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无边丝雨细如愁(上)(1 / 1)
衣袂宫的一场大火过后,皇室凋敝,天下大乱。而我知道的真相远要残忍、肮脏的多。振衣与还是皇长子时的文帝是挚交好友,他被掳进宫时还一心盼着皇长子能来搭救。一夜糜乱过后,皇长子见到振衣竟目露鄙夷,轻唾而去,而关于振衣的种种下作流言也不胫而走。
振衣心灰意冷又不愿父亲声明受累,原想一死了之,不想被皇长子救下,遭他一番冷嘲热讽,最后竟也被他辱了去。自此,振衣心生恨意,先迫走大将军,后献媚于上。明帝子嗣众多,皇长子因生母身份低微原本并不受宠,却借此机会拉拢群臣,并授意振衣将敌对大臣一一铲除。
振衣进宫一年整,皇长子发动宫变,那是一个月圆之夜,宫内血流成河,哀嚎之声不绝于耳。当夜,月正浓时,振衣喝下了“芳华”。“芳华”无药可解,中毒之人只得三年寿命,容貌却一天胜似一天。振衣原本就姿容俊美,有“芳华”之助,全是倾国倾城之颜。
又过三月,振衣服下“离愁引”加剧了“芳华”的毒性。我已无缘得知那时的振衣是何等的风华绝代,只知振衣夜夜咳血,眉目却美的惊人,所见者无不为之神魂颠倒,文帝更是心痛的不离左右,日夜垂泪。后,听传说之言,将皇室嫡系子孙全召至振衣的寝宫衣袂宫,为振衣祈福。
振衣狂笑着一把火燃了衣袂宫,野史说,那些皇家子孙见了振衣的容貌后竟甘愿赴死。后半月,隐居的展大将军收到一锦盒,打开却是振衣从不离身的长命锁,刹老泪纵横,一夜白头。
走到西北角门,出去就是后山。山上树木繁茂,中间却辟出一条羊肠小路,上面的枝条也修剪过,月光得以倾洒下来。忽听一声鸟鸣,我回头,暗叫不好,刚躲到一棵树后,那小鸟已直邦邦从树上栽下来。我心下暗叹,这怕羞的鸟儿出来寻找失散的情人,撞见我以为我看透了它的心事竟羞死了。
人影闪现,姝色无边。我欣喜唤道:“惊寒!”惊寒嗯了一声算是跟我打招呼,我与她一前一后走向密林深处。突见一尺见方的空地,立了一座墓,墓碑上刻了“玉振衣”三字,我与惊寒默立了一会。向更深处走去,偶有松鼠从脚面蹿过,惊寒的眉头皱起,幸好已见到尽头的石壁,否则我真怕她会拔剑去和那帮畜牲较劲。
这面石壁高耸入云,光滑如镜,一人高处伸展出两朵花,花瓣碧绿,似有光华流转,花蕊金黄,颜色浓腻。我与惊寒对望一眼,同时朝两朵花嫣然一笑,只听得细微的喀喀声,花瓣相继凋零,落在地上,化成清水,顷刻不见。金黄的花蕊似乎被什么摁压着,在石壁上晕薄成圆,显露出一圈轻漾开的水纹,我轻叩三下,听得一阵流水声,壁上现出一条竖线,渐渐清晰,越扩越大,张开了可容一人侧身而入的洞口。
我和惊寒进去,洞口轰然合上。惊寒一指弹出,长明灯一路亮起,蜿蜒而去。石道可容车马并行,渐走到山腹深处,眼前豁然开朗,些许月光渗入,长明灯炙炙燃烧,鸽卵大的夜明珠随意丢放,一道温泉汩汩涌出,汇到百玉砌成的池子中。池子旁,一张软塌,铺着狐裘,上面侧卧着一年轻男子,手持古卷,正在品读。
听到脚步声,回眸一笑,跳下来迎我,道:“连城,你来了。”我忙挥袖掩面道:“莫要冲我笑,我以后该不愿照镜子了。”他拉我的手坐到塌上,笑嗔:“又说胡话!”我忙躲闪他的手,讨饶:“好哥哥,你是不知道你现在这张脸有多美!”他笑道:“连城若是心有不甘,我这儿还有半瓶‘芳华’,你大可拿去。”我闻言,双眸一亮:“当真?”相峙,最后笑成一团,倒是惊寒不为所动,自坐在池沿上,轻撩泉水。
他叫洛千重,狩玉城人氏,五年前与父母回乡扫墓,正撞见小姨的十里红妆。千重的母亲竟也是玉家女儿,只是旁支系末,血缘淡得很。相貌也算清雅秀丽,并未入的若耶山庄,及芊后嫁与狩玉城洛家。盛装的小姨玉明月见镇上的牡丹开得好,遂见花掷一枚金镙。
玉明月的盛世姿容和挥金如土让千重母亲心如狂潮,不得安宁。当晚竟取出无意中得到的“芳华”倒入茶中,有仆人路过,她仓皇之中留的一半。谁知茶沏好后,被误送到千重房里。千重的容颜一夜蜕变,他虽不知其中缘由,但晓得大抵不会是什么好事,将自己关在房中,翻看古籍,恰翻到振衣传。
他越看心越惊,冷汗迭出,千重生性淡泊,只想花鸟一床书到老,不想遭逢此变。心上千头万绪正不知如何是好,突听外面哭声迭起,却是母亲骤逝。安葬好母亲后,千重辞别父亲,带着斗笠,一路往密林峻岭而去,行了半年有余,失足从山上跌下,正掉在若耶山庄后山林中。
当晚,惊寒与我发脾气,执着古卷跑到后山,用七天时间破了这百年迷阵,自也见到了奄奄一息的千重。惊寒拖我到林中,摘去千重的斗笠,那时的千重已面容俊美如女儿。在搜出他身上的半瓶“芳华”后,我决定救他,找到古卷中记载的石壁,破解了开门之法,将千重安置其中。
接下来的一年多时间,我和惊寒一心钻研医书古卷,总算扼住了千重体内的“芳华”之毒。初见他时,他的容貌远远不及我与惊寒,一年之后,已不逊于我二人,到现在已是各有千秋。若不是制住了“芳华”之毒,千重已去,但他去时的容貌,估计我和惊寒两个加在一块也只有给他提鞋的份儿。
这四年多的时间,除我和惊寒来看他,他都是一个人研习天下书卷,从来未出过山腹一步,真是少见的耐得住寂寞的温润君子。