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一片冰心在玉壶(上)(1 / 1)
锦瑟她们还没有回转,惊寒便被当成使唤丫头同筝儿去烧水。千里草原,落日融金,想萧家人策马奔腾便有聛睨天下之感,当真无比快活。待锦瑟她们回转,我已泡在热水里惬意地洗去满身疲乏。几个小丫头越发机灵,什么也不问,各自简单擦洗一下,便过来服侍我。
收拾妥当,斜倚塌上,离离切了一盘瓜果,一小块一小块地递到我嘴边。我静思着前夜和惊寒的那盘棋,刚有了一些头绪,“轰隆”马蹄声四面涌来,挟塌天裂地之势。料峭跑过去,撩起帐角瞥了一眼,跑回来直吐舌头:“小姐,是齐横副将回来了,脸色真是吓人,好像要把人生生撕裂一样!”
我捏捏她的脸颊,笑道:“待他看到齐朔的伤势,他的脸色才叫真的吓人呢!”和惊寒交换眼色,静静候着。片刻,外面除了偶尔马嘶再无声响。
有脚步声传到帐前,我示意香草帮我戴上面具。“沐俊卿求见四嫂!”少年的声音冷静的出奇,锦瑟、筝儿一左一右挑开帐围,沐俊卿换了一身衣裳,头发重新束过,嘴角脸颊的大片瘀青也消了一些。他依礼深深一揖,我道:“进来吧。”他进来,目光在我和惊寒身上一扫,苦笑:“敢问到底哪位才是我的四嫂玉连城?”
我笑着招呼他:“ 小鬼,过来坐。”他向我这边走了两步,到底少年心性,忍不住蹙眉:“你真是玉连城?”我颌首笑道:“过来坐。”离离起身将位置让给他。他坐下,先瞟了惊寒两眼又打量我一阵,才打定主意道:“你只说你是丫环连儿,我便对你有诸多不敬也怪不得我。至于你被马匪掠去我救你不及,确是我的错,但朔大哥替我受了一剑,自己又挨了三剑,我们也算扯平了。你不知四哥待朔大哥有多亲厚,简直比待我还亲,若是知道朔大哥被伤成这般模样,还不知要怎么心疼呢!如今你已平安归来,能不能救救我朔大哥?”
香草“噗哧”笑出来,对锦瑟道:“我倒不知,求人时也可如此理直气壮!”锦瑟会意,笑道:“你个小妮子懂什么,这世上哪有什么求不求的,不过是权衡利弊,暂且低头罢了。”离离也抿嘴笑道:“就是,待他一朝得势,受过的苦楚是要全讨回来的。”锦瑟道:“所以啊,当有人向你示弱时,你千万不要太过得意,一定要看清他是不是藏了什么后招。”离离又道:“还有啊,人家要是不卑不亢地来跟你说,你也千万不能太难为人家。要知道,人家每句话可都暗藏玄机哦!”
香草受教,点头称是:“我明白了,也一定记住了。要是行差走错,可没什么四姐四哥的来替我出头!”小丫头们你一言我一语,谈笑晏晏,将沐俊卿骚的脸红面赤,眼看就要发作。离离招呼道:“香草,一会子咱们去看看齐朔将军,毕竟相识一场,去的晚了,怕……”少年眦眶欲裂,嘶吼:“你胡说八道什么,朔大哥才不会有事!”
离离丝毫不惧,嘴角一挑:“他若没事,你在这里作什么?”沐俊卿顿时哑口无言,仍倔强的不肯低头。我笑嗔:“惊寒你不该出手太重!”惊寒冷哼一声:“那酒可不是我泼的。”我眨眨眼:“若没有你那几剑,我顶多算是洒了齐将军一身酒。”惊寒横眉:“我出手还不是因为你被掳走?”我咂舌,笑道:“这倒是真的,我也是闲极无聊才跑去捉兔子,哪知竟碰上了马匪。”
“扑通”一声,沐俊卿跪在我面前,粗声道:“求四嫂救救我朔大哥!”他十指抓着毡帐,深陷其中,显已愤恨至极。我微微一笑:“七郎,你跪下便表示你向我赔礼认错了是也不是?”“是!”沐俊卿嘶声。我一甩衣袖,笑道:“做错了自当受罚,可你跪在我面前我心里很不舒坦,不如你去外面跪。”他霍然抬头,正撞上我盈盈笑望,终是低声道:“是!”挪出去了。
和惊寒继续棋局,她突道:“我以为你很喜欢他。”我掩面轻笑:“当然喜欢,这小鬼可爱的紧,只是心性太高,要好好打磨一下,方成大器。”惊寒瞥我一眼,落子。沐俊卿跪了一炷香的时间,齐横也跟在他身后跪了,片刻功夫,悉悉落落,几百将士卸甲相跪。惊寒讥笑:“满意了?”
我探身,捏捏她的脸颊,被她一袖拂开,我不以为忤,轻叹:“眼下是威风了,他日被夫君知道了还不晓得要怎样想我。玉家连城,美人如玉,我是在败坏若耶玉家百年的声名啊!可我原也是宽容大度的人,若不是被逼急了,怎么会如此行事,端的锋芒太露。”
遣香草去稳住齐朔伤势,又告诉沐俊卿,神医华潋在三十里外的白羽镇,外面的人方才散了。褪去面具,睡了。一觉醒转,夜已深,香草轻声道:“小姐,华先生在帐外恭候多时了。”我穿上外衣,擦擦脸,示意她请华潋进来。
华潋,刚过二十,清瘦俊秀,双眸狭长,他跪下道:“华潋见过少庄主。”我道:“无需多礼,先生请坐。”华潋坐了,问道:“少庄主近日可好?”我应道:“当日无奈允嫁的事你也是知道的,到如今也是走一步看一步,但总不至让别人欺辱了去。先生可是要远游天下?”
华潋道:“眼下江南水患一触即发,但宁、崔、陶三家仍相互推诿,无一家肯为百姓出头。水患一出,疟疾必将横行,华潋无大德,愿已所学之术救得一人算一人。”我赞道:“先生好抱负!”回身取了锦盒,向前推送,“医者父母心,先生甘愿千里奔波已救苍生,连城岂能袖手旁观。先生有心,但怕商家囤积居奇,这里有一些珠宝,先生留着备用,防不时之需,也算连城为江南百姓尽绵薄之力。”
华潋外出行医多年,见惯人情世故,并不推脱,收了,道:“少庄主宅心仁厚,上苍必不忍薄之。”我嗤笑:“不过替玉家积一些福祉罢了,连城虽俱鹤发鸡皮,但也着实不愿不到四十而殇。”华潋见我神色微凄,宽慰道:“少庄主不必如此介怀,玉家女儿的命运不等于少庄主的。华潋相信,有朝一日,少庄主定能得偿夙愿!”
我笑道:“承先生吉言了!齐朔伤势如何?”华潋不由失笑:“惊寒姑娘出手很有分寸,外面看着虽然严重,内里并无大碍。可怜随军大夫被众将士你一句我一句喝的吓破了胆,不敢诊治罢了。”我欢笑:“亏得先生告诉我,从惊寒嘴里,怕是下辈子也听不到这其中曲折。”华潋一时看痴,我心下多少有些不悦,未待发作,他已醒悟,起身,深深一揖:“华潋冒犯了!但请少庄主容我留的一日,华潋方才听到一些闲言碎语,想再探听一下,以备少庄主斟酌!”我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