香草温婉一笑:“小姐不开心了?”我怅然若失:“不过错估了沐俊卿。我以为他心性纯良,不料也是这般心计深沉。仔细想想倒也情有可原,长刀沐家子嗣众多,他与沐花卿又非长房所出,挣的今天的地位,不知用了多少手段。自早早学会了虚以委蛇,得用便用,无用便弃之如敝。”
香草叹气:“小姐总是这样,早早把一切都看得通透,知道沐家炙手可热的几人都是尔虞我诈惯了的,可见到沐俊卿又总觉得他会是个例外。从头到尾,可不都是在自寻烦恼!”我哑言失笑,这话千重也说过,不过点到即止,不像她这般犀利。
一日一镇,又颠簸了七日,终于在正午时分见到了猎玉城。齐横先遣四人送齐朔回府,又点一百亲兵随我们进城,剩下的士兵则随他回转军营。猎玉城,千年古城,挟厚重沧桑之感,繁华无比。车队在百姓的欢呼声中缓缓前行,有大胆的女儿家喊着:“七郎!”掷香囊到沐俊卿身上,少年面色微红,多有局促。
车停到沐府门前,一对青铜狮子威风凛凛,大门洞开,屏障后面隐见曲径通幽。一老仆恰巧出来,欢喜道:“七郎回来了!”沐俊卿难掩怒气,喝道:“福伯,明明已经通知今日我迎四嫂归来,怎么一个人都没有,这该是长刀沐家的礼数吗?”福伯赔笑:“七郎莫急,老奴这就唤人去!”他颤巍巍回转。
沐俊卿气的直跺脚,过来向我赔罪:“好姐姐,你莫气!定是中间传话的人出了什么纰漏,回头我定扒了他们的皮!”锦瑟挑起车帘,淡然一笑:“沐七郎要如何治下不必向我家小姐禀报,只是我若耶玉家也是有头有脸的,断不能让你沐家就这般辱了去!我们小姐不好说,锦瑟是个丫鬟,懂不得太多规矩,敢问沐七郎一句,这亲沐家还想不想结?若是想结,烦请猎玉城主相迎,若不想,我现在就退了你沐家的聘礼!”
锦瑟说罢,回手抄了杨柳篮子置于膝上,不想手一滑,篮子倾斜,刹珍珠乱滚,光芒耀眼。沐俊卿何时受过这等喝辱,目露狠决之色,无端带了一丝悲切恨意,片刻生生压了下去,语带嘲讽道:“锦瑟姑娘果真牙尖嘴利。今日我长刀沐家确是多有怠慢,很是失礼。但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你一个小丫环来教训!我倒不知,若耶玉家出来的都是这般没规矩的!”
少年眸中寒光迭起:“且不论沐玉两家亲事如何,你却休想踏入我长刀沐家一步,我沐家也是要脸面的,容不得你这欺主之奴!”他轻声呵斥,目光轻蔑,不屑至极。锦瑟跳下车,轻笑道:“锦瑟是奴,但沐七郎又何必许下狂言?我倒不信,今日我进不了你沐家的大门!”她一挥手,筝儿、香草、离离也都跳下车。
沐俊卿讥笑:“大胆婢子,要在我沐家门前班门弄斧吗?”锦瑟悠然一笑:“不知沐七郎可识得此物?”她从腰间取出一颗夜明珠,沐俊卿冷哼一声,锦瑟松指,夜明珠碎在地上。她掩面惊呼:“呀,可惜了!”她取过篮子,料峭等人过去各从袖中倒出十几颗夜明珠。
锦瑟倚马笑道:“这里有百颗夜明珠,每一颗都价值千两白银,是小姐许我的嫁妆。锦瑟今日斗胆,买沐七郎一低头!”沐俊卿仰面长笑,多有恼怒:“口出狂言!你玉家纵是富有,也不能如此奢靡,小爷倒要看看你今日如何让我低头!”锦瑟轻笑,拈了一枚珠子,扔到马蹄旁,白马抬蹄踏下,夜明珠顿成粉末。
锦瑟一连丢了数粒,笑道:“沐七郎可知,这马唤作明珠,从小就惯作这种游戏!”沐家积威,大街上无闲人得过,跟过来的一百将士脾气燥的就要跳将出来,被少年一个眼神制止。
沐俊卿脸色越发难看,锦瑟却越发欢畅,一边掷珠,一边向筝儿道:“筝儿去买把椅子可好,我站得累得慌。”筝儿娇笑:“我才不去。这猎玉城以沐家为尊,谁敢跟咱们说话!”香草笑道:“那就出了猎玉城,我倒不信进了狩玉城也买不来一把椅子!”筝儿不满:“怎么都来使唤我,我还要陪着小姐呢!”她一拧身,上得车来。“小丫头胆敢翻天!”锦瑟笑斥,抓了一把珠子扔过来,砸在车辕,车窗,地面,纷纷跳开。香草踮脚,碾碎一颗:“如此不快了许多!”
惊寒此时跳下车来,走到我车前,挑帘:“玉连城,得饶人处且饶人!”我霎时欢笑连连,捏她的脸颊:“惊寒,这可不像你说的话。”惊寒嗤道:“不过兔死狐悲罢了。你昨日对他还百般疼爱,一夕之间就如此折辱,惊寒,也不过怕步他的后尘罢了!”我掩面轻笑:“所以你千万不要让我厌了你!”一拂袖,刹阴云蔽日,沐府前一片璀璨,尤锦瑟立处,光华逼得人睁不开眼。收袖,顷刻,云消日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